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一個“s”,橫穿右向箭頭。 鐘屏:“浮塵。” 陸適:“沙暴?!?/br> 鐘屏看向他。 陸適重新畫了個“s”,說:“這才是浮塵?!?/br> 繼續(xù),兩個箭頭十字交叉,一個向右,一個向下。 鐘屏:“低吹雪。” 向下的箭頭再向上。 鐘屏:“高吹雪?!?/br> 畫“二”。 鐘屏:“輕霧?!?/br> 畫橫倒的“8”。 鐘屏:“霾?!?/br> 兩人相鄰而坐,手臂漸漸貼近,陸適畫幾下,鐘屏就報一個答案,答對時陸適不吭聲,答錯時陸適糾正。 陽光斜窗而來,桌面上的水珠透明瑩亮,陸適轉(zhuǎn)頭,又開口說:“錯了,是小雪?!?/br> 說話間,呼吸輕輕靠攏,鐘屏眼眸低垂。 過了會兒,畫上下兩個三角形。 鐘屏想了想,說:“小冰雹?” 陸適側(cè)頭看著她,她的臉沐浴在陽光中,皮膚透白,干凈的就像晶亮的水珠。 他低聲說:“我?guī)湍氵^理論考,嗯?” “……” 許久,“嗯?!?/br> 桌面的水漬漸干,過了會,消失殆盡,仿佛不曾有。 陸適的手指上,卻是她的發(fā)香。 第30章 同桌的你(六) 為趕進度,理論課剩下的課時被老師集中安排,接下來的日子,鐘屏跟陸適見面的時間愈發(fā)緊密,臺上老師講課,臺下陸適補課,鐘屏覺得自己的吸收能力突飛猛進。 一眨眼,理論考試的日子臨近了。鐘屏在手機日歷上記下一筆,視線掃過當月的幾個日期,眼神微動,靜默許久。 七月中旬這天,鐘屏跟單位請好假,收拾出一個小旅行包,跟隨父母踏上了前往老家俞清鎮(zhèn)的旅途。 先坐兩個多小時的飛機,再乘坐大巴,轉(zhuǎn)出租車,到達俞清鎮(zhèn)的大伯家,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多。 鐘家兄弟姐妹四人,鐘爸爸排行老三,鐘屏在她這一輩中排倒數(shù)第二,她還有一個小堂妹,今年剛滿十六歲。 大伯母見到鐘屏,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 大伯母:“現(xiàn)在工作怎么樣啊,還是助理?” 鐘屏:“嗯,明年就能進辦公室了?!?/br> 大伯母:“好,要努力工作,我們家呀,就你最有出息,讀書好,工作好?!?/br> 鐘屏:“我年薪都沒大哥一個月賺得多?!?/br> 大伯母笑得瞇起眼,嘴上卻說:“他就是個個體戶,今天賺明天賠,哪有你這種鐵飯碗好!” 鐘屏打起精神陪大伯母聊了一會兒,不多久,姑媽和小叔一家也到齊了,鐘屏禮貌地叫了一圈人,坐到一旁,聽長輩們商量。 大伯抽著煙說:“今年是爸媽十周年,所以辦得講究點,第一個,人要齊——”掃一圈,點頭說,“不錯,大家都到了。第二個,念經(jīng)的老太婆我已經(jīng)找好了。第三,菜單我寫了一份,你們看看有什么要改的,明天早上你們大嫂去買菜,別到時候嫌這個不好嫌那個不好。” 鐘屏正聽著,手臂被人戳了戳,她轉(zhuǎn)頭,見是小堂妹,笑道:“怎么了?” 小堂妹說:“jiejie,我這次中考考到了三中?!?/br> “三中?那很好啊?!辩娖恋?。 小堂妹:“可我想去市里念書,市里教學質(zhì)量好?!?/br> 鐘屏想了想,問:“小叔小嬸同意嗎?” 小堂妹失落地搖頭:“他們不放心,說除非到市里陪著我,可是我爸媽又不可能辭掉這里的工作。你讀書成績好,那個時候你初中在這里讀,高中不就去南江市了嗎,最后大學考得這么好,要不你跟我爸媽說說?” 鐘屏笑著摸摸她的頭,沒答應也沒拒絕。 大伯已經(jīng)說到尾聲:“錢每家平攤,等到時候再算,老三——” 鐘爸爸聽見大哥叫自己,立刻應了一聲:“哎。” 大伯:“你是大老板,一年到頭都不回來一次,前幾回我們給爸媽修墳,還有清明的時候買的東西,那些錢都還沒來得及跟你說?!?/br> 鐘爸爸極其上道地接過話:“這錢我早就準備好了,還有這十周年,也別平攤了,我來出吧,平常我不在,都是你們在忙活。” 大伯:“爸媽當初最疼你家屏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屏屏拉扯大,你有這份心就好,有空多帶屏屏回來,錢的事不用說了,肯定要平攤?!?/br> 一錘定音,眾人準備出發(fā)去酒店聚餐,陸陸續(xù)續(xù)起身出門。鐘屏從沙發(fā)上起來,推著輪椅跟在大家后面,彎腰小聲說:“我都餓死了,大伯好啰嗦?!?/br> 小堂妹坐在輪椅上,笑得像只狐貍,“我爸說大伯父以前當過村長,說話做事一定要來點官腔?!?/br> 鐘屏偷偷說:“是真的,大伯父當村長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小堂妹驚訝,一想,更加樂不可支。 鐘屏聽著她的笑聲,小心翼翼地推著輪椅走。 爺爺奶奶十周年忌日,照規(guī)矩,必定要辦得十分隆重。 吃過晚飯,長輩們又聚到一起商量明天的流程。鐘屏晚上睡在大伯家的客房,這會兒她還沒洗漱,鐘mama找機會溜進來,搖著頭抱怨:“外面熏死了,都在抽煙,真受不了?!?/br> 鐘屏問:“還沒聊好呢?” “沒有,現(xiàn)在又在聊其它的了,都在問你有沒有找對象,想早點喝你喜酒?!?/br> 鐘屏笑了兩聲,不接話。 鐘mama說了兩句,又嘆氣,摸著鐘屏的頭說:“一眨眼都十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你現(xiàn)在長得這么漂亮,又有出息,你爺爺奶奶要是看到,不知道多開心?!?/br> 鐘屏笑笑。 鐘mama說完,才有點后悔,又生硬地岔開話題,“對了,我還沒跟你說呢,你霍叔叔相親那個沒成?!?/br> 鐘屏一愣:“就是勞動節(jié)相親的那個?” “就是那個,哎——”鐘mama說,“你霍叔叔還一直不吭聲,我還以為他們談得挺好呢,這次回去,我還要幫他去相?!?/br> 鐘屏抿唇不語。 一晚上沒睡好,鐘屏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夢里世界顛倒,顏色只剩黑白灰,聲音雜亂無章。 醒來時眼皮重得睜不開,頭還暈乎乎的,外面天才剛亮,太陽還沒出來。 鐘屏從床上坐起,頂著雜毛發(fā)了會兒呆,半天才讓頭腦清醒,打著哈欠下地,換衣服走出臥室。 大伯家的廚房已經(jīng)忙碌起來,幾個長輩在乒乒乓乓地收拾雞鴨魚rou,鐘屏洗漱了一下,就進去幫忙。 她力氣大,砍骨頭和剁rou的活就交給了她,一番忙碌,等閑下來時已經(jīng)將近八點,洗干凈手,再沖了把臉,回到房間,床上的手機已經(jīng)顯示了三條未讀消息。 第一條“metar”,鐘屏直接打字:陸適機場日常報…… 第二條,陸適問她:還沒起床? 第三條,陸適發(fā)來三個問號。 鐘屏剛看完,就見微信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她等了一會兒,消息過來了。 陸適:今天沒晨跑? 鐘屏想了下,回復:沒有,我現(xiàn)在在老家。 陸適:怎么回老家了? 鐘屏又想了下,還沒回復,外面就有人叫她了,她匆匆打下字:爺爺奶奶忌日。 按下發(fā)送,把手機塞兜里,走出了臥室。 爺爺奶奶的墓地離大伯家有些距離,不過小鎮(zhèn)就這點大,開車過去也只要十幾分鐘。 一行人上車,小堂妹被抱進車后座,輪椅折起,塞進了后備箱,鐘屏跟她一輛車,路上兩人聊天,小堂妹趁機當著父母的面把話題引到學校上去。 鐘屏觀察小叔小嬸的表情,半晌,小嬸才開口:“別想了,我和你爸都不同意?!?/br> 小堂妹:“老師說我應該去,我中考成績年級第一!” 小嬸:“我要是陪你去市里,家里就你爸一個掙錢,怎么供你讀書生活?!?/br> 小堂妹:“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br> 小叔開口:“你這是自己想想,你剛才怎么坐上車的?一個人一個人,你一個人能做什么!” 鐘屏立刻插嘴:“小叔……” 小堂妹卻截走話:“那我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能離開鎮(zhèn)上?就因為我是個殘廢?!” 車上鴉雀無聲,直到到達墓地,都沒人再開口。 大家停好車,拿上祭品,準備登臺階。近百級臺階,小堂妹被人抱著上去,鐘屏幫忙拿輪椅,到了路口處,小堂妹才被放回輪椅,鐘屏再推著她往里走,找爺爺奶奶的墓地。 從年長的開始,一個個輪番跪地磕頭,鐘屏倒數(shù)第二個,跪下,彎腰,額頭點地,眼眶瞬間一熱。 慢慢磕完第二個,第三個,她抬起頭,眼淚已經(jīng)逼了回去。 輪到小堂妹,她坐在輪椅上,被推到墓碑前,鄭重地三鞠躬。 回去的路上,身邊無人,小堂妹跟鐘屏說:“我都快不記得我六歲前是怎么走路的了?!?/br> 鐘屏摸摸她的頭。 小堂妹抬頭看著鐘屏,輕聲地說:“jiejie,我真羨慕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