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錦月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扶起來?!鞍l(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鞋也不穿跑出來?”錦月這才看見她脖子上有道紅紅的勒痕,觸目驚心。 “這!是誰要害你嗎?” 映玉驚魂未定,緊緊抱住錦月害怕的四顧,仿佛四周都有惡鬼潛伏隨時要要她性命一般,瑟瑟發(fā)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是她……是她要害我……” 錦月安撫了她一陣,她才說是午睡滾下床,恰好被床幃的系帶子勒住了脖子,險些喪命。 “jiejie你知道我一向淺眠,不可能睡一下午的,而且,而且那系帶怎么可能恰好就結(jié)成了一個圈,而且我還滾落了床、恰好鉆進(jìn)去……” 錦月聽得心驚rou跳,若是如此,那當(dāng)真太可怕了。 “jiejie,你若不幫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金素棉她是要我的命啊……” 映玉雙目垂淚,錦月心下不忍,想起蕭家養(yǎng)母臨終的囑托,心中萬般煎熬。 映玉見錦月遲遲不語,淚水泛起一層冷意,跪下去,直直望著錦月:“jiejie就算不看在我爹娘的養(yǎng)育之恩上,也看在……映玉默默為你守住身世秘密十多年的份上,幫我這一回吧?!?/br> 聞言錦月如遭雷擊:“你……你說的,什么身世秘密?!?/br> 映玉忽然安靜下來,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錦月:“娘親臨終前應(yīng)該會告訴你,你并非蕭家的血脈。這個秘密我七歲時無意聽見爹娘說話,便知道了。jiejie是我的貴人,是帶給我幸福的人,我想jiejie更快樂,所以也一同守住,誰也沒說?!?/br> 錦月跌坐在椅子上:“你竟然一直知道,我們并非親姐妹?!?/br> “不是親姐妹又有什么關(guān)系,雖然府中有庶妹,但在映玉心里只有jiejie一人是映玉的姐妹,她們都瞧不起我,都說我是怪物,只有jiejie疼我,愛我?!庇秤衿届o說著,淚水啪嗒啪嗒濕了衣襟?!暗锒枷訔壩遥抑挥衘iejie,我這輩子就只有jiejie一個親人……” 錦月心痛如絞,也一同跪下去,擦去她眼淚,可看見她橫在脖子中央的勒痕時,不由身子一頓。 許久,才輕輕將映玉抱進(jìn)懷中,咬唇說:“好,我?guī)湍恪?/br> 映玉聞言似忽然有了生氣,那種被拋棄后的的絕望又一掃而盡,靠在錦月肩膀緊緊抱住錦月:“我就知道jiejie不會不管我的。jiejie,映玉會好好對你的……” 錦月眸光止不住泛起凄清,懷中還是這個meimei,可這次抱著映玉的感覺卻和從前不同了,那種單純的快樂、親情,仿佛也如映玉脖子上的勒痕,有了瑕疵…… “只要你好好過日子,就是對我好了?!?/br> 映玉緊緊抱著她:“jiejie,謝謝你,映玉永遠(yuǎn)愛你……” 錦月讓阿竹打了水來給映玉梳洗了一番,又親自送了她回去,抬出弘凌叮囑連帶恐嚇的說了一通映玉殿中的奴才,以后決不能在發(fā)生類似的事,才回來含英齋。 每回映玉來香璇都會回避,她走了錦月才通知香璇進(jìn)屋,錦月回來含英齋看見香璇抱著胳膊還等在院子中。夜風(fēng)涼颼颼的,她穿得淡薄、風(fēng)寒又沒好,哪里受得了。 錦月心下自責(zé),剛才走得急,竟忘了通知她。 “是我不好,竟忘了告訴你,你身子還病著不能吹風(fēng),趕緊進(jìn)屋吧?!?/br> 香璇蹙眉,擔(dān)心地望著錦月:“云衣jiejie當(dāng)真要幫她嗎?一旦你插手這池爭寵的渾水,jiejie日后想要獨善其身過安穩(wěn)日子,可就難了?!?/br> “這道理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錦月望天上的滿月,嘆息,“爹娘將她托付給我,娘親更是臨終遺囑,我若眼睜睜看她赴死,豈不是愧對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br> “可這對jiejie太殘忍了!” 錦月吃驚看她,香璇眸中含淚、心疼地看來,“若這么久香璇還看不分明就真是傻子了。jiejie和殿下,分明是互相在乎彼此啊。如此要你去幫著別的女子追求心上的男子,豈不是太殘忍嗎……” 錦月一怔,目光閃爍了閃爍撇開,背對香璇:“你看錯了,我與太子只是兄妹之情罷了,沒有別的在乎。更沒有什么心上男子……” 香璇上前兩步繞到錦月跟前:“jiejie你也不必騙我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只有對著太子眼睛才會有亮光、有生氣,而太子也只有看著你眼睛才會溫柔、會耐心的說話,哪怕他說的話不好聽也不會和別人那般根本不理會。”“jiejie,說話做事可以騙人,但無意流露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你們就是相愛??!” 錦月不想在聽這些擾亂她決心地話,撇開臉:“別說了……別說了……” 香璇握住錦月傷痕還未消退的雙手:“jiejie,你還記得我在暴室里說過的話嗎?我說過,我蔡香璇今生都不會背叛你和小黎,或許你有苦衷不能告訴我,但一定要記得,哪怕你的親meimei背叛你、利用你,你還有一個meimei叫香璇,會和你和小黎一起走下去……” 錦月含淚看她,心田全是感動,同時也感凄涼。映玉脖子上的勒痕是橫在脖子中央的,若真是從床上跌落下去,那勒痕一定是靠脖子頂部的。也就是說,那勒痕是假的。 或許金素棉是真不容她,金素棉手下的姬妾也確實讓映玉日子難過,但今日這次,也一定有映玉故意的成分。她替映玉擦淚的時候就看了分明,但,終究不能負(fù)了爹娘的養(yǎng)育之恩,也不能真忍心看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人生不如死。 進(jìn)屋前,錦月望了眼庭中她剛來時,弘凌讓人移栽的玉蘭,吩咐阿竹:“那些蘭花甚是扎眼,明日……明日讓花匠來移了吧。” ** 正式冊封東宮諸夫人、美人的圣旨隔了四日便下來了,本早該冊封的,卻因著弘凌牽涉弘允的命案而推遲了。 夫人只是臨時性的稱呼,美人也等于皇帝的采女,并不是正式名分。 東宮姬妾共分六等,正妃自是太子妃。而后是良娣兩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四品;承徽十人,正五品;昭訓(xùn)十六人,正七品;鳳儀二十四人,正九品。 東宮姬妾加起來才八個,空缺還多,有意攀附加入□□的、家中有貌美女兒的,都眼睛放亮了看著這些空缺。一個搞不好,弘凌一登基,這些還不起眼的姬妾就成天子妃嬪,飛上枝頭了。 毫無疑問,金素棉是太子妃,而映玉因著下毒失寵,只封了個江昭訓(xùn),李、鄭二美人是皇帝親賜,封了良娣,其余幾個也都是良媛、承徽。八人中,只有映玉地位最低,以前大家見面都見平禮,現(xiàn)在卻不同了,地位低的受氣自是不用說。 · 清早,錦月便起來小廚房蒸了荷花香糕。弘凌最愛吃這個,甜甜的,又帶點兒荷花香味。 錦月昨日向曹全打聽了,說弘凌今日不忙,便讓映玉約他去湖邊的亭子。 香璇在一旁幫忙,洗了蓮蓬上的浮萍,一顆一顆地剝蓮子:“jiejie你可真了解太子殿下,難怪江昭訓(xùn)一定要你幫她?!?/br> 自映玉欺瞞了錦月,香璇便有些不喜她了,說起映玉語氣也冷了些。 錦月將鍋蓋揭開,立刻騰起一陣白白的熱氣,荷花的清香迎面撲來。 這香糕用荷葉包裹蒸,小灶房里立刻荷香四溢。 錦月拿筷子沾了一點兒嘗了口,甜度不夠,又用刷子刷了一層花蜜,才說: “不管太子會不會喜歡映玉,只要他來見她,哪怕說上幾句話,映玉的處境也不至于這么難過,別的姬妾總得有些忌憚?!?/br> 香璇將剝好的蓮子遞過來:“可惜jiejie無心做后宮妃嬪,否則以jiejie的慧心,定然能爭一番地位恩寵。” 錦月笑笑,她不要別人施舍恩寵。再高的地位、再多的富貴榮華,也比不上一份平等的愛情?!斑@樣跪著的愛,不要也罷?!?/br> 香璇透過朦朧的水汽和陣陣荷花香看錦月,錦月正低著眸包荷葉,香璇一時有些看癡,后宮中怎會有這樣的女子,從容貌到靈魂仿佛都散發(fā)著香氣。 這時阿竹進(jìn)來:“姑娘,延尉監(jiān)的李大人來了,說是有要事和姑娘說?!?/br> 錦月吃了一驚,自那回牡丹園子的談話被弘凌聽見,錦月便囑咐他沒有特別重大的事情莫來找她,難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么。 錦月摘下圍裙,洗了手,忙出去。 院中李湯滿面春風(fēng),笑吟吟地和小黎玩投壺的游戲。 李湯穿著藍(lán)袍,腰間用深藍(lán)色滾淺藍(lán)邊兒的緞帶束著,綴了塊大方簡單的碧玉流蘇,模樣看起來很高興,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好事。 “娘親來了!”小黎見錦月來,和李湯一指她說了一句,然后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抱住錦月的腿:“娘親娘親,李叔叔說有爹爹的消息了,爹爹他唔……” 錦月嚇了一跳捂住兒子的小嘴“噓”了一聲,忙看四周無人才放了心。 李湯忍不住欣喜,三兩步跨過來:“云衣姑娘,五殿……”他一頓,改口,“小黎的‘爹爹’有消息了,他或許……還活著!” 錦月一愣,幾乎反應(yīng)不過來李湯說的話、指的人,呆若木雞地立了一陣,才顫抖著喃喃問:“活著……誰,活著……” ☆、第三十三章 弘允歸來 荷花香糕只需要蒸小半個時辰,很快就蒸好了。 除了香糕,錦月又托念月殿灶火房的那太監(jiān)“云貴”做了些豆沙糕、海棠糕、定勝糕、鴛鴦卷,雖然按照弘凌的口味來調(diào)了,也不能確定他是否喜歡。 一共五道點心,用景泰藍(lán)、描了金邊兒的掐絲琺瑯食盒裝好。食盒分五格,放進(jìn)去正正好。 靈犀殿映玉派了巧芝來取食盒,錦月檢查了一遍,才遞給她,并囑咐道:“讓你們夫人一定配酸梅湯,或者其它帶咸、酸的果酒亦可,這些糕點都是甜的,吃多了膩?!?/br> 巧芝卻捧著食盒跪下去:“徐姑娘,太子殿早晨說忙,我們夫人一時情急便說姑娘也過去,還請姑娘隨我們一道過去吧,不然到時候太子殿下來了見姑娘不在,恐怕要責(zé)怪我們夫人欺騙他。” 香璇忍不住上前一步,剛要說就被錦月拉了拉,制止了。 瞧了眼食盒,錦月嘆了一息:“好,我過去?!?/br> 到了靈犀殿,時間還早,映玉焦急地等在秋波亭里。 茶、酒擺好,凌霄殿的小太監(jiān)來說太子還要晚一些時候才過來,現(xiàn)在正在大乾宮和圣上說話。 清風(fēng)徐徐,湖水碧波蕩漾,亭子里姐妹二人獨坐著,有些無話,一種兩人間從未有過的尷尬、靜寂在蔓延。 映玉打量錦月,見她安靜望著白燦燦的湖心,一語不發(fā),眉頭也鎖著,一直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從剛才錦月來,她就發(fā)現(xiàn)錦月有些不對勁。 映玉心頭發(fā)虛、不安,難道jiejie發(fā)現(xiàn)了自己騙她嗎。思及此處,映玉心下愧疚,可欺騙之事又覺說不出口。 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映玉顫顫伸手,遲疑了許久才握住錦月的手,問: “jiejie為何一直都不說話,可是還生我氣?” 錦月驀地從李湯的話中回神,見映玉緊張忐忑地看她,嘆了氣說“沒有”。 見錦月不欲多言,映玉也住了口,只心頭暗暗發(fā)誓:對不起,jiejie,等我一日得勢,坐上太子妃的位子,一定加倍報答你和小黎…… “夫人、姑娘,殿下來了?!鼻芍乃锨扰軄硗ぷ永镎f。 映玉一下緊張起來,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弘凌對她向來不咸不淡的,雖然從未才吃穿上苛刻過他,但也不熱絡(luò),心情好就說幾句,不好就一個字都不理。 錦月收好李湯的話帶來的胡思亂想,躬身站起來,余光瞥見曲折的朱漆回廊那頭,弘凌款款走來,身后跟著曹全、李生路,他穿著杏黃色繡九章紋的太子朝服,頭上是獨屬于他的蛟龍銜珠金冠,遠(yuǎn)遠(yuǎn)看去,除了覺得高貴不可逼視外,還有種他獨有的凌厲和冷冽,和他手背的脖子間裸露的傷痕一樣令人敬畏,只讓人覺得這男人不好接近,也讓她覺出一種……孤寂感。 弘凌轉(zhuǎn)眼走近,錦月低首站好。 映玉盈盈福身:“映玉見過殿下?!?/br> 錦月也一同淡聲行禮,跪下去。 掃了眼垂首的錦月和桌上的糕點,弘凌眸子似有明了。映玉盈盈望他笑,弘凌目光沒有溫度,淡聲說:“免禮吧?!?/br> 說罷也不扶她,自顧自坐下。 映玉咬唇略有些失望,但很快收斂了去,又笑盈盈地落座忙給弘凌布糕點。 一揭開掐絲琺瑯食盒蓋子,立刻撲出荷花香氣來。 分作五格的食盒中,擺著海棠紅的海棠糕,粉如桃花的定勝糕,淺綠如嫩葉的豆沙糕、鴛鴦卷兒,中間是雪白中帶鵝黃的荷花香糕。 銀筷定了定,映玉挑了塊定勝糕放在盤子中,又用如意柄的小銀刀切開,分出一塊兒,小心送入弘凌的白瓷碟。 弘凌夾起來看了看,問:“你做的?” 映玉目光不住閃了閃,余光瞟見錦月默默無聲,才輕“嗯”了聲:“是妾身做的,殿下請品嘗,這些日子妾身在靈犀殿思量了過錯,很是懊悔,不該那般和太子妃jiejie敵對……” 弘凌看了看就放下了。映玉臉一僵,眼圈發(fā)紅,但只得又硬著頭皮夾了個鴛鴦卷,豆沙糕。 結(jié)果弘凌還是不動,似毫無胃口。映玉一時急出了眼淚,包在眼眶,死死咬唇不敢讓淚水落下,更掃了興。這相處的機會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盼來來的。 “殿下,吃一口吧……” 弘凌凝眉似有不耐:“本宮不想吃?!?/br> 映玉悄聲咬唇,亭中陷入死寂。除了弘凌、映玉、錦月三個,涼亭里還站了巧芝、曹全幾個伺候的奴才,人不少卻靜寂得連呼吸聲死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