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隋玉點點頭,帶著曾學(xué)林進(jìn)了病房。 李玉正靠在床頭輸液,她身體一直很好,雖然氣急攻心暈了過去,這會兒也早已經(jīng)緩了過來,除了氣色還有些不好外,看上去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 兩人寒暄了幾句,曾學(xué)林才說了來意。 “這樣突然造訪確實不太合適,要不是因為正好在臨市,又聽您女兒說您進(jìn)了醫(yī)院,我是萬萬不敢就這樣突兀的過來拜訪的,還請您不要覺得唐突。” 李玉笑,“沒事兒,我在報紙上也看過您的報道,知道您是個大忙人,您親自來拜訪我受寵若驚還來不及呢,哪里會覺得唐突呢?!?/br> 曾學(xué)林放下心來,壓抑著激動的心情,“之前在電話里沒能說清楚,不知道李太太您知不知道蘇小姐的下落?是這樣的,我已經(jīng)找了蘇小姐好一陣子了,實在是打聽不到她的消息,這才冒昧的輾轉(zhuǎn)知道了您的聯(lián)系方式,您可千萬不要生氣?!?/br> 李玉想起來曾學(xué)林之前打電話說的事情,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點,先表示了自己沒有生氣的意思,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蘇卿那丫頭一向神出鬼沒的,這一段時間也不知道又瘋跑到哪里野去了,不知道您找她干嘛?她是不是又在外面闖了什么禍?” 李玉是絕對不相信曾學(xué)林真是為了讓蘇卿指點才來找她的,可曾學(xué)林都親自跑過來了,那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她也就只能想起這么一個了。 蘇卿一定是惹了禍得罪了人家,才會讓人馬不停蹄的跑過來興師問罪的。 曾學(xué)林忙擺手,“沒有沒有,蘇小姐哪里會闖什么禍?!?/br> 見李玉兩人還是一臉不信,曾學(xué)林才睜了睜眼睛,好奇的問道:“李太太沒收到消息嗎?蘇小姐已經(jīng)贏了九淵大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九淵大會回來了,竟然沒有回家嗎?” 李玉母女對視一眼,九淵大會?那是什么東西?什么叫贏了九淵大會? 曾學(xué)林算是得到消息最早的那一批。國家古玩協(xié)會并不是一個官方的協(xié)會,它不受國家和zf的監(jiān)管,在文玩界卻比任何官方的協(xié)會都要權(quán)威。普羅大眾鮮有人知道九淵大會,作為會長的曾學(xué)林卻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二十年一次的盛會。 但是曾學(xué)林活了這么大的年紀(jì),曾經(jīng)聽老一輩講過無數(shù)有關(guān)九淵大會的傳言和輝煌,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一件像蘇卿干的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 古人都說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人無完人,對于在鑒賞過無數(shù)奇珍異寶,見識過太多出自手藝人造物神奇般的精奇古珍的曾學(xué)林來說,更是如此。 古書畫大家往往一生沉迷手中的紙筆,間或會有些在鐫刻印章這樣的小件有興趣的大家,最讓后人津津樂道的也往往是鐫刻在上面的好字好畫。而對于傳世而出的那些眾多雕刻,或是聞名在它的古意和象征價值,或是聞名于渾然天生一般流暢驚艷的技藝手法,亦或者有些采眾家之長的,有些許瑕疵,卻也被整體鑄成后讓人拍案稱奇的效果贊成絕唱。 而蘇卿這個人,就像是專程為了打破世人的這樣認(rèn)知而存在的。 “…蘇小姐應(yīng)下了十二個人的挑戰(zhàn)書,這十二位各自在金石和書畫類都有著不凡的造詣…當(dāng)然,在我們這里,說的書畫類多是指書畫的仿古和臨摹?!?/br> 隋玉嘟囔,“她是瘋了吧,怎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什么事兒都敢答應(yīng)啊,她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李玉臉上也尷尬,心中卻幸災(zāi)樂禍,她就說是來找蘇卿麻煩的吧。 “這死丫頭就是愛愛胡鬧,想必是鬧出不小的笑話吧?也是我們這些長輩沒有教好她啊,您是不知道,這丫頭從小親媽就去世了,被她爸爸嬌慣著長大。她爸您應(yīng)該也知道,就是之前那個名聲不太好的蘇顯…唉,我倒是想多管管她,可您是不知道她這個人有多犟,多說一句就要跟你頂回來,我也是對她沒辦法啊…” 李玉一臉尷尬又苦楚的傾訴著,主題無非是蘇卿這個人從小被慣壞了,沒教養(yǎng),不過也不關(guān)她的事,都是當(dāng)?shù)?dāng)媽的沒教好,蘇卿闖禍可是跟她沒半毛錢關(guān)系的。 曾學(xué)林越聽越不像樣子,臉上的殷切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疑惑的目光掃著兩人,覺得自己是不是估計錯了什么? 隋玉熟練的幫腔,有些難掩興奮的好奇,“說到這里,她到底干了什么啊,輸了是嗎?是不是得受什么懲罰???” 曾學(xué)林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蘇小姐贏了。” 母女兩人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曾學(xué)林回想起聽友人轉(zhuǎn)述時候的盛況,再看看這兩個跟蘇卿有關(guān)系的親屬,突然有種奇怪的違和感。 “看來你們是真的不知道了?!痹鴮W(xué)林道:“蘇小姐她一個人,贏了來自各個領(lǐng)域的挑戰(zhàn)者啊。” …… 十二場比試下來,連崔老都不說話了。 岳靖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有人不甘心,“這不可能!我不服這樣的判決!我不信這世界上有在每個類別上都擅長的匠者,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是啊,這種只能存在于每個手藝人夜深人靜時候偷偷幻想過的場景,怎么可能在現(xiàn)實里真切的發(fā)生呢? 蘇卿對這樣的質(zhì)疑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從她應(yīng)下挑戰(zhàn)開始,她就知道這樣的技藝一旦得到展現(xiàn),之后面對的將是無窮無盡的質(zhì)疑和拒絕相信。這樣的人永遠(yuǎn)都會存在,在你沒有能成為他們永遠(yuǎn)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時,在你還沒有把他們打怕,把他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全部都踩在腳下,再無翻身的余地之時,面對的只會是這樣永遠(yuǎn)沒有窮盡的不公平不公正。 即使對方心里也知道他不及你也沒用,不肯承認(rèn),不肯認(rèn)輸,不肯相信。 蘇卿道:“你們是覺得評判不公,覺得我的手藝比不得各位?” 她卻沒給人回答和狡辯的機會。 “既然這樣,便是對你們自己的手藝極為自信了,我也覺得各位的手藝極好,我很敬佩。” 說著敬佩,蘇卿的表情卻是不以為然,但接下來,就再也沒有人對她的不以為然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不忿和怨懟了。 …… 曾學(xué)林現(xiàn)在講起來,神情還是像第一次聽說的時候一樣的激動,“你們知道嗎,蘇小姐她…她竟然把挑戰(zhàn)的人的作品全部重制了一遍!十二位!那可是華國十二位最頂尖的匠者!” “據(jù)說蘇小姐全部重制完之后,還親自把所有作品都擺在了一處,放話說只要有一位當(dāng)事人能將哪件是她做的挑出來就算得她輸。那些可是十二位匠者親手花費了心血做出來的東西!那是屬于他們自己的,親眼看著成型,連一分一毫都了解的分毫不差!” 那樣的不可一世,那樣的囂張和咄咄逼人。 那樣的,不討人喜歡的言辭啊。 隋玉忍不住追問,“那然后呢?有人挑出來了嗎?”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聽的入迷了,這像是故事一樣的情節(jié)發(fā)展讓她甚至忘了主人公是她一直厭惡和不喜歡的蘇卿。 曾學(xué)林顫聲道:“沒有。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選出哪樣是自己的,哪樣又是蘇卿仿出來的,即使那是他們自己的作品?!?/br> 李玉也聽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在報紙上見過曾學(xué)林的照片,來之前她也百度過他確實是國家古玩協(xié)會會長,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是遇到騙子了。 曾學(xué)林接著道:“可惜的是,蘇小姐贏了所有人之后就宣布正式退賽了,她并沒有繼續(xù)把九淵招募比完,但已經(jīng)是無冕之王?!?/br> 后來的九淵大會就像個笑話了,這個傳奇一樣的組織傳承千年,第一次被一個年輕的女人就這么拉下了神壇。她曾經(jīng)笑話一樣的一句‘這樣的比試又有什么資格來評判我是否合格’,就像一記響亮的巴掌,狠狠的落在了九淵大會的牌面上。 九淵大會最后還是決出了優(yōu)勝者,但本來應(yīng)該受萬千追捧的優(yōu)勝者這次甚至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在瘋狂的打聽‘蘇卿’這個名字,搜尋著和她有關(guān)的一切消息。那位優(yōu)勝者也在拿到冠軍之后第一時間表示愿意把名頭和獎勵全部都讓出來,只愿能夠再見蘇卿一面,只愿能夠有幸拜在蘇卿名下,哪怕只是個記名弟子,得到蘇卿的一言半句指點也行。 可是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蘇卿了。 李玉沉默了一會兒。 “我想您大概是認(rèn)錯人了,我們說的蘇卿應(yīng)該不是同一個人,不可能是她?!?/br> 蘇卿她,本身就該是個一無是處,上不得臺面的混賬丫頭啊。 絕對不是她,絕對不可能是她,也絕對不能是她。 ☆、第87章 古樓寺是一座很小的寺廟,寺廟所在的古樓村離陽城市區(qū)很遠(yuǎn),又坐落在人煙稀少的山腳下,村里除了幾家還沒有搬走的老住戶,就只剩下了幾個寺廟里的老和尚還呆在這里。 古樓山并不高,富有色彩的山巒環(huán)抱著窄小的寺廟,郁郁蔥蔥的樹木花草將這座小寺廟映襯的幽靜安謐。寶殿院前的幾顆菩提樹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菩提樹枝干粗大,挺拔蒼翠,正好擋住了寶殿門口的陽光。 蘇卿跪坐在蒲團上,幾個老和尚敲著木魚,頌著經(jīng)書,炎熱的下午,這里卻是一片靜謐。 顧一和顧二守在門口,面面相覷。 “蘇小姐供奉的到底是誰???就只有一塊木碑,上面連個名字都沒刻,這都在這里跪了三天了,她身體受得了嗎?!?/br> “大概是蘇小姐的哪位親人或者至交好友吧?!鳖櫼灰膊惶_定,“顧先生都還沒有說話呢,再等等看吧?!?/br> 顧二有些擔(dān)心,“顧先生也是,又不是不知道蘇小姐身體是什么樣,這次怎么也不管管。” 顧一警告的看了顧二一眼,“顧先生這段時間忙著處理晉城那位的事,你別趁顧先生不在就亂了自己的分寸,讓他知道有你好受的?!?/br> 顧二縮了縮脖子,也意識到自己的抱怨有些不妥當(dāng)。他們畢竟是顧先生的人,只是暫時被派來陪著蘇小姐,放在以前他哪里敢對顧先生的決定有什么抱怨,也是這段時間跟蘇小姐相處的久了,慢慢的膽子也變大了不少。 “在說什么?” 顧一和顧二正在低聲交頭接耳,一個清冽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了兩個人的頭頂,兩人身體齊齊一僵,迅速的分開站好。 只穿著休閑長褲,上身不著寸縷的顧玨果然就站在兩人身后。他大概是剛運動過,身上還帶著薄汗,線條優(yōu)美的肌rou線條被汗水浸的泛著淡淡的光澤,帶著一種噴薄待發(fā)的氣勢。 顧玨手中拿著一條白色的毛巾,顧二很有眼色,“我去給顧先生準(zhǔn)備熱水?!?/br> 說完轉(zhuǎn)身就跑。 被留下的顧一被迫獨自盯著顧玨的目光,高大的漢子額角已經(jīng)見了汗,心里把顧二罵了個狗血噴頭。 顧玨卻沒有為難他,錯開眼看向?qū)毜罾锕蜃膸讉€人,“還要祭拜多久?” 顧一道:“寺里的主持說今晚過后就可以了,要我把蘇小姐叫出來嗎?” “不用了?!?/br> 顧玨將手里的毛巾扔過去,顧一忙接住,顧玨已經(jīng)長腿一邁走了進(jìn)去。 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不管是誦經(jīng)的幾位老和尚還是端坐的蘇卿,沒有一個人抬起頭去看。顧玨走近蘇卿身邊,腳步陡然緩了許多,他站在蘇卿身邊看了她一會兒,涼薄的淡色的眸光變的柔和不少。 “該休息了,吃完飯再過來吧?!?/br> 蘇卿睜眼,理應(yīng)出現(xiàn)在一個前來祭拜,還是一跪就是三天的人臉上應(yīng)該有的哀色在她臉上一星半點兒都看不到,她看上去平靜極了,幽深的眼中甚至帶著些倦怠。 顧玨帶著薄繭的大掌在她頭上撫了撫,蘇卿皺了皺眉,顧玨輕笑,彎身,將手伸到了蘇卿眼前,溫和的卻不容反駁道:“是不是腿酸了,用我抱你起來嗎?” 蘇卿的臉上閃過氣惱,顧玨看這貓兒一樣的柔弱的人身上終于有了些屬于人該有的神色,嘴角的笑意略加深了些。 等了幾秒,就在顧玨準(zhǔn)備收回手去抱她的時候,蘇卿終于還是不甘不愿的把手放在了他帶著熱意的手心了。她有些嫌棄的掙了掙,“你手里還有汗呢,也不嫌臟?!?/br> 顧玨把手又握緊了些,“明天開始你也要跟著一起鍛煉,到時候就不會覺得臟了?!?/br> 蘇卿想起來顧玨那可怕的運動方式和運動量,又想抽手,“我身體不好正在調(diào)理,不能跟你一起?!?/br> 顧玨心里略微遺憾,面上卻不顯,胳膊一揚攬住了蘇卿的肩膀,“那就過一陣再說?!?/br> 蘇卿想掙脫,手一推就摸在了一片光潔又結(jié)實的肌膚上,頓時像被燙到一樣收回了手,“有話說話,你抱我干什么!” 顧玨悶悶的笑出聲,看著連耳朵都泛起紅色的蘇卿,頓時覺得心情一片大好。 顧一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才還一臉誰欠了他幾百萬的顧先生,這會兒笑的一臉柔情蜜意,心里有個讓他有些抓狂的想法不停的往上冒…… 一向在蘇小姐面前很注意形象的顧先生,今天破天荒的剛運動完就跑過來,該不會就是算準(zhǔn)了蘇卿小姐的各種反應(yīng)吧?再看看顧先生挺闊的腰身和漂亮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尖叫出聲的肌rou線條,這位爺不會是…在對著蘇小姐出賣色相吧?一定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顧一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雷給劈了一遭一樣,整個人都有些凌亂。 顧玨果然事先準(zhǔn)備了很多精致的小點心,去洗澡前硬是抱著蘇卿在懷里哄著喂了好幾塊,蘇卿被他煩的有些無可奈何,見他終于肯去洗澡,不禁松了口氣。 顧玨走了兩步,卻又突然拐了過來,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的薄唇沉了沉,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蘇卿,直看的蘇卿心里發(fā)毛,才有些嚴(yán)肅的說,“你跪坐了那么長時間,不要一休息就歪在那里,對你的血液循環(huán)不好?!?/br> 蘇卿心里一暖。 顧玨接著道:“跟我一起泡下熱水澡?” 蘇卿:“…” 顧二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蘇卿咬牙切齒,“滾!我晚會兒自己洗!” 顧玨不以為杵,只是轉(zhuǎn)身的時候冷冰冰的眸子看了顧二一眼,顧二的笑立刻被嚇的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