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等所有人抽了簽,之前頗受岳靖倚重的裁判之一崔老先生才姍姍來遲。 岳靖從催老手里接過一個鎖著的錦盒,珍之又珍的輕輕放在了桌子上,“這錦盒里放的就是之前所說的隱藏題目,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之前對題目的選擇有些爭議,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眾人的紛紛好奇的朝著岳靖手中的盒子看去,只見岳靖在盒子上的密碼鎖上動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盒蓋。 ☆、第78章 岳靖打開了錦盒,又輕手輕腳的揭開了一層暗褐色印福錦緞,才露出了里面透著盈盈淺淡光滑的擺件兒! “這是?” 抽到隱藏題目之一的李奉先率先訝然出聲,接著注意力就徹底被錦盒里的小擺件徹底的吸引力過去。 那成人小臂長短的錦盒里放的原來是件縮小版雙面屏風的,小巧的屏風通體潔白無瑕,略閃青色,羊脂凝膏般的玉質瑩潤細膩,在陽光的直射下閃著瑩瑩幽光,饒是外行也能看出來這物件兒絕對不是什么凡品。 最叫人稱絕的就是一眼望上去的一片沉雕,沉雕又稱“水磨沉花”,十分的考較雕刻人的功力。沉雕要求現在光潔處做出畫像,然后然后雕鑿凹入,利用陰影產生立體感,那用沉雕陰線刻畫出的高山、流水、云霞逼真舒朗,其下清流湍息,竹花互掩,枯藤披垂,蒼松濃郁,無論是雕刻手法還是圖案布局都堪稱大家。 岳靖清了清嗓子,才道:“這件和田玉雕仙人松鶴雙面圓屏是孫翀晚年的作品?!?/br> 周圍又是一陣咋舌。 在場的都是行內人中的頂尖人物,行外人也許不清楚,但還有資格站在這里的人就沒人沒聽過孫翀的名號了。岳靖口中的孫翀是元代的一位頂級的玉雕師,流傳在世的作品極少,但傳品都被譽為至寶。 如果說孫翀沒人知道的話,他祖先孫壽的名字可能就更加的廣為人知些了。 史書上記載的,“秦兼七國稱皇帝,李斯取藍田之玉,玉工孫壽刻之,方四寸,斯為大篆書,文之形制為魚龍鳳鳥之狀,稀世之至寶也?!?,其中說的就是孫翀的祖先孫壽。 作為秦朝時期就聞名于世的孫家人,孫翀的技藝可以說是較其先人只增不減,這件精致的雙面小屏風雖然看上去只是閑暇時期的隨手之作,其中的做工和巧思也讓人嘆為觀止。只是岳靖這時候把這東西拿出來絕對不只是為了讓眾人鑒賞那么簡單了,驚嘆過后,眾人又開始費解起所謂的隱藏題目能跟著雙面屏風有什么關系了。 岳靖微笑著看著蘇卿等人,等大家都從贊嘆中回過神來之后,才氣定神閑的問道:“不知道三位都瞧清楚了沒有?” 李奉先拍掌嘆道:“先人的真跡果真還是要比現如今的都要多些巧思和玄妙,是瞧仔細了,只是先要達到這樣的境界,還是需要歲月的沉淀和磨練啊?!?/br> 李奉先的話顯然說到了眾人的心里,作為考較手上功夫的匠師,其實最為重要的除卻自己的手藝之外,更為緊要的一點還是眼界和境界的需求。手上功夫只要用心,鉆研個幾年都能增益許多,但眼里和心里的功夫可是要窮盡一生都學不完的。 現如今做手雕的匠師,家中有天分的小孩子一般都是跟著長輩從小學習,學個五六年就差不多成了些樣子了,手上功夫和工具應用都熟練。再練到成家立業(yè)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手藝就靠著這樣一輩輩傳承了下去。 像是現在很多上了年紀的師傅,手上功夫可以說幾乎無敵,缺少的就是眼界和設計,這些師傅仿名家可以仿到一模一樣,只是缺少一點點韻味。 這就是所謂的只現其形不見其韻。 蘇敏則不同于李奉先的謙虛和感嘆,她要年輕的多,卻也理智的多,本能性的警醒讓她感覺到了一些不安。 “所以,照岳先生的意思,這隱藏題目是?” 岳靖看著蘇敏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自家頗受厚望的后輩,慈善極了,可蘇敏的背后就是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層的白毛汗。 “蘇敏小姐手上功夫精絕,雖然年紀還小,但想來依照蘇敏小姐的本事,要做出這樣一幅雙面玉屏風來還是不費功夫的?!?/br> 李奉先本還黏在屏風上的視線立刻就收了回來!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岳先生的意思是?” 岳靖道:“您們三位的考題就是在期限時間內仿造出相同的雙面屏風一件,屆時將根據完成度,精細度以及相似度來判定輸贏。” 蘇卿看不出情緒的朝著岳靖看去。 古玩仿造。 李奉先的臉上出現了些啼笑皆非的表情來,“岳先生這是在說笑吧?您老也說了,這是孫翀孫大師晚年的作品,先不論制作工藝的難度,這可是元代的東西吧?失傳的手藝,又是近千年的東西,什么叫做出相同的一件來?” 岳靖道:“這就要看各位心中怎么看待‘相同’二字了,考較的是三位各自的本事,我也只是負責頒布考題而已。” 蘇敏的表情微微凝重,她下意識的看向蘇父,蘇父微不可見的對她搖了搖頭,蘇敏就又瞧向了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蘇卿。 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的蘇卿雙臂抱胸,細致的長眉下一雙浸了湖水般的黑眸若有所思,見蘇敏朝著她看來,蘇卿眼皮子一耷,半點兒想要跟蘇敏交流的意思都沒有。 岳靖卻很照顧三人的情緒,見蘇卿一直沉默著,就特意問了問。 “李老是成名已久的匠師了,蘇敏小姐又是鬼手后人,不知道蘇卿小姐對這場比試有沒有什么想法?” 這問話問的相當的委婉,九淵大會的比試中選手是隨時都可以退賽的,這隱藏題目給的刁鉆過頭,岳靖瞧上去是在擔心蘇卿完不成給她個臺階下。 蘇卿沉吟了片刻,“難度的確是太大了。” 原本穩(wěn)如泰山般站著的岳靖,聽了蘇卿這打退堂鼓一樣的話,按在案桌上的手不自覺的交疊在了一起。 “恩?蘇卿小姐的意思是?” 蘇卿表情懊惱的瞧向了岳靖,“岳先生,按理說一個匠師是絕對不該在這種時候打退堂鼓的,可我實在是…我聽您的,您說我還適合接著待下去嗎?” 岳靖看著那雙氤氳的泛著水潤光澤的黑眸,那黑眸里仿佛粘稠了一整個深井中的枯朽空茫,焦灼中透著讓岳靖怎么都看不明白的秾意。 他突然就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想了。 難不成蘇卿還真會在這里退出比賽?可這明顯不像是她的行事風格,難道是她察覺出了什么?岳靖剛才的問話其實不過是想要試探一下蘇卿,可蘇卿這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無論什么時候岳靖稍微有些動作都會被她出人意表的反應打亂陣腳。 岳靖心中急轉,因為蘇卿的一句問話,腦中卻早已經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設想過濾了一遍,可須臾間,岳靖還是沒敢冒那哪怕是百萬分之一的險。 “能挺到這一關,蘇卿小姐肯定是也有著自己的本事的,我剛才的問話不過是玩笑罷了,蘇卿小姐別放在心上?!?/br> 說完像是怕蘇卿當真當眾再說出什么打退堂鼓的話,岳靖立刻略過了蘇卿,可以專注的講起接下來的一個月的比賽規(guī)則來。 索性蘇卿聽了岳靖的安撫像是真的鎮(zhèn)定了心神,雖然看上去像是憂慮過度一樣,一直在垂著眼出神,卻也沒再說什么讓人措手不及的話來。 索性主辦方沒有真的喪心病狂,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里主辦方會給出參賽者所需求的一切材料,一些單人沒辦法完成的大件會有專門負責勞力的人在旁幫忙cao辦。 這里的手藝人多,不少還是家族世代有著交情的,為了避免彼此之間幫忙作弊,所有參賽者的作品都在專門的房間里進行制作。所有跟參賽作品有關的材料都不允許離開制作的房間,房間門口也有專人把守,除了當事人外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蘇卿這一組的情況有些特別,因為雙面屏風的做工非常的復雜,其中用到的雕刻手法就不下數十種,單靠著圖片視頻肯定不行的,于是為了方便近距離的觀察雕刻,三人是在同一個房間里進行雕制的。 房間中央放置了一個直通屋頂的圓柱形隔音玻璃,玉屏風就放在圓玻璃中的三角桌案上。房間以圓柱形玻璃為中心被整齊的分割成了三間,玻璃在成人胸口左右的位置朝下都涂了黑漆,黑漆下面就是可推折的桌案,這也就避免了實cao過程中對方看到自家雕刻的細節(jié)處理方式。 至于可以旋轉三角桌案的按鈕三個房間里都有,雖然在同一個房間里,可因為分割開的墻面都做了隔音層,雕制的過程中三人連一點交流的機會都沒有。 三人看過了這造型詭異的房間后,表情各異,蘇敏更是直接道:“好生生一個房間做成了這個樣子,怎么不干脆說是防賊得了?先不說同為競爭對手根本就不可能跟對方有什么傳統,退一萬步來說,給的時間就這么多點兒,就算有了什么交流也沒什么用啊?!?/br> 李奉先深以為然,也是一腦門子官司。 “摸不透,古怪,哪里都透著古怪啊?!?/br> 蘇敏怎么都想不通,蘇卿一直都是個沒事兒人的模樣,蘇敏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心大到對這些異狀毫不在意,還是故意做出這幅樣子給她看。等蘇敏回了住處又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跟蘇父抱怨了一通,哪知道從抽簽結束后就一直顯得心事重重的蘇父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說什么?”蘇父反應極大的一把抓住了蘇敏的胳膊,“把你看到的情況再說一遍,一個細節(jié)都不許漏下!” ☆、第79章 “…以前沒遇到過這樣的安排,那房間上的墻漆還新鮮著,看上去像是這幾天才剛砌好的墻磚…李奉先看到的時候好像也比較驚訝,我瞧著也不太滿意主辦方這樣這樣設計的樣子…” 蘇敏不敢隱瞞,努力的回憶著之前看到的東西,一五一十的跟蘇百川講著房間各處的細節(jié)。 蘇百川聽完,眉心已經皺成了個‘川’字,蘇敏看爸爸表情凝重,也有些不安。 “爸爸,你說他們這這樣安排到底什么意思?。俊?/br> 蘇百川道:“這些人是對薛折俞的事情還有懷疑?!?/br> 蘇敏不解,“你是說他們這樣是要查?可是…” 蘇百川眉心鎖的更緊了,他知道蘇敏在疑惑什么。九淵大會里使用陰私手段的人不在少數,薛折俞的出身不算得上其中出挑的一個,人緣也沒有好到足矣驚動到九淵的上層去徹查受傷的真相。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那些人還是沒有放棄啊,蘇百川沉著臉。 抽簽的時候他就察覺出來有蹊蹺,只是他和蘇敏被分成了兩組,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琢磨出那群人到底想要干什么,看來這是把懷疑的對象重點鎖定在了蘇敏身上。 “蘇卿的資歷淺,之前又沒有什么大的名聲傳出來,我的手廢了,看來他們是把之前薛折俞的那場好戲懷疑在了你的身上。但那些人謹慎慣了,這次怕是主要為了探你的底?!?/br> 蘇敏一驚,想到蘇卿前后的那些反應,“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蘇卿應該是已經察覺到了,爸爸您放心,我有分寸,就算真的被盯上了,我小心點應該是會沒事的,這樣的事情我們碰到的多了,我應該能處理?!?/br> 蘇百川搖了搖頭,“這次,不一樣?!?/br> 是啊,之前因為身份敏感又一直被人盯著,蘇百川父女一直都在東躲西藏,要不是他們主動現身出來,連知道鬼手后人還有人活著的都屈指可數。這次要是真是那群在打他們的主意,又能神通廣大到把手伸到九淵大會里,其危險程度和當初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至于蘇卿,雖然這樣大的麻煩說起來是由蘇卿引起來的,可蘇百川和蘇敏都知道現在她對他們兩個的厭惡和恨意有多深,既然已經察覺出了不對,那她應該有了全身而退的準備。這場仗,注定只能蘇敏一個人應付了。 “我知道你一直對小卿有意見,如果這次真的…不要怪她,要怪就怪爸爸吧,是爸爸虧欠了她太多?!?/br> 蘇敏道:“我就是不樂意見她總是對您那樣的態(tài)度,我倒不是不講道理,您也別瞞我,我已經知道上次咱們兩個出事都是薛家人在搗鬼,她把薛折俞整的那么慘,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怨她做什么?!?/br> 這次再比賽,就沒有人再有藏拙的心思了。給出的時間太緊,抽到的題目又大多是自己不擅長的,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一群人就早早的進了各自的房間。 李奉先算是起的比較早的,他對鬼手的一些秘辛略有耳聞,自然不敢放松警惕。再加上薛折俞的那一出,其實沒幾個人沒把懷疑的心思放在蘇家父女身上。 至于蘇卿,最多算得上是被當槍使了。當時蘇卿也不知道岳靖會點她的名,哪里有機會提前做準備。雖然心里明白能撐到這一場蘇卿不會像她表面上表現的那么平庸無奇,估計之前也在藏拙,但要說競爭的威脅值,就遠遠比不過有真本事的蘇敏了。 等到蘇敏和蘇卿陸續(xù)到了之后,李奉先和善的對著蘇敏笑了笑。觀察雙面屏風時偶有蘇敏撥動轉盤的時候,李奉先也都會停了手等蘇敏看完,接著才會繼續(xù)自己的觀察。 蘇敏和蘇卿不睦已經不是秘密,本來房間的隔音效果就好,這樣一來蘇卿更是完全被當成了個隱形人。蘇卿應該也知道自己在這三人里面是最沒有資歷和分量的一個,觀察時也都緊著李奉先和蘇敏,少有動手撥動轉盤的時候。 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了,過了初步的準備和探索時間,接下來的日子所有人都越來越忙碌,除了吃飯的時間,很少有人會走出自己所屬的房間。 吃飯的時候李奉先碰到了岳靖,兩人之前打過不少交道,也算是熟人。岳靖看李奉先瘦了一圈,很是關心的跟他聊了好一會兒,等問到進度時,李奉先苦笑了好一會兒。 “沒想到我這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跟兩個小丫頭在搞競爭?,F在的年輕人也真是一代比一代強了,以我的眼力,做玉坯時還要常盯著樣品,蘇敏那小丫頭卻很少有來看的時候。雖然不知道具體cao作,但彼此的進度還是知道的,蘇敏那樣子估計是已經把玉坯做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這小小年紀是怎么練出的這一番本事,老啦老啦,比不過年輕人?!?/br> 聽著李奉先對蘇敏贊不絕口,岳靖笑道:“這么說外界對鬼手后人的傳言倒也不全是虛話,不過怎么只聽你說蘇敏,蘇卿她?” 李奉先搖了搖頭,只道:“約莫是不擅長?!?/br> 岳靖追問道:“這怎么說?” 李奉先想起來一直被自己忽視的蘇卿,他本以為這個小姑娘應該也是有著自己的一番本事的,可興許是這比賽的內容對她來說太難了,在眾人都在忙碌的時候,蘇卿真算得上懈怠的可以。 “我瞧著應該是想棄賽,又拉不下面子,這一周來我們動手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盯著屏風發(fā)呆?!?/br> 岳靖就知道蘇卿的狀況。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到現在還沒有開始動手,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夠她完成整個雙面屏風的制作。 蘇敏跟李奉先不一樣,她是知道蘇卿的本事的。這陣子她的注意力除了在玉雕上就是在觀察蘇卿,見她遲遲沒有動手,心里也有了約莫。蘇卿是不準備趟這趟渾水。 蘇百川聽了卻反而安心下來,蘇卿不肯插手就是最好的情況,他已經虧欠自己這個女兒良多,能看到蘇卿獨善其身,心里也是安慰。 仿制這件工藝精絕的雙面玉屏風對蘇敏來說難度也不小,還不到后期的做舊程序,蘇敏的手上已經多了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小創(chuàng)口。為了趕進度,這天又熬了一個通宵的蘇敏剛準備出門吃個早飯,就碰到了踏著晨光走過來的蘇卿。 蘇敏對蘇卿還是沒什么好印象,雖然不再找她麻煩,心里對她的芥蒂卻沒有因為蘇卿幫他們報了仇而消失。熬的兩眼通紅的蘇敏瞧了氣色紅潤的蘇卿好一會兒才不咸不淡道:“既然不準備插手,為什么不直接退賽?” 出乎蘇敏的預料,蘇卿竟然沒有否認。蘇敏猜的沒錯,蘇卿的確是察覺到了危險。會出手解決掉薛折俞,已經是蘇卿有限的耐心里能為蘇百川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的確沒準備再繼續(xù)參與下去蹚渾水。 只是蘇敏還是太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