第14節(jié)
葉孤城可以肯定自己是真的從未見過這小孩,但聽到他這么問還是誠懇地點了頭,“是?!?/br> “……怎么這么年輕?”小孩十分困惑地又盯了他好一會兒。 沈璧君聽到這句年輕差點沒笑出聲來,如果不是怕自己明天下不了床的話,她真的很想吐槽一句到底哪里年輕。 葉孤城也注意到了她忍笑的表情,再想到她和自己差了一輪有余,心里也有點不是滋味。 但眼下更重要的顯然是先問清楚這個孩子究竟是來干什么的,所以他也放下筷子仔細(xì)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有何事尋我?” 小孩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才出聲回道:“我祖父臨終前讓我上南海來尋白云城主的?!?/br> “你祖父是?” “我姓燕?!毙『⑵擦似沧?,“祖父說他已四十年沒見過白云城主了,可你……” 葉孤城總算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應(yīng)當(dāng)是我父親?!?/br> 四十年沒見,姓燕,他想他知道眼前這小孩究竟是誰的孫子了。 “那——” “父親作古已有二十余年?!彼届o地打斷了他,“但他留了幾件東西囑咐我若有朝一日見到你祖父要給他?!?/br> 一直繃著身體的小孩在這一瞬間才終于放松下來,但下一瞬間,那雙很亮的眼睛里便涌出了淚水。 “祖父……”他沒有說下去,可不論是葉孤城還是全程沒開口的沈璧君都已知道了他想說什么。 葉孤城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你隨我來?!?/br> 沈璧君看著他帶著那個孩子往書房的方向過去,不知為何也有點感傷。 這兩人的對話不過寥寥數(shù)語,卻也足以讓她窺得一件遺憾往事的全貌。 而且除此之外,她也很在意葉孤城提起他父親時的神情。 看著平靜無波,實際上還是會從眼神里泄露出一絲叫人難以覺察的難過。 再想到那會兒他也才十幾歲,沈璧君沒來由地就很想嘆氣。 她草草吃完這頓飯又艱難地把自己挪回床上,昨晚累得太厲害,哪怕泡了溫泉后也還是腰酸背痛不減,與其痛苦地坐在那,倒不如躺下得了。 這一躺下便躺到了傍晚,期間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做了好幾個夢,迷蒙中好像也有聽到葉孤城在自己耳邊講話,但一句都聽不清楚,只當(dāng)是自己的錯覺了。 申時快過去的時候采月才進(jìn)來喚她起床,說是差不多快能用飯了。 事實上她還是渾身都疼,睡了這么飽的一覺也沒有半分好轉(zhuǎn),加上還有幾分起床氣的關(guān)系,臉色很不好看。 幸好采月動作很輕,也沒有問什么會讓她尷尬的問題,迅速地伺候她簡單洗漱了一番,只是后來給她梳頭的時候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腦袋道:“對了!夫人今晚可要試試那珍珠粉?” 沈璧君一臉懵逼:“珍珠粉?什么珍珠粉?” 采月:“城主說讓您用來敷臉的那個呀?!闭f著打開了梳妝臺上那個令她十分眼熟的匣子。 沈璧君這才想起來在昨晚那場令她渾身酸痛的情.事之前還有這茬,再看著這一匣已經(jīng)被磨成粉的珍珠,簡直心痛得無法呼吸。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jī)會,她一定不會說那句不丑了嗚嗚嗚,這白花花的,都是錢啊。 “我聽她們說,南海這個珍珠粉的秘方真的可以駐顏。”采月還是很興奮。 而沈璧君心痛完之后,也本著不用白不用用了多少是多少的心點了頭,“那就試試吧?!?/br> 葉孤城帶著那個來尋白云城主的小孩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她剛敷完滿臉白的模樣,他還好,那小孩是真真切切地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璧君:“……” 為了不浪費(fèi),她又等了兩炷香時間才洗掉臉上的這層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敷過之后的臉好像的確更有光澤了一點…… 算了,本來白云城主這個人設(shè)就差不多等于南海土霸王了,與其心痛那一匣珍珠,倒不如早點接受自己就是土霸王夫人的事實吧,不也挺好嗎,她默默地想。 吃晚飯的時候葉孤城言簡意賅地給她講了那小孩的祖父和他父親的故事,并表示會把這小孩留在城主府。 沈璧君聽他恭恭敬敬地喚了自己一聲沈姨,有點無語,但輩分上算又的確是這樣,她也只能應(yīng)了。 應(yīng)完她又好奇:“你準(zhǔn)備教他學(xué)劍嗎?” 葉孤城搖搖頭:“他不用我教?!?/br> 他父親去世時留給摯友的東西里有半份劍譜,和小孩祖父傳給他的正好能拼成一份,是兩個絕代劍客自創(chuàng)出的一套劍訣,正好能讓他循著他祖父曾傳授過的那些招式練下去,自然也無需葉孤城來教。 沈璧君聽他這么解釋有點疑惑:“那你練的不是這個?” “神劍訣不適合我?!彼届o地說,“我也不曾練過?!?/br> ……啥啥啥玩意兒?神劍訣?!她沒聽錯吧! 慢著慢著,這小孩中午是不是說他姓燕來著? 沈璧君一邊回想一邊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后才轉(zhuǎn)向那個正盯著獅子頭眼睛一眨不眨地小孩,試探著問道:“對了,你叫什么?” 小孩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直視著她,語氣依然恭敬:“祖父說他最好的朋友在天下最南的地方,所以給我取名叫燕南天?!?/br> 沈璧君:“……” 神他媽天下最南的地方。 第18章 、夫人傾城八 “這名字……”她又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讓自己的表情語氣顯得正常一些,“還真是很不錯?!?/br> “沈姨也這么覺得嗎?”燕南天眨著眼看向她。 “當(dāng)然?!彼读顺蹲旖牵宰鳘q豫后伸出筷去替他把那個還冒著熱氣的獅子頭夾到了碗里,“趁熱吃吧?!?/br> 葉孤城有點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夾完那個獅子頭后一臉怔忡也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怎么了?”他輕聲問。 沈璧君被他的聲音喚回神,一抬眼正好看見坐在她對面的燕南天吃得極香的畫面,長舒了一口氣道:“沒事,有點累而已?!?/br> 可能是因為清楚自己昨夜欺負(fù)得有多狠,聽到這個原因葉孤城也沒有覺得不對勁,相反的,有那么一瞬間他還檢討了一下自己。 當(dāng)然,檢討完他也沒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們倆之間謎之詭異的氣氛并沒有影響到燕南天吃這頓飯,他這一路餐風(fēng)露宿地來到南海,經(jīng)常有一頓沒一頓,此時看見這一桌的菜并得了女主人的許可之后,自然再顧及不到其他,只想填飽肚子了。 “喜歡就多吃些吧?!鄙蜩稻贿呎f一邊把他夾了幾筷就沒再碰過但眼睛頻頻去瞟的麻油鴨推了過去,“不過也莫要吃撐?!?/br> “多謝沈姨?!钡降走€是個七歲孩童,局促和驚喜都是無法真正隱藏的。 沈璧君看著他吃飯的模樣,如何都想象不出他日后能橫行中原武林被人尊為“神劍”。 說實話,直到這頓飯吃完,她心中的震驚感也沒有消退多少,甚至都不亞于當(dāng)初從雷純口中得知白愁飛打算向自己求親的時候。 那可是燕南天哇,在古龍寫過的那么多絕代劍客里都能穩(wěn)居前三的燕南天哇,居然一派恭敬地喊自己沈姨! 雖然當(dāng)初聽采月講移花宮的八卦之時她就懷疑過那個廻光是邀月憐星的前輩,但她還真沒想到這個猜測會這么快被證實,還是以這樣一種充滿戲劇性的方式。 哎,不過這么算來,離江楓成為天下第一美男子都起碼還有二十年光景吧? 就算她拼命往臉上敷珍珠粉,二十年后肯定也不是如今這副傾城容貌了,想到這里,沈璧君不禁覺得十分可惜。 …… 半日功夫足夠讓葉孤城留了那個找上門來的小孩住下的事傳遍整個城主府,侍衛(wèi)婢女們雖然明面上不敢多加議論,但暗地里可沒少猜測燕南天的身份。 畢竟以葉孤城的性格和行事作風(fēng),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是有點稀奇。 有好奇八卦的人,自然也有對此嗤之以鼻的人,比如葉昀,他就沒少嫌棄他們。 “你們以前還覺得城主會終身不娶呢,現(xiàn)在不也成親了么,相比之下,留個小孩算什么啊。”夜間巡城的時候他這么和同僚們說。 “這倒也是?!弊咴谒吷系哪莻€點了點頭,但片刻之后仍是沒忍住用手肘戳了戳他,不掩好奇道,“不過那個小孩究竟是什么來頭啊?” “什么那個小孩。”葉昀皺了皺眉,“我不是都同你們說過了么,他以后就是白云城的少爺,要喊燕少爺?!?/br> 他是侍衛(wèi)中最得葉孤城青眼的一個,加上還有個當(dāng)過葉孤城奶娘的祖母,在這群年輕人中慣來有點地位,被他這么語氣嚴(yán)肅地一說,一群人頓時都噤了聲。 然而葉昀也沒有想到,在他看不到聽不到的場合,這些得不到一個準(zhǔn)確答案的無聊人會越猜越離譜。 事情還要從沈璧君說起。 她喜歡海,來到白云城后幾乎每一日傍晚都會帶著侍女沿著淺灘散會兒步,白云城有太多人好奇于她,所以城主府的侍衛(wèi)們經(jīng)常會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她們主仆二人確保不會有人沖撞了她。 但自從那位燕少爺?shù)搅顺侵鞲?,她已連著七八日不曾出門,據(jù)府中侍女說,這段日子也沒見到夫人逛園子,要知道以往她們可是幾乎每日都能在園子里碰到這位天仙似的夫人哪。 如此一來,自然闔府上下都好奇起了她為何整日呆在主院里毫無動靜,加上葉孤城也一連幾日沒去他常去的斷崖練劍,更是叫人萬般在意起來。 常年生活在海島上的人可能真的都比較閑吧,葉昀聽說飛仙島上關(guān)于夫人不出門的種種精彩紛呈猜測的時候,是真的服了他們那可怕的想象力。 其中流傳程度最廣的那個也是最離譜的那個,說燕南天許是葉孤城年輕時候的私生子,所以現(xiàn)在找上門來葉孤城才留他住下的,夫人估計也就是為這個跟城主生氣呢,這么多天都不出門,怕是氣得狠了! 葉昀:“……” 這都什么跟什么! 偏偏這群人還傳得有板有眼的,甚至還聯(lián)系了一下之前綠竹要跳海的事,把葉孤城不去練劍而呆在府中主院的事直接蓋章為他也因心虛的緣故在努力補(bǔ)償夫人試圖尋求原諒…… 葉昀對此毫無辦法,只能去讓祖母好好約束下府中下人不要再胡亂猜測了,結(jié)果他祖母竟也很擔(dān)憂地問他:“那那個姓燕的小少爺究竟是何來頭啊?” 是何來頭葉昀也不清楚,但有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 “肯定不會是城主的私生子?。∧闯侵髂情L相,會生出這樣的兒子嗎?!”說到這他又覺得不太妥當(dāng),停頓了一下補(bǔ)充道,“我不是說燕少爺不好看啊,但您仔細(xì)想想,他和城主真的一點都不像吧?” “這倒是。”奶娘大松一口氣,松完又仿佛想起什么一樣嘆了一聲,“但夫人最近……” “夫人好著呢?!比~昀沒好氣地說。 為了讓她放心,他甚至還把自己那天急匆匆推門進(jìn)去通知葉孤城時看到的場景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天知道他當(dāng)時都快被葉孤城瞥過來時的眼神嚇得要跪下了。 “是嗎?那我可就放心了!” “您可別忘了讓他們別再亂嚼舌根?!比~昀趁熱打鐵道。 有他祖母約束,那些拼命發(fā)揮想象力來編故事的人自然收斂了不少,而且又過幾日后沈璧君也忽然出了趟門,還是帶著燕南天一道的,一大一小相處得十分和諧,讓不少真信了私生子傳言的人都目瞪口呆了一把。 不過這流言到底還是遏止得慢了一些,最后還是有幾句傳進(jìn)了主院里。 采月講給她聽的時候語氣十分氣憤,而沈璧君聽了之后卻是扶著腰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采月不解:“夫人不生氣么?” 沈璧君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極力克制著自己一定得把這嚴(yán)肅的表情給繃住了,道:“任他們說去吧,反正也不是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