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趙真婉拒道:“陛下,這不合禮數(shù)吧?!?/br> 陳勍特別不拘小節(jié)的一揮手,豪邁道:“你我之間何須講究這些禮數(shù)?叫我續(xù)華吧,我喜歡聽?!闭f罷沖她傻里傻氣的一笑,期待道,“你現(xiàn)在叫一聲我聽聽?!?/br> 趙真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低下頭,牙縫里擠出一聲:“續(xù)華?!?/br> 陳勍聽完心頭一顫,眼眶霎時就熱了:又聽見母后叫我的小字了,原以為此生再無今日,沒想到…… 他一時感動,捂著嘴別過了頭,把打轉(zhuǎn)的眼淚憋回去,他就是這么一個多愁善感、心思柔軟的帝王。 趙真聽見奇怪的嗚咽聲,抬頭看向兒子,見他捂著嘴別過臉,肩膀一抖一抖的,簡直像個神經(jīng)病。這孩子到底怎么了? 趙真沒理會他,瞧著差不多要到岷山了,把熟睡的孫子叫了起來:“小心肝兒?醒醒了,要到了,先醒醒盹,免得一會兒出去著涼了。” 陳序迷迷糊糊張開眼睛,看見皇祖母的臉,撅撅小嘴,撒嬌道:“皇祖母親親才起來~” 趙真趕緊看向兒子,見他正給自己倒水喝呢,好像并未聽到,連看都沒看這邊,稍稍放下心來,低頭親了口孫子,把他抱起來,替他理了理睡亂了的頭發(fā),小家伙頭發(fā)絲軟軟的,真是怎么摸都摸不夠。 趙真抱著孫子逗弄了一會兒,直到孫子完全醒了神,才替他把衣服也理好,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小家伙醒了便不閑著了,小嘴巴拉巴拉道:“父皇說要帶我捉魚,捉好大好大的魚!”說著兩只小手比劃著好大的樣子,大眼睛也睜的大大的,滿臉的期待。 趙真故作驚訝道:“這么大??!小表姨都沒見過這么大的魚,真的有這么大的魚嗎?” 陳序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有的!父皇說的!”說罷看向父皇,張著手道,“父皇!是不是有這么大的魚??!” 世間極樂也不過如此,陳勍含笑點頭,滿臉幸福:“有,一定有?!?/br> 趙真真想抽兒子一頓,他自個蠢能不能不要帶壞序兒?她野釣?zāi)敲炊嗄?,也沒釣過那么大的魚,這小子是夢里見過嗎? 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的到了岷山,馬車停下,陳勍先一步下了馬車,而后回過身親手把陳序抱了下去,繼而又向正要下馬車的趙真伸出手,笑得一臉柔情:“朕扶你?!?/br> 趙真此刻很想狠瞪一眼出餿主意的陳昭,但又怕暴露了他,便只能垂下眸子,把手放在兒子手里,被他笨拙的扶下馬車,心里暗自腹誹著:不會伺候人就不要瞎伺候,還不如不扶呢! 陳勍身邊的太監(jiān)王忠一瞧皇帝情深意切的樣子,大大的吃了一驚:恐怕宮里馬上就要多位娘娘了,他們這位帝王,除了過世的太后娘娘和中宮的皇后娘娘,可從來沒對女子這般好的。 趙真站穩(wěn)了便抽回了自己的手,生怕兒子抓著不放。 陳勍也沒強行牽著她,倒是陳序看見漫山遍野的紅葉興奮了一會兒,轉(zhuǎn)頭拉住趙真的手,看見父皇站在一旁,尋思著不能厚此薄彼冷待了父皇,免得父皇下次不帶自己出來玩了,便另一只手又拉上父皇,三個人手牽手往山中走。 這若是以前,是和諧的祖孫三代,但現(xiàn)下任誰看都像是一家三口,可那是皇帝和太子,誰也不敢說一句不是。 連付允珩都看出了不妥,湊到外祖父身旁:“您看這……是不是不太好???” 陳昭沒說話,就是面具后的眉頭皺的有點緊,從兒子方才的神色和舉動看,他上馬車之前和下馬車之后完全不一樣了,方才在馬車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兒子完全換了一種態(tài)度? 除了在前面開路的侍衛(wèi),其余的人都走在皇帝的后面。 小太子人小還不能爬山,便由陳勍抱著,趙真站在父子倆一旁,時不時撿片葉子逗弄小孫子,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笑,一會兒縮進父皇懷里,一會兒又突然冒出來沖趙真扮鬼臉,三個人的長相又有種莫名的想象,看著就是其樂融融的一家。 陳昭越看越覺得不妥,拉過外孫道:“回去以后,叫你府中跟來的人不要亂說話,切莫把今日的事情傳出去?!?/br> 付允珩心領(lǐng)神會,這事要不提前扼制住,肯定會被今日看到的人傳出去了,不日便會有傳言說國公府的小姐要嫁入宮中了。 別人不知道,他和外祖父可知道,那是母子??!親生的!外祖母這是怎么了?好似一點也不避諱呢…… 很快到了半山腰的小溪,陳勍興致極高,脫了鞋襪挽了褲腿,削了根棍子帶著幾名侍衛(wèi)親自去溪流中央捕魚。 這里畢竟都是外男,趙真作為國公府的小姐不好脫鞋下水,便領(lǐng)著小孫子在溪邊看。 陳序蹲在溪水邊,看著里面的小魚游來游去,時不時發(fā)出“哇”的聲音,驚奇的模樣可愛極了,他拉拉趙真的裙擺:“快看快看!小魚寶寶!”說完想伸手摸摸,但是剛一碰到水面,魚便跑了。 趙真蹲到孫子身邊,等水波平靜,小魚又來了,她伸手一抓,便抓了只小魚上來,捏住尾巴給孫子看:“摸摸它?!?/br> 被捏住尾巴的魚,離了水不停地撲騰,陳序被甩了一臉的水,怕怕的縮在趙真胳膊后面,但又忍不住伸出手指頭摸了摸扭動的小魚,驚奇的瞪大眼睛:“滑溜溜的哇!” 趙真被小孫子的模樣逗得一樂:“張開手,拿在手里玩。” 陳序現(xiàn)下倒是不怕了,乖順的張開手,只是趙真剛把小魚放進他手心里,小魚便撲騰了一下跑了。 陳序想去抓,往前一撲差點掉進去,還好趙真抓好了他,他失望道:“跑了……” 趙真摸摸他的頭:“沒關(guān)系,可以再抓一只,放進罐子里給你玩?!闭f罷讓下人把備好了裝魚的罐子拿來,抓了兩只小魚給孫子逗著玩。 付允珩孩子氣的蹲到小太子身旁一起看魚,跟著他的陳昭便也順勢過來了,與趙真四目相對。 趙真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用口型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陳昭一看,果然是出簍子了,只是眼下沒辦法和趙真細說。 這時,陳勍叉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上岸:“序兒,過來看,父皇給你抓了條大魚。” 陳序一聽立馬蹬蹬蹬跑了過去,仰著脖子看父皇抓到的魚,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但還是特別懂事的夸贊父皇道:“哇!父皇好厲害!” 陳勍一臉驕傲,又瞄了眼母后:母后,你瞧!你兒子是不是很厲害! 趙真慢慢騰騰的跟過來,看了眼兒子捉到的魚,半點佩服的表情都沒有:這么久才抓到一條,還好意思顯擺??? 陳勍沒得到母后贊賞的目光,心里有點小失望,便拿魚去逗弄兒子。這魚大,還流著血,一靠近陳序,陳序立馬被嚇的哇哇大叫,往皇祖母身后躲。 壓抑了那么多日情緒,在得知母后以另一種方式歸來以后,陳勍一下就解壓了,玩心大起,舉著魚追著兒子跑,兩個人便圍繞著趙真開始了一場你追我跑之戰(zhàn)。 趙真被孫子拉著褲腿走,面前是一臉幼稚的兒子,心里既無奈又欣慰,其實她又何嘗不盼著能有今日呢?兒子孫子圍繞膝前,一家人快快樂樂的。 正鬧著,趙真突地瞄到兒子身后的樹上有條毒蛇,而且已有攻擊之勢,她心頭一跳,忙把兒子拉過來,自己抬胳膊擋了上去,那蛇撲上來咬住了她的袖子,她迅速捏住蛇的七寸,奮力甩了出去,侍衛(wèi)立馬反應(yīng)過來,拔劍將蛇砍成兩半,總算有驚無險。 陳勍被母后這么一拉嚇了一跳,看見地上還在扭動的毒蛇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心口一跳,忙慌慌張張的擼起母后袖子查看,手都有些抖了起來:“快!快給我看看咬到哪了?” 趙真看著兒子咋咋呼呼的樣子,默默翻了個白眼:“陛下別急,沒被咬到,只是咬到了袖子,陛下小心碰到毒液。” 趙真話音剛落下,陳勍一把摟住了她,將臉埋在她的頸間,聲音發(fā)著顫道:“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這不是他的母后是誰???唯有母后才會用性命去保護他…… 趙真一愣,察覺到頸間的濡濕,心頭一酸,抬手拍上他的背,輕聲安慰道:“乖,我這不是沒事嗎?” 周圍的人見此立馬都轉(zhuǎn)過身去,站遠了些不敢看,唯有陳昭原地不動,看著他們母子:一個兩個的,都這么不叫人省心啊…… 第六十二章 原本眾人都以為出了這個事情,皇帝該擺駕回宮了,卻不想趙真不僅什么事沒有,還拉著皇帝把蛇去毒剝皮給烤了,其嫻熟的手法讓手起刀落從不猶豫的侍衛(wèi)都瞠目結(jié)舌。 趙真撒上佐料把蛇rou烤的噴香遞給兒子,雖然她對兒子被蛇嚇哭的事情很不滿,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不能讓兒子留下心理陰影啊,哄他道:“陛下,來,嘗嘗,蛇沒什么好怕的,烤熟了也是人間美味。” 陳勍剛才趴在母后肩頭掉眼淚是挺丟人的,但是被母后以為他怕蛇就更丟人了!只是他雖然不怕蛇,但是真的怕吃蛇??!看著那條被母后串在樹枝上烤的有些焦黑的蛇,他有點作嘔,這可真是親母后,蛇都能被她烤了吃。 陳勍一臉拒絕的擺擺手。 趙真皺皺眉頭,把蛇rou又遞過去一些,哄道:“就先嘗一口,真的很好吃?!?/br> 陳勍緊閉著嘴搖頭。 這一刻他無比想念父皇,父皇平日最看不慣的便是母后給他瞎吃東西了,父皇若是在一定會替她阻攔母后的。 他母后真是一朵奇女子,還記得小時候?qū)m里的老宮殿拆了,墻里有好些蝎子,母后聽說了以后過去捉了一大罐回來,讓御廚房炸好了給他和父皇吃,那一盤子炸蝎子簡直要把他嚇哭了,還好父皇和他一樣不亂吃東西,沒讓母后強逼他吃。嚶嚶嚶,父皇你在哪??! 父皇此時就在他身后,陳昭面具后的一臉拒絕的表情和陳勍一模一樣,他無比慶幸自己現(xiàn)在不是陳勍的父皇,不然也要被逼著嘗這個了。 最有膽識的還是初生牛犢,陳序看著皇祖母手里香噴噴的東西在眼前晃來晃去,張開小嘴嗷嗚就咬了一口,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后皺起小眉頭:“不好次!” 陳勍:兒子,我佩服你是條漢子! 趙真一聽“啊?”了一聲,自己吃了一口,原來是烤的有些老了,佐料也放多了,嘆了口氣道:“哎,糟蹋了,好久不烤手藝退步了?!闭f完把蛇rou扔進火堆里,又拿了只魚烤。 陳勍大大的松了口氣,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真是父皇的好兒子。 吃飽喝足以后,按著陳勍的原計劃是在山里再看看便該回去了,但知道了趙瑾是自己的母后,他便臨時興起,想帶她到山頂?shù)呐P龍寺故地重游,也許能讓她想起點什么呢?而且母后從臥龍寺的天壇上消失,又變年輕回來,他突然就好奇那座天壇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了。 帝王的決定,無人敢反駁,一行人便往山上去。 自太上皇與太上皇后消失在臥龍寺的天壇之后,臥龍寺的僧人便皆被遣散了,只剩下兩個老和尚打掃寺院,短短數(shù)月臥龍寺的輝煌已不復(fù)昨日。 趙真看到曾經(jīng)香火旺盛的寺院變成如今這般慘淡的境地,大為驚訝:“陛下,這里……” 陳勍當(dāng)她是不記得,解釋道:“先皇與先太后失蹤于此,朕將這寺院的僧人都遣散了。所以看著有些冷清?!闭f罷邁進寺中,沖她招招手。 明知寺廟被荒廢,卻還要帶她來看,兒子這是什么意思??? 趙真心里隱隱有些不安,牽著孫子的手隨他進去。 陳勍先領(lǐng)著她在寺中隨意逛了逛,臥龍寺雖荒廢了,卻還沒到破敗的地步,很多地方仍可見其往日輝煌。 終于他還是帶她到了天壇,這里的圜丘臺并不大,卻顯得格外的高,陳勍道:“來,隨朕上去看看?!?/br> 趙真看著高聳的圜丘臺莫名有些抗拒,道:“陛下,此乃陛下祭天之處,民女上去似乎不太合乎禮數(shù)……” 陳勍搖頭道:“都已荒廢了,無妨。”說罷抱起小太子,領(lǐng)著趙真登上石階,讓其余的人都在下面等著,這其中也包括陳昭。 陳昭仰頭看向往上走的兒子,竟然有些不明白他的套路了,他突然帶趙真到天壇來,該不會真的只是簡單地看風(fēng)景吧? 爬了些功夫,趙真才隨兒子登頂,這一看嚇了一跳,圜丘臺上原本平坦的天心石,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坑洼不平了,有些地方還長出了青苔,竟像是荒廢了數(shù)十年的光景。 事情發(fā)生以后陳勍也親自來過這里,那時候這里還不是這般模樣,短短數(shù)月竟荒廢如此?果然有怪異。 他回頭看向趙瑾,趙瑾正四下張望,也是一臉的震驚,他可以斷定趙瑾就是他的母后了,可母后為何會突然重拾韶華,而這建了不久的圜丘臺又為何會變成了這樣,那就真的是十分值得考究了…… “朕幾個月前來,這里還不是這般模樣,真是奇怪?!?/br> 趙真也覺得稀奇的很,道:“這圜丘臺像是荒廢了許多年的樣子,確實蹊蹺,陛下還是令工部的人過來看看為好?!?/br> 陳勍點點頭,他自然會重新讓人再查一遍這里,有必要的話拆了都無妨。 “下去吧,這里已經(jīng)沒什么好看的了?!标悇筒桓?guī)еw真在圜丘臺上久留,他可承受不了母后再消失一次,這地方真是邪門得很。 從臥龍寺出來,一行人便回了國公府,陳勍到了國公府也賴著不走,要留下來蹭晚膳,付允珩明日還要當(dāng)差,卻不得不回公主府了,付允珩走了,陳昭自然也沒理由留下來,想問趙真的話只能留到下一次見面了。 趙真對陳昭出的餿主意十分生氣,害她如今進退兩難,他走的時候她看都沒看他一眼,兩人連個眼神都沒傳遞。 而兒子賴著不走,趙真又不想給他機會動手動腳,便一直留在齊國公這里,等沈桀和沈明洲回來了,更是拉著他們兩個一起坐下聊。 陳勍逮不到機會和母后獨處,見天色不早只得擺駕回宮了,臨走,他抱著小太子對趙真道:“表妹,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狩獵的事情嗎?過兩日朕便去圍場狩獵,到時候到神龍衛(wèi)接你,你和朕一同前去。” 趙真還未說話,陳序一聽去玩,立馬搶道:“父皇!父皇!序兒也去!” 陳勍看了眼歡欣雀躍的兒子,知道母后最喜歡他,點頭道:“好好好,帶你去!” 陳序滿足一笑,又加上一句:“還有母后!也帶母后去!” 陳勍聞言神色微微變了一下,沒說答應(yīng)也沒說不答應(yīng),道:“回宮問你母后愿不愿意去吧?!?/br> 趙真想起兒媳,像是抓住了救命草一般,馬上接道:“皇后娘娘久居宮中,終究冷清了些,有機會也要多出來散散心才是,陛下要多勸著些?!?/br> 陳勍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自然會的,表妹今日也累了,早些進去休息吧?!?/br> 趙真點頭應(yīng)下,目送他的馬車離開才回了府:這一天,真是累死了!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