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毅伏在她身上，摸了摸她的臉，輕聲道：“你發(fā)燒了。”

    周姈卻像沒聽到一樣，只將光裸的手臂從被子伸里出來，環(huán)住他的脖子，“我等你很久了……”

    手臂內(nèi)側(cè)的肌膚蹭到他的臉，燙得驚人，向毅將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我送你去醫(yī)院。”

    “想你……”周姈完全跟他不在一個頻道，固執(zhí)地再次將手伸出來，聲音軟軟地跟他撒嬌，“抱抱我……”

    向毅有些無奈，將人連同被子一起抱在懷里，低頭在她很努力卻幾乎睜不開的眼睛上吻了一下。周姈這才滿意，眼皮安心地闔上了。

    向毅探身將床腳那堆衣服勾過來，幫她穿，她閉著眼睛，伸手抬腳都很配合。

    她今天的那身衣服太薄，向毅脫下自己的外套，又給她包了一層，還用圍巾纏了幾圈，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收拾好抱她出門，被冬夜的冷風(fēng)一吹，周姈還是瑟縮了一下，終于睜開了眼睛。

    “去哪兒??？”頭疼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她靠在向毅肩上，沒力氣地問。

    “我們?nèi)メt(yī)院。”

    向毅將她抱到車邊，正要往車上放，周姈卻摟緊了他的脖子，把臉往他懷里埋了埋，“不想去。”

    “你發(fā)燒了?！毕蛞阏f，“先去醫(yī)院看醫(yī)生，聽話?！?/br>
    周姈還是搖頭，貼在他胸膛上，聲音很輕地說：“回家吧，向毅……”

    回家？

    向毅垂眸，看了看她泛紅的側(cè)臉，重新將人抱緊，腳一勾關(guān)上了車門，轉(zhuǎn)身往家的方向走。夜風(fēng)冷颼颼的，他身上只有一件毛衫，風(fēng)透過縫隙鉆進(jìn)衣服里，卻絲毫不覺得冷。

    回到家，開門時費(fèi)了點(diǎn)功夫。

    平時單手抱起她完全沒有問題，但今天裹得太厚了，一只手幾乎抱不住，好不容易打開門將人弄進(jìn)屋，老太太已經(jīng)被吵醒了，披著厚厚的珊瑚絨睡衣從房間里出來，看到他這個陣仗，愣了愣：“咋的了，這是？”

    “她發(fā)燒了?！毕蛞銓⒒杌栌娜吮У阶约悍块g，放在床上，脫了外套用被子裹住。

    周姈卻擰著眉，不舒服似的，在被子里動了動身體，開始扯身上的衣服。

    向毅往外面看了一眼，老太太正在找退燒藥，錢嘉蘇聽到動靜也出來了，勾著腦袋往里面瞧。“怎么發(fā)燒了呀？多少度？要不要送醫(yī)院？”

    向毅過去直接把門關(guān)上了，然后拿開周姈一直在身上拽來拽去的手，把她的襯衣和褲子都脫掉，光溜溜地塞進(jìn)被窩里。她這才滿意，閉著眼睛沉沉睡過去。

    “水燙，涼一涼再讓她吃吧?！崩咸业剿帲沽吮瓱崴粔K拿進(jìn)來。錢嘉蘇的腳剛踏進(jìn)來，被向毅的眼神一掃，連忙又撤回來，扒在門口，滿臉擔(dān)憂地看著。

    老太太拿了支溫度計，正要掀開被子給病號量體溫，被向毅攔住了。他自己接過，手伸進(jìn)去，將溫度計夾好。然后想到什么，忽然問奶奶：“晚上的粥還有嗎？”她有胃炎，不能空腹吃這些藥。

    “有，我去熱熱?！?/br>
    老太太轉(zhuǎn)身往外走，向毅卻叫住她，打發(fā)她先回去休息，自己去熱粥。老太太不肯，拿了條毛巾過來給周姈擦汗。

    等了幾分鐘，老太太把手搓熱乎，掀了被子取溫度計，冷不丁瞧見一片白花花的皮膚，整個人怔住。

    ……怪不得剛才不讓她放呢。

    老太太眼睛不行了，看不清溫度計，拿過來遞給錢嘉蘇：“你看看?！?/br>
    “39.2?！卞X嘉蘇念完數(shù)字，自己瞪大了眼，“我去，怎么燒成這樣了都？”

    老太太也沒想到燒這么高，連忙讓錢嘉蘇去冰箱里拿冰袋。

    周姈睡得昏昏沉沉的，眼皮下的眼球卻在動，眉心越攏越緊，喉嚨里偶爾發(fā)出很不舒服的哼嚀聲。老太太輕聲哄著，粗糙的手心很輕柔地?fù)嶂聂W發(fā)，同時也防止腦袋上的冰袋往下滑。

    周姈動了動，臉貼著她的手心，鼻子一皺，嘴里開始嘟噥什么，含含混混，完全聽不清楚，只聽見中間帶著哭腔的一聲：“mama……”

    老太太不免記起她曾說過自己是孤兒，頓時心疼不已，又往跟前坐了坐，安撫地在被子上拍著，“好孩子，睡吧?！?/br>
    門口的錢嘉蘇更聽不清，伸著脖子問：“她說什么？”

    “想mama了?！崩咸珖@氣。

    錢嘉蘇心里也抽了一下，特別心疼他姈姐，揪了揪頭發(fā)，跑去廚房說：“表哥，姈姐好可憐啊，想她mama了……”

    向毅拿著勺子的手一頓，什么也沒說，關(guān)了火，將粥盛到碗里。

    向毅把粥端進(jìn)房間，連同被筒裹著將周姈抱起來，靠在自己懷里，低聲哄她張嘴。她卻皺眉別開頭，不配合。

    周姈其實(shí)能聽到身邊的人說話，努力想要撐開眼皮，剛睜開一條縫便又控制不住地闔上。頭太疼了，只想快點(diǎn)睡過去，好減輕痛苦。

    溫聲細(xì)語哄了半天，好歹是喝了幾口。熱水的溫度放到剛剛好，向毅喂她吃下藥，重新把人放回來，蓋好被子。

    老太太和錢嘉蘇又不放心地看了一會兒，被向毅催著回去休息了。

    折騰這半天，向毅身上已經(jīng)冒了一層汗，混合著一整天泡在酒里的味道，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他去洗了趟澡，回來躺進(jìn)被窩，還沒躺好，滑不溜秋又燙呼呼的女人便自覺地拱了過來，想把熱量過渡給他似的，緊緊貼著他剛洗過而微微帶著涼意的身體。

    向毅把人硬從身上掰下來，讓她躺平，將掉下來的冰袋重新放好。

    喝了那么多酒，他其實(shí)也沒多舒坦，抱著周姈閉上眼睛，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懈了一點(diǎn)。只是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半夜里時不時就要醒來一次，檢查冰袋有沒有掉，然后拿溫度計給她測一測。

    到凌晨四五點(diǎn)的時候，體溫總算是降下來了。

    周姈側(cè)躺著，一條腿翹起來搭在他大腿上，腦袋枕在他肩窩里，冰袋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向毅便沒再管，將她擱在外面的手臂拿回來，掖了掖被子。

    ☆、第45章

    清晨燦金的陽光從開了一扇的窗戶灑進(jìn)來，照耀著案板上色彩明艷的菜丁rou丁。向毅起了炒鍋，將牛rou和提前泡好的大米炒至半熟，加入玉米、胡蘿卜和西蘭花丁，以及水，用文火煮爛，做了一鍋色香俱佳的蔬菜粥。

    餳好的面團(tuán)搟開，撒上橄欖油、蔥花和調(diào)味料，卷起后切開，封口搟勻，在平底鍋中烙上幾分鐘，香噴噴的蔥花餅就出鍋了。

    另外又炒了平菇和青菜，一道涼拌西蘭花木耳；向毅拿了幾個梨，洗凈后削皮挖空，填上枸杞、紅棗和冰糖，在鍋上蒸——冬天降火解毒、清熱潤燥的好東西。

    蒸好關(guān)了火，身后響起輕快的腳步聲，緊接著老太太就在他背后壓低聲音卻難掩愉悅地喊了一聲：“毅??！”

    向毅轉(zhuǎn)過身，帶著幾分笑意望向她：“一大早這么高興呢？”

    “我跟你說！”老太太樂得眼睛都瞇起來，湊過來跟他說因?yàn)樘^激動聲音一點(diǎn)都不小的悄悄話，“你媳婦剛才說夢話了！”

    “說什么了？”向毅用盤子盛了顆熱乎乎的梨出來，遞給老太太一個勺子，“趁熱吃一個。”

    這時候那顧得上吃什么梨啊，老太太接過來又隨手?jǐn)R下，清了清嗓子，回頭往外面瞅了一眼，轉(zhuǎn)回來，眼睛彎的弧度更大了，然后捏著嗓子，學(xué)女孩子柔柔的嗓音：“向毅，我愛你……”

    說完，自己立刻捂著嘴巴嘿嘿偷樂，特別害羞似的，還往向毅手臂上甩了一巴掌。

    向毅手一抖，差點(diǎn)將小心翼翼取出來的梨又摔回鍋里。

    嘴角不自覺地翹了翹，向毅沒說話，垂著眼睛，將第二顆梨穩(wěn)穩(wěn)放在小碗上，擱了只小勺子進(jìn)去。他看起來無比淡定，心跳卻急了，手腳也似乎有些不受控，迫不及待地想轉(zhuǎn)過身，回房間，看一看他的女人。

    老太太自己樂了一會兒，還不夠，把向毅的手腕一拉，拽著他從廚房出來，往房間走：“你自己去聽！”

    向毅順從地被她拉出去，順手將那只小碗端上。

    房間里，窗簾拉開了手掌寬的縫隙，陽光斜斜射進(jìn)來，落在嶄新的淺藍(lán)色被子上——那是老太太生日那天，為了留周姈在家住，特意給換的新被子。周姈的燒已經(jīng)退了，人還沒醒來，眉頭舒展著，睡得安逸。光線落在她側(cè)臉上，睫毛卷著可愛的弧度，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兩個人一進(jìn)來就很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老太太把向毅拉到床前，彎著腰，等待睡美人的夢話。

    半天沒動靜，老太太一把老腰彎得都累了，躡手躡腳在床邊坐了下來。

    向毅似乎也絲毫不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行為有多幼稚，將碗擱在床頭，跟著蹲了下來。

    被筒里的人睡得安安靜靜，完全沒有說夢話的意思。老太太俯身靠近，輕輕在被子上拍了拍：“再說一遍啊?！?/br>
    被筒忽然動了動，周姈的臉妞兒過來，撐開眼皮，迷蒙的眸光望向床頭這兩個人：“……嗯？”

    老太太笑瞇瞇地：“再說一遍?！?/br>
    “什么？”身上有些酸軟，沒力氣，周姈的手從被子里拿出來，捶了下還隱隱作痛的額頭。

    “沒什么?！毕蛞愦蟾挪幌胱屗溃约喝绱藷o聊地蹲著等她說夢話，握住她熱烘烘的手，低頭親了親她鼻尖。

    他離開時，周姈的眼睛已經(jīng)彎起一個弧度，目光緊緊追隨著他，視線交纏，眼中最后一絲困意和茫然也悄悄散去。

    老太太又羞又開心，捂著嘴，起身快步走出去，給兩人騰出親熱的空間。臨走前給向毅遞了一個鼓勵的眼神，還貼心地帶上門。

    向毅失笑，起來坐在床頭，將周姈裹著被子抱起來，靠在懷里，拿過床頭那碗梨：“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昨晚相似的姿勢和情境，周姈似乎還有些印象，仰頭看看他，沒接：“你不喂我嗎？”

    因?yàn)樯。曇粲行o力，比平日更加柔軟，甚至有一絲可憐的意味。向毅一顆糙漢子的心，對她現(xiàn)在這副樣子完全沒有抵抗力，垂眸望著她的眼睛，語調(diào)也跟著軟下來：“要我喂？”

    周姈面色有些白，眉眼卻彎彎地，透著愉悅的光：“我喜歡你喂?！?/br>
    “生了病就會撒嬌了?！毕蛞愕托χ?，用勺子舀了一勺梨中間的湯汁，喂給她。

    “病號的待遇真好?！敝軍柼稍谒麘牙?，被他喂著吃掉整顆她并不喜歡吃的梨，舔了舔嘴唇，感慨道。

    “那也不要生病?！毕蛞阏f，把空碗擱到一邊，抱著她靠在床頭。

    周姈揚(yáng)了揚(yáng)眉：“那就算我不生病，你也要盡心盡力地伺候我，知道嗎，向公公？”

    “知道了，王后大人?！毕蛞阈χ橇宋撬l(fā)心，“我不介意你叫我向公公，但你可以試著把最后一個字去掉?！?/br>
    “嗯？”周姈想了一下，立刻在他懷抱里咯咯咯笑起來，翻了個嬌俏的白眼，“美得你！”

    膩歪了片刻，向公公又伺候著他的王后大人穿衣服。昨天的正裝太薄，向毅找了自己的大毛衣和針織褲給她穿，外面套著奶奶給買的、他從來沒穿過的珊瑚絨睡衣。整個人顯得臃腫又好笑。

    老太太已經(jīng)將飯盛好，看到兩人牽著手從房間里出來，就意味深長地笑。

    昨晚上病得昏沉，但也隱約知道老太太在一旁照顧了她許久，周姈摸了下臉頰，難得笑得有些靦腆。感謝的話說出來反而見外，她走過來，抱了抱比她瘦小很多的老人。

    老太太摸摸她的頭，笑瞇瞇道：“乖孩子，快去洗臉吃飯吧?！?/br>
    去浴室洗漱，幾步路，向毅都要把人送過去，順便敲了敲錢嘉蘇的房門，叫他起來吃飯。

    沒想到錢嘉蘇其實(shí)早已經(jīng)起床了，立刻中氣十足地應(yīng)了一聲：“馬上！”

    向毅打開門進(jìn)來，他坐在電腦前，卻破天荒不是在玩游戲，黑乎乎帶著紅綠色走勢線條的界面，這家伙居然在看股票。

    “你看的懂嗎？”向毅好笑地問。

    “看不懂啊，”錢嘉蘇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指著某個波谷后的上升線條說，“不過我看得出來在漲。離原來還差得多，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漲回去?！?/br>
    那是大元集團(tuán)的股價，走勢還不錯。向毅看了幾眼，抬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下：“吃飯?！?/br>
    周姈從洗手間出來，在老太太特意給鋪了軟墊的椅子上坐下。她的位置上已經(jīng)擺好了碗筷，帶著一圈藍(lán)色小花的白瓷碗，盛著色澤極漂亮的蔬菜粥。

    “太甜了！”錢嘉蘇一臉悲壯地大口將他那顆梨干掉，連忙喝了兩口粥中和?！皧柦隳憧纯矗@都是沾你的光，以前都是大白粥，什么時候喝過這種厲害的粥！”

    說話的同時拿譴責(zé)的眼神瞄他表哥。

    向毅沒搭理他，老太太數(shù)落道：“干吃不做你還挑！”

    周姈笑了笑，也跟著說：“你想喝不會自己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