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這聲音讓錦月如遭電擊,莫名心口一動,掀開簾布,視線越過高頭大馬上的弘凌,看見前頭城門口中央,一個身著暗金色鎧甲的花發(fā)大將,高大魁梧,一旁的隨扈士兵押著金素棉,擋在弘凌前頭。 莫名地,看見那大將容貌的那一刻,錦月渾身一僵。 “素棉!”弘凌不得不一勒馬韁,提著滴血長劍目光如寒冰,冷厲道:“尉遲太尉最終選擇站在父皇那邊?” 太尉是軍隊頭領(lǐng),皇后娘家有兩成兵,支持童貴妃、廢太子的有兩成,弘凌手中四成,太尉一直保持中立不參與,所以兩方勢力剛好平衡,若是太尉站在任何一方,局勢就會大變! 那金甲大將軍笑聲如洪鐘,哈哈笑了幾聲,而后道:“難不成,本將軍要站在謀逆者這方嗎?太子這次當真是糊涂,竟然為了逆賊黨羽而公然與陛下旨意作對??上Я?,本將軍本還想將女兒嫁入東宮,與太子成為一家人呢?!?/br> 金高卓本在錦月馬車后斷后,一看自己千金寶貝女兒被俘虜,當即慌了神,立刻跑到前頭?!懊迌?!尉遲大人手下留情,千萬莫傷了她?!?/br> “傷不傷,那得看太子如何選擇了!”尉遲太尉一抬手,立刻隨扈將刀劍朝金素棉脖子逼近了些,金素棉不由痛哼一聲,漸漸有血跡從脖頸間滴下。 太尉:“太子若是與逆賊勾結(jié),那太子妃也一并株連,就地□□是本尊職責所在,休怪本尊手下不留情!” 錦月屏氣凝神,望向馬背上一動不動的男人背影,風吹著他長發(fā)和袍裾狂舞。他此時心中,是否在權(quán)衡金素棉與她們母子,誰更重要……要選擇和誰在一起?錦月心中微微刺痛。 金高卓見金素棉脖子流血,立刻一膝蓋跪在弘凌跟前:“太子殿下,臣就這么一個女兒,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呀!” 李生路上前小聲道:“殿下,若是讓太子妃殞命,恐怕金家會心生芥蒂,別的臣子也會忌憚不愿歸附……” 許久,錦月聽見弘凌低低說——“放開太子妃。本宮,留下!” 錦月如被冰水從頭潑到了腳,淚水模糊了視線,然而,忽然弘凌揮袖揚鞭抽在馬車的馬匹上,立刻馬車猝不及防地狂奔起來、朝城門沖去。 弘凌聲音一震:“本宮留下,但他們必須走!” 尉遲太尉本剛放下戒心,馬速度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只能讓開—— 錦月不知道金素棉有沒有被救,只是與太尉一干人瞬間擦身而過。 那金甲頭盔顯露的蒼老勇士,面容微橫,與她短暫對視。錦月這才近距離看清楚了他的容貌,莫名渾身一僵。 那方的老太尉看見錦月瞬間,眼中似亦然似有動容。 但馬車迅速沖出城門,短暫的擦肩而過也并沒喲后續(xù)。而后城門迅速被拋遠,錦月的馬車不斷地往前奔跑。 “娘親,爹爹他會追上來嗎?” 錦月緊緊抓住孩子,沒時間傷心,“會,他會的?!?/br> 錦月剛說罷,便聽見四周仿佛有兵器窸窣的聲音…… …… 城門里,追兵越來越多,金高卓領(lǐng)的人又顧忌著金素棉,而束手束腳,很快東宮的人就落了下風。 尉遲太尉:“太子,你對太子妃如此冷酷無情,往后還想誰會歸附、擁戴你嗎?” 弘凌翻身下馬,他身上的衣裳已經(jīng)滿是口子和鮮血,步步走過來,包圍的追兵忌憚地拿著劍對準他,卻見弘凌劍尖滴血而忌憚得不敢行動,隨著弘凌步子一步步后退,包圍著弘凌往太尉所在之處移動。 弘凌走到太尉跟前,將手中長劍抬手一擲,噔地扎入城墻數(shù)寸,冷聲:“放了她!” 尉遲太尉:“太子不愧是真男兒?!彼粨]手,立刻有士兵上前,刀劍架在弘凌脖子上,尉遲太尉陰冷地笑一聲: “不過,方才本尊忘了提醒太子,城外,也有兵埋伏著??峙逻@會兒,蕭家余孽母子已經(jīng)被弓箭手射成了馬蜂窩了,哈哈……” 弘凌俊眸冷厲一瞪:“你,說什么!” “六皇子已經(jīng)帶了弓箭手守在城外,這會兒恐怕……太子你要做什么!” 尉遲太尉話沒說罷,便見弘凌雙目怒紅如飲血,赤手一抓架在脖子上的數(shù)把劍尖,反手一攪、便奪了過來,只聽幾聲慘叫,那幾柄劍就扎在了幾士兵身上! 弘凌低聲怒喝:“你們……你們竟敢傷她們!” 尉遲太尉已不覺一栗,方才已覺太子凌厲,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是野獸。難怪皇帝這么忌憚這個太子,他發(fā)怒起來當真兇狠。一個不怕苦、不怕痛、不怕死的人,誰不忌憚! “太子,你赤手空拳還妄想與數(shù)千柄刀劍相斗嗎?為了對母子意氣用事搭了性命,還不如留著青山或許他日還有一番造化。你……你冷靜些!” 弘凌忽然失去了理智,隨意奪了把劍、不怕死地往城外沖,也不顧身上挨了刀劍,眼神古怪,嘴里不斷低聲重復(fù)著錦月和小黎的名字,仿佛是提醒自己掌握住最后那份理智和氣息。 尉遲太尉一慌,不得不退到一邊,眼看弘凌就要出城門,刺啦一聲,一把青棱長劍刺穿衣帛,從弘凌右肩胛穿過。 一聲吃痛悶哼,弘凌立時吐出一口鮮血,無法再動。 青棱劍一抽,立刻鮮血從弘凌肩膀涌出,弘凌嘔血不止,跪在地上。 青棱長劍的紋理被弘凌鮮紅雕琢,在晨光中閃爍著絢爛的圖案,劍柄一只修長、白皙的男子的手,一塵不染,輕輕握著,他袖口是華貴的藏青色錦緞,刺繡著精美的金色云雷紋,隱隱有淡淡的暗香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 弘凌雖不能動了,血紅地眼睛卻殺氣騰騰地厲眼看來。 弘允提著劍、背著紅日泰然而立,微微含笑,仿佛手中拿的不是殺人的劍,而是狼毫筆墨,輕聲道:“四哥,你真像一頭,發(fā)瘋的畜生?!?/br> 弘凌張口,便吐出幾口血,終于暈倒過去。 ** 這里是郡邸獄,屬于端王府的私獄。 錦月聽過端親王,他和童貴妃母子走得極近。弘實在城外將他們母子截獲,帶來了這里。聽他說,弘凌被帶去了刑部大牢。 分開關(guān)押。 又過了兩日,錦月母子才被輾轉(zhuǎn)關(guān)進刑部大牢。卻也不和弘凌關(guān)在一處。牢獄都是陰濕昏暗的,血腥和霉爛味混雜,還有股刺鼻的鐵銹味道。 “娘親,爹爹他在哪兒?小黎想他……”小團子揚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這幾天孩子雖然害怕卻沒有哭鬧,只是偶爾問弘凌在哪兒。 經(jīng)過幾日輾轉(zhuǎn)關(guān)押,錦月已經(jīng)滿頭蓬亂,聞言不覺含淚,輕輕順著孩子的頭發(fā),顫著唇說:“爹爹在外頭,想辦法救我們出去呢。別怕,別怕,???”說著,錦月不住輕輕抱住兒子,眼淚卻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弘凌哪怕再厲害,他也只是一個人,也只是用了五年時間,如何在數(shù)月之間與整個皇族相抗衡。就因為他母親害了大姜后和腹中的孩子,他一出生,便險些被皇帝下令溺死。而今他成了太子,那些當年魚rou他的人,又豈會不害怕他報復(fù),伺機將他除去。 這一回好不容易捏住把柄,皇后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了弘凌。 …… 這時,牢門外狹長陰暗的通道那頭吱呀一聲門開的響聲,而后亮起一道白光從通道投射進來,照亮黑暗。進來幾個人,為首的男人很是高大,步履輕盈,舉止投射來的剪影秀雅而高貴。 錦月虛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來人—— “把門打開?!?/br> “諾?!?/br> 是弘允。 “錦兒,讓你受苦了?!焙朐识紫律矸鲥\月,順手摸了摸愣愣看他的小團子,“小黎嚇著了?不怕,叔叔來救你們了。” 錦月心驚rou跳,瞧了眼牢外守著的獄卒,弘允見她看,揮手讓他們都下去了。 錦月緊張:“弘允哥哥,你說救我這話若被人聽見,恐怕會牽連你。” 看著錦月一頭烏絲微亂,衣裳也磨破了,弘允不覺咬了牙:“我已經(jīng)吩咐了六弟讓他善待你們母子,沒想到他竟然還讓你們?nèi)绱耸芸??!?/br> 原來是弘允交代過,錦月這幾日便在奇怪,就憑之前她與弘實的過節(jié),弘實怎么可能不趁機折磨她、逼她口供。 “多謝你,否則我和小黎還不知能不能活到今日。現(xiàn)在……”錦月頓了頓,把到嘴邊的名字吞回去,改道,“現(xiàn)在外頭情況如何?映玉可還好。” 弘允眸中微微一暗,知道錦月想問弘凌而又忌憚他不高興,而改口?!坝秤癖唤亓嘶貋??!?/br> “什么!”錦月心中大慟,兩行眼淚下來,“若她有事,我這做長姐的,怎么對得起爹娘的囑托,怎么對得起他們的養(yǎng)育之恩?!?/br> 弘允如少時那般,習慣性地握住她手,安慰道 :“不必害怕。有我在,你們都不會有事。”“不但不會有事,反而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用蕭家的姓,活著?!?/br> 錦月一怔:“為什么……” 弘允微微莞爾,輕輕將錦月?lián)砣霊阎校骸拔疫@些日子去查過了,蕭家的滅門謀逆案或許另有冤情,蕭伯父恐怕是被冤枉?!?/br> 錦月如遭雷擊,愣在原地,邊說,淚珠一顆一顆滾下來,難以置信而又憤怒,“你是說……我爹爹,我爹爹可能是被人陷害!” 弘允輕嗯了一聲:“十之**,是被人陷害。我昨日已經(jīng)將證據(jù)呈遞給父皇了,待調(diào)查清楚,你和映玉就可洗清冤屈,無罪釋放。從此不必再隱姓埋名,你也不用再做徐云衣了?!?/br> “……”錦月驚愣,這消息太過突然,太過重大,讓她一時不敢相信、不知所措。 弘允又安慰了好幾句,她也沒有聽進去,直到弘允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她猛地拉住弘允的袍裾—— “弘凌早就知道,是不是?他一定也發(fā)現(xiàn)了,把證據(jù)呈上了,所以才會遲那么些天、直到東宮被羽林衛(wèi)包圍,才將我送走。他本來打算翻案的,是不是?” 弘允微微蹙眉,而后輕輕一嘆:“我的錦兒怎么如此聰慧,我想瞞你都瞞不住?!彼麚崦\月的頭發(fā):“是,四哥將證據(jù)呈上了,可是父皇不信,所以才下令將東宮包圍。不過你不必再怕,父皇不信四哥,但會信我,我呈上證據(jù),他會放你們的?!?/br> 錦月默然不語,直到弘允遠去了,她才冷笑一聲。 皇帝哪里是不信弘凌,他分明是想借她們姐妹,把弘凌殺了。弘凌恐怕一開始也沒有想到,他這個父親如此絕情,竟然連他的孩子都不放過,一刻不停歇的要他命。 · 弘允沒有直接走,而是轉(zhuǎn)進了重犯牢獄。 弘凌正被關(guān)在里頭,他傷口發(fā)炎,發(fā)著高燒,唇齒呼吸都是guntang的。 開牢門鐵鏈發(fā)出的窸窣聲,讓他醒來,翕動了長睫,冷眸朝弘允閃過凌厲。 弘凌費力的輕笑一聲:“怎么,去和錦月邀功了?” 弘允凝眉,而后也不在意,負手俯視躺在稻草上的重病的太子四哥:“四皇兄現(xiàn)在心底一定很痛苦??粗约盒膼鄣呐撕蛢鹤樱粍e的男人保護,是不是覺得很無力?” 空氣中有憤怒、短促的呼吸聲。 弘凌:“你觀望數(shù)日不出手,就是為了羞辱我?” 弘允無聲而笑,眉目間是與生俱來的從容和高貴 :“我還沒有那么低趣味,大費周章來羞辱人?!?/br> 他一頓,眼神變得冷厲:“我是要讓你看清楚,你,根本不配保護錦月,也保護不了她!” 弘允說罷,忽覺脖間一痛,弘凌竟然以真氣御著稻草為劍,指在他咽喉。 而后便聽弘凌如地獄傳來的低沉聲音:“你信不信,我立刻……就能要你的命!” 那日不過是他激怒攻心沒有察覺弘允在背后。 弘允冷笑一聲:“但我知道你不會?!彼D(zhuǎn)身,將背心命門對著弘凌,“因為我若死了,便沒有人救錦月和小黎。” “……”弘凌不語。 弘允大笑了一聲:“四哥,我承認你確實厲害,不遜于我,甚至某些時候比我更厲害??赡阍賲柡σ膊豢赡芘c所有人斗,不是你不優(yōu)秀,只是你一出生,就注定永遠匍匐在我弘允腳下。東宮,和錦月,只要我想,要取回易如反掌?!?/br> 弘凌緊握雙拳,眼看弘允走遠。心中痛苦與無力交織、煎熬。 是他還不夠強大,才無法保護他們母子。“對不起,錦兒……” ☆、第40章 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