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嚴柏宗則跟著父親去學騎馬,學打球,學釣魚,愈發(fā)有長子的樣子了?;蛟S是長大了的緣故,嚴柏宗也變的貼心起來,她收到的第一份來自于子女的生日禮物,就是嚴柏宗送的。 她感到很欣慰,覺得嚴柏宗身為她長子,穩(wěn)重也是好的,雖然不如剩下兩個小的與她親近,但子女各有不同,是好事。 嚴柏宗也有他好的地方,他從小就顯示出驚人的聰慧和早熟,從小學到大學,幾乎都是全校拔尖的人物,該拿的獎一個不落,德智體一項不缺。嚴柏宗是嚴家的榮光。 嚴先生生病的時候,嚴柏宗正上初中,拖了幾個月,終于還是在那年的冬天去世了,也是很巧,去世的那天,正好是嚴柏宗的生日,嚴先生臨死之前還托人買了生日禮物,張秋萍還定了一個大蛋糕,準備一家人在醫(yī)院里給大兒子過生日。 最后生日蛋糕也沒吃成,被遺忘在角落里。十四歲的嚴柏宗站在父親的遺體前默默流眼淚,也不像他弟弟meimei那樣嚎啕大哭。 他從小就是安靜的,很懂事。 張秋萍中年喪夫,悲痛的幾乎爬不起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嚴柏宗跟著一個叔父在忙活,甚至都看不到他悲傷的時候。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張秋萍對自己的大兒子開始重新看待,把他當成了家里的男人來看待,也從不干涉他的選擇。大學的時候,嚴柏宗為了父親沒有完成的夙愿去當了兵,她其實是反對的,當兵對他們家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還不如多讀點書,多學點文化知識。但是她也沒說什么,她對這個大兒子既有一種微妙的陌生感,又有信任感。 不像老二,一天不看著她就不放心,不知道他會闖出什么禍事來。老大她就不用擔心,嚴柏宗的人生一直在軌道上很安穩(wěn)地走,她從不懷疑他會偏離了軌道。 果不其然,他退伍之后進入公司上班,和匹配的沈家結(jié)親,工作上出色,人品貴重,是他們嚴家的門面,極大地給她長了臉。 張秋萍年紀也大了,便退居二線,如今這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她就想著過過舒坦日子,享享兒孫的福。 也可能是老的緣故,人的心開始越來越軟。張秋萍再回首往事的時候,那份愧疚心便漸漸又浮現(xiàn)出來。 人生下來本性大都是相似的吧。不管是善還是惡,小時候都有童心,但她的大兒子似乎沒有。這其中和她身為人母的缺失脫不了干系。她的大兒子,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開懷大笑、天真無邪的時候。她覺得她的大兒子有些可憐,很辛苦。 這也是她越來越不喜歡沈訸的原因之一。嚴柏宗太正經(jīng)嚴肅,一直緊繃著,太累了,他需要溫柔女兒鄉(xiāng),他是鋼一樣堅硬冰冷,需要有人將他化為繞指柔。 但是沈訸性子同樣清冷,她缺少她希望自己的兒媳婦有的溫柔火熱。 尤其是想到這大兒媳婦還是當初自己給大兒子選的,她心里就更不舒服。人性都是自私的,她看到大兒子不幸福的婚姻生活,會愧疚,但她想要逃避這種愧疚,所以就把這份愧疚,轉(zhuǎn)為了對沈訸的厭惡。 為什么身為女人,沈訸卻沒有一點女人的柔順呢,去撫慰她大兒子的心? 與大兒子相反,老二卻太沉溺于女人的溫柔里,叫她頭疼。兩個兒子,一個像是參透色相的和尚一樣清心寡欲,一個就像是上輩子打了一輩子光棍似的饑渴,每天換著衣服似的換女朋友。 要是老大的媳婦能跟老二的換換就好了。她后來看著相貌柔順的祁良秦的時候,心里總是這么想。這小秦一看就是內(nèi)里火熱sao氣的東西,勾搭得她二兒子做出和男人結(jié)婚這等叫她生氣的事,但還算老實本分,這種人該給她大兒子,一準融化了他冰山一樣的心。沈訸那種就該給她二兒子,嚴松偉缺少個能約束管教他的人,最好是個男人婆。 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也實在叫人無奈。 嚴柏宗就像是一棵松柏樹,一生長在清冷松柏林里,形態(tài)剛直,氣味苦澀凄冷,祁良秦是嬌嫩野花,艷麗溫柔,自有火熱顏色。 人類的戀愛,很多時候都不是找與自己相同的人,而是在找互補,語文好找數(shù)學好的,沉默寡言的找活潑開朗的,貧窮的找有錢的,個子矮的找個子高的,陰冷的找溫暖的,柔弱的找剛強的,迷戀于那些擁有自己想要卻沒有的東西的人,這樣合二為一,然后在一起久了,變得越來越像,浸染了對方的氣味,慢慢擁有了自己以前沒有擁有的特質(zhì),最后終于變得完整。 祁良秦或許平庸無奇,但身上有光和熱,情的光,欲的熱,一旦靠得近了,眼睛看得到他的光,身體感受到他的熱。 但對于清冷慣了的嚴柏宗來說,這光太亮,這熱有些燙人,他不適應,從而排斥。如果祁良秦的光和熱收斂一點,大概才會讓他舒服,但是眼下肆無忌憚勾引他的祁良秦,他并不喜歡,他甚至懊惱于自己的一時心軟。所以當他聽嚴松偉說在他不在的時候,嚴松偉把他從前的筆記給了祁良秦的時候,有些不高興。 在看見祁良秦連他的內(nèi)褲都不放過之后,他就覺得無論他的什么東西到了祁良秦的手里,他都變相地被祁良秦給強了。他想把筆記本拿回來,但隔著窗看到在那里認真看書的祁良秦,他總是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 或者說是一種迷茫,這是那個恬不知恥的男人么。他坐在窗前看筆記,時不時地提起筆抄寫一會,低垂的眉眼帶著年輕的朝氣,骨架勻稱的肩膀在白色t恤下有一種很清凈的氣韻。 他覺得祁良秦拿來他的筆跡,不是為了褻瀆的,他讀的很認真,學習的時候也很認真。再看看他弟弟嚴松偉,像是個馬大哈,什么都不知道。 要戳穿祁良秦,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他比誰都清楚,并不是戳穿了祁良秦,把他攆走,嚴家就清凈歡喜。而是正相反,可能會給他和嚴松偉的兄弟情分產(chǎn)生不可磨滅的傷害,即便他沒有什么錯,也會是兩敗俱傷的結(jié)果。所以他一直隱忍。 “那幾本筆記,你讓小祁留著吧,他既然需要,”嚴柏宗對嚴松偉說:“不用還我了?!?/br> “大哥,我發(fā)現(xiàn)你真是念舊的人,這些筆記,我以為你早扔了呢,我去儲藏室找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但這些,甚至從前的一些車票電影票,還有你高中時候父親送你的棒球帽,雜七雜八的小東西你都留著呢,我還看到了媛媛四歲的時候送給你的生日卡片,都畫的什么東西,你也留著。” “都是可扔可不扔的東西,就都存放著了,其實也沒什么用,平時也不會去看。” 嚴松偉笑著要打趣他大哥:“呦呦呦,看不出來我們一向高冷的大哥,心里也是有溫情的人呢?!?/br> 嚴柏宗笑,笑容轉(zhuǎn)而變淡,消失于嘴角,默然道:“我也是普通人一個。” 修養(yǎng)了半個月,祁良秦總算是生龍活虎了。度過了最大的難關(guān)之后,就意味著眼下還有最后一章的劇情,他大概很快就會自由了。 第八十章的章節(jié)名很帶感,叫《霸王硬上弓》。 雖然這最后一章他不按劇情走也可能死不了,但祁良秦是難受怕了,最后一章到了,再累也要一鼓作氣走完它。就算是招致嚴柏宗的厭惡也不要緊,反正是最后一章了。 最后一場戲霸王硬上弓,祁良秦各種曖昧勾引卻都不奏效,于是借口有話要跟嚴柏宗說,引他到房里來,自己則脫光了衣服躲在門后,等嚴柏宗進來的時候,他一把抱住了嚴柏宗,就往他身上蹭。 雖然難度大,夠羞恥,但是一想到這一次過后他就完全自由了,他就激動興奮。 也有些惆悵,那是對于未來的迷茫和不安,小說的劇情對他來說是一種束縛,又何嘗不是給了他一顆定心丸,他知道會怎么樣,安心,以后這種安心再也沒有了。 不過他一直心里忐忑,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也很想知道當時已經(jīng)掛掉電話的嚴柏宗為何又打了過來。 是太討厭他了呢,還是因為沒有那么討厭他? 他想知道,但是不敢問。嚴柏宗對他特別冷淡。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最后的撩漢任務,至于嚴柏宗,他還有機會慢慢改變他對自己的看法。 夏日的夜晚,吃了晚飯散步回來,人就會變得懶懶的。老太太喜歡一家人窩在客廳里看電視。 自從兒女都長大以后,父母想要孩子再像小時候一樣陪著自己看一宿的電視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嚴柏宗他們都很忙,空閑的時候也各有各的休閑方式,但絕不會是看八點檔的肥皂劇。嚴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很時髦的女人,愛看電影,也會在網(wǎng)上看美劇,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的緣故,竟也漸漸愛上了家長里短的肥皂劇,熱鬧。 從公司里退下來之后,嚴老太太最害怕的就是無所事事,最喜歡的就是熱鬧。就像是看電視,明明兒女們都各自拿著手機刷,并沒有誰和她一樣看的認真,也沒有人跟她探討什么劇情,唯一和她交流劇情的只有春姨,但她還是喜歡兒女們都陪在她身邊。 一天兩集的黃金檔,大概至少有一集的時間,客廳里都很熱鬧,這就足夠了。 今天嚴松偉不在,他去出差了,還沒回來。這給了他一個好時機。 于是祁良秦偷偷溜回臥室,在房間里溜達了兩圈,然后將大燈關(guān)了,只開了一臺光色氤氳的床頭燈。 最后的時刻終于到來了!他摩拳擦掌。 祁良秦深吸了一口氣,脫光了衣服,聲音略有些顫抖,卻又裝的坦蕩清白,從房門探出頭來喊道:“大哥,大哥,你能來一下么?” 客廳里老太太他們談笑風聲,當著家里人的面,這宛若偷情的挑釁聽起來叫人憤怒又刺激。 嚴柏宗沒有動靜,卻聽見嚴媛說:“大哥,良秦喊你呢?!?/br> 大概因為是男人的緣故,少了男女之別的顧忌,嚴家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們兩個,這當然也是大家對嚴柏宗的信任。 嚴柏宗臉色鐵青地站起來,手插在褲兜里,走到了房門前,敲了敲門。 “門沒關(guān),大哥進來吧?!?/br> 嚴柏宗便推門進來,卻沒看到祁良秦的人。他正疑惑,祁良秦突然從門后閃現(xiàn)出來,一把將房門關(guān)上。嚴柏宗心里一驚,剛轉(zhuǎn)過身,就被祁良秦抱了個滿懷:“大哥我愛你,我愛你!” 打死嚴柏宗他都不相信在經(jīng)歷了這些事之后,祁良秦依然如此不知羞恥。他用力抓住了祁良秦的肩膀,一把就將他甩到床上去了。他趕緊轉(zhuǎn)身去開門,手還沒碰到門把手,祁良秦已經(jīng)又撲了上來,這一回抱住了他的大腿。 “松開!”嚴柏宗壓低了聲音,脖子都隱隱冒出青筋來,顯然已經(jīng)隱忍到了極限。 “不放,我就是個變態(tài),你cao我一次,不然我不能活了,睡里夢里都是你!” 嚴柏宗聞言臉色漲的通紅,一巴掌就扇在祁良秦的臉上,他倒不是特意去扇人巴掌,純粹是急火攻心近乎本能地反應,祁良秦被他一巴掌扇懵了,嚴柏宗趕緊彎腰去掰祁良秦的手,就在這個時候,祁良秦忽然猛地松開了他,喘著氣坐在了地上。 倒是叫嚴柏宗吃了一驚,低頭看祁良秦,像是翻身農(nóng)奴終于得到了解放,一臉的如釋重負和興奮喜悅,右臉上的巴掌印還在呢,他也不覺得疼似的。 祁良秦要爬起來,嚴柏宗卻嚇得推開門走了出去,臉色已是通紅,回頭倉促低聲吼道:“你瘋了!” 啞著嗓子,臉紅脖子粗的。 祁良秦站起來,往床上一坐。 終于都解放了。他如釋重負地想,摸了摸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疼。 嚴柏宗是個好男人。他撩了這八十章,最后得到了這樣的結(jié)論。因為無情冷漠,所以是個好男人,他沒看錯人。 接下來要怎么走?祁良秦盤坐在床上,托著腮想。 自然是要回到他剛穿過來的時候的計劃。 他要告訴全世界,他不是潘金蓮,他要走高冷仙氣小龍女受的路線。 “嘖嘖嘖嘖?!币幌氲綄砜捎袝械漠嬅?,祁良秦就面露猥瑣笑容,嘖嘖嘆息。 這一年的夏天,和往年沒有什么不一樣。 嚴家的人也都是老樣子,但是嚴家所有人都發(fā)現(xiàn),祁良秦變了。 第36章 關(guān)于還要不要撩嚴柏宗,祁良秦一時想不好。 羞恥心讓他覺得應該懸崖勒馬,但是人的心,又豈是那么容易能改變的。愛叫人蒙了雙眼,迷了心智,陷進去之前不想好,等到陷進去之后才分辨理智對錯,早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在想清楚之前,祁良秦決定盡量不和嚴柏宗打照面,這也是高冷仙氣受的第一步。他主要也是考慮到嚴柏宗如今對他應該避之如蛇蝎,厭惡和抵抗情緒應該都到了極點,在這個時候他應該稍微收斂一下。 夏日多雨,但是依舊一天一天熱起來了。老太太就變得不大愛出門了,愛窩在家里打麻將。祁良秦開始溫習功課。中文系的書目很對他的胃口,當初高中的時候沒有選文科,一直是他心中的大遺憾,如今重新來過,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良秦怎么整天不出門?叫他出來一塊打麻將啊?!?/br> 嚴松偉笑了笑:“別叫他了,臥床的時候我跟他說,順便看看書吧,誰知道他竟看上癮了?!?/br> “多讀點書好,腹有詩書氣自華,他就該多讀點書。我看這孩子不錯,學習的勁頭快趕上你大哥當年了?!?/br> “說起來他也二十了吧,跟大一的一起上課,不會尷尬么,我聽說現(xiàn)在的學生一年比一年年輕,如今十七八歲上大學的一大堆,哪像我們那時候,二十歲上大學都是普遍年齡?!?/br> “也就一兩歲的差距,他皮嫩,像學生崽。” “小王叔叔不就是東華大學的么?” “就是托他走的門路?!眹览咸f:“他是中文系的院長,也帶課,說不定還是小秦的老師呢。” “小王叔叔如今都帶研究生了,本科生未必還帶?!?/br> 嚴老太太一邊打麻將一邊感嘆:“說起來還是王家的子女有出息,王澤才多大,都當上院長了。” “他當院長,那也是有后臺的啊?!眹浪蓚ゲ灰詾槿弧?/br> “那也是他有本事,給你一個院長當當,讓你去授課,你行么?” 嚴松偉笑:“我不行,你該讓大哥去。” 嚴媛說:“小王叔叔是真有本事,出了好多本書了吧,別說在南城了,就是在業(yè)界那也是小有名氣的。他好像是個同志,但沒出柜,我?guī)状蜗敫?,都沒好意思,他這樣的文化人,要說應該觀念是挺開放的,怎么這事還藏著掖著。” “他出柜不出柜沒區(qū)別,誰不知道他愛男人,都是眾所周知的事了。他不出柜,是基于事業(yè)考慮吧?!?/br> “他有愛人么,好像就前幾年處了一個對象,后來沒下文了?!?/br> “咱們這種人家,誰會正兒八經(jīng)地找一個男人結(jié)婚,也就你二哥臉皮厚,我這老臉都快給他丟盡了?!?/br> “媽,這都什么時代了,同性婚姻都合法化了,誰還笑話這點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