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上官氏才正色問全貴:“我讓你去送早膳一方面是為了給人看,另一方面也是讓你探探她虛實(shí)。雖然錦月無親無故,但她背后有五皇子撐腰,不知有沒有查到什么。你剛才看她的模樣如何?” 想起錦月,全貴輕蔑地笑了一聲:“夫人且放心,她能知道什么,也就是會些婦孺刁難人的把戲罷了。我看她說不定還想巴結(jié)夫人這個大樹呢。” 上官氏搖頭:“那綠影賤婢去了她那兒,只怕吹了不少關(guān)于白氏的耳邊風(fēng),哪怕錦月不知道孩子之事,也不可能與我親近。” “那賤婢是我失算了,錦月頭次歸府她和她說話,我就該將她除去。” 全貴道。 “還有太子,聽心兒說太子聰敏而少于言辭,只怕是個心思極深沉的人,不知道他有沒有查到什么?!?/br> “太子就算查,也查不到咱們身上。這主意是丞相府夫人母女遞給咱們的,要查,也是先查到他們……” 上官氏聽了稍稍放心,轉(zhuǎn)念一想自家老爺位高權(quán)重太子和皇帝都不得不忌憚,自己是他愛妻,還怕個什么呢? 全貴走后,上官氏又將寶貝女兒心兒叮囑了一翻,讓人取了弓箭讓尉遲心兒給飛羽送去。 “好好打好關(guān)系,千萬別讓錦月和他好了。只要咱們府里沒人向著錦月,過了這個月,她一走,便再休想在府里翻風(fēng)浪!” · 秋楓園的紅楓已經(jīng)紅過了,昨夜驟冷現(xiàn)在落得滿地都是,奴才在一旁清掃,園中的空地離著個弓箭靶子。 “咻”地一聲綿軟的輕響,一支箭歪歪咧咧地飛過來,倒在地上,連箭靶子的邊兒都沒擦到,地上已經(jīng)堆了好幾支了。 “哎呀飛羽哥哥,我怎么老射不中呢!”尉遲心兒跺腳嬌嗔道?!?/br> “應(yīng)該這樣拿箭,雙手要有力,手臂抬高,對準(zhǔn)靶心。你看好了——” 接著只聽咻咻接連兩聲,先一只箭噔的一聲悶響沒入靶心的紅點(diǎn)出,緊接著第二支箭呲啦一聲竟將頭一支箭從尾部直接破開、撕裂,直到箭尖的鐵口出無法再射穿,才掉落下來。 箭靶上只剩頭一支箭的箭尖,沒在箭靶里。 錦月來時正好看見這場景,不由驚訝于這高超的箭術(shù)。 “好俊的箭術(shù)?!卞\月稱贊。 尉遲飛羽與尉遲心兒看了過來。見是錦月,尉遲飛羽眼睛就冷了下去,拿起弓箭便對尉遲心兒說“走”,兩人就轉(zhuǎn)了身。 錦月被當(dāng)眾拂面子,很是難堪,又氣又只得忍耐著性子上前幾步:“兄長等等!” 錦月說罷,一旁伺候的兩個小廝都抬了抬頭,眼神詭異地朝她和尉遲飛羽打量。 是眼線!錦月立刻猜想到。 尉遲飛羽停住,卻只拿個背影對著錦月,冷冷道:“叫我何事?” “我親手做了些糕點(diǎn)給你送來,你嘗嘗看可合口味。”錦月溫和微笑道,拿開食盒蓋子給尉遲飛羽看?!半m然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可我確實(shí)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隨便做了些自己喜歡的?!?/br> 尉遲飛羽卻只是余光瞟了一眼。尉遲心兒見那食盒里的糕點(diǎn)個個精美,不由急道: “飛羽哥,娘讓你過去呢,說是已經(jīng)給你縫制好了冬衣,讓你過去試試?!?/br> 她一拉尉遲飛羽的袖子,拿出小妹子的嬌嗔:“飛羽哥,娘為了給你縫制冬衣熬了幾個晚上,身子也憔悴了,咱們早些過去讓娘看看你穿著可合適?!?/br> 又對錦月道。 “錦月大姐應(yīng)該不會介意吧,畢竟做衣裳可比做幾個糕點(diǎn)辛苦多了,娘又是長輩,飛羽哥,咱們理應(yīng)該先過去,娘看你穿著合適了,也可以安心歇息了?!?/br> 縫制冬衣比做糕點(diǎn)復(fù)雜得多,尉遲飛羽不再瞥一眼糕點(diǎn),感激道:“娘費(fèi)心了,咱們趕緊過去吧?!?/br> 尉遲飛羽這一聲“娘”喊得十分感恩,錦月聽得恨不能將他扇個耳光打醒—— 那是害死娘親的仇人,不是你娘! “兄長!”錦月冷聲叫住尉遲飛羽,“你若還感恩娘將你生下來的恩德就立刻站住,放開拉著你的手,將我的糕點(diǎn)帶回屋里吃了!” 尉遲飛羽頓了頓,微微回眸余光看來,隱隱含怒:“拿走吧,我不會吃你做的東西!” “你!”錦月氣咬牙,卻也將這倔牛似的大公子哥沒辦法,只能眼看尉遲飛羽和尉遲心兒走遠(yuǎn)。 尉遲心兒不忘回頭瞥來個勝利地冷笑。 綠影勸錦月:“大少爺已經(jīng)被上官氏母女蒙蔽了心了,小姐莫要與他們置氣了,傷了身子?!?/br> 錦月將一盒糕點(diǎn)輕摔在石桌子上,轉(zhuǎn)身就走。 那頭抄手游廊拐角,尉遲飛羽正與尉遲心兒要拐彎兒不見,還是忍不住回頭來看了看錦月。 正巧看見錦月氣得摔下糕點(diǎn),拿了手絹擦了擦眼睛,仿佛是哭了。 “飛羽哥看什么呢?”尉遲心兒不滿道。 尉遲飛羽略有遲疑,說沒什么。 從上官氏處回來,尉遲飛羽重回院子中,見那盒子精心擺好的糕點(diǎn)。 蟹殼酥餅,桂花糖糕,芝麻卷兒。 竟都是他愛吃的。最驚奇的,是桂花糖糕沒有放糖,他最愛吃不放糖的桂花糖糕。 難道,竟真是兄妹間的靈犀么。 想起錦月離去時擦了擦眼睛,尉遲飛羽有些不安。 錦月在宮中發(fā)生的事他當(dāng)然有耳聞,孩子丟了,本來是太子妃的名分也沒了,剛才他那么冷淡,只怕是傷了她,未免讓她更加可憐…… 尉遲飛羽想著,竟情不自禁竟走到了芳草院外。 周綠影正好看見他,大為驚喜,忙回身邊往屋里走邊說:“小姐,小姐,大少爺來了,飛羽大少爺來了?!?/br> 錦月正在看從前白氏留下的東西,聞言也很是意外,出門來迎。 “兄長?!?/br> ☆、第59章 1.0.5 在尉遲飛羽朝芳草院的大門走時,背后遠(yuǎn)遠(yuǎn)已經(jīng)跟了兩個小廝,在草木間躲藏跟蹤。 兩小廝跟隨飛羽踏入芳草院,聽聞周綠影的招呼聲時,互相看了一眼。 周綠影將尉遲飛羽迎進(jìn)院中時,余光瞥見搖晃的樹叢,明明沒有風(fēng)卻有幾許枯葉被搖晃的枝丫撣落飄在地上。 她不由凝眉。 “兄長,里頭坐吧?!?/br> 錦月壓下先前的置氣,還是想與尉遲飛羽和好,畢竟是親兄妹,不能讓外人利用鉆了空子。 尉遲飛羽四顧看了看院子,這是他第一次踏進(jìn)這里。自從白氏因?yàn)楫?dāng)年丑聞被下堂,他便再沒來過這兒,心里總是有種抗拒和仇恨,而下院子的陳舊破敗令他心中莫名的歉疚不安。 他見錦月安好,甚至還有些笑容,不由覺得自己多想了,生了退意:“不了,我是來為了糕點(diǎn)來向你道謝的。多謝關(guān)心?!?/br> 他說罷了毫不停留轉(zhuǎn)身。 “站?。 卞\月叫住他,上前。“你心虛了是嗎?你身為娘唯一的兒子,卻一二十年從未踏入這里來照看她遺物,你看見這破落的院子心虛了是嗎!” 被戳中所想,尉遲飛羽不覺凝眉敵視?!白】?。你知道什么,當(dāng)年的事你根本不清楚。我不會踏進(jìn)這屋子,也永遠(yuǎn)不會原諒這個娘!” 他說罷就大步走了,任錦月如何叫他“站住”他都不理。錦月氣得扔了手絹:“你不原諒便不原諒吧,但別和尉遲心兒母女?dāng)嚭驮谝黄?,他們只會害了你!?/br> 上官氏的兒子都位列九卿之一的衛(wèi)尉了,他卻還是個侍中。 尉遲飛羽只是一頓,就出了院子。院子外藏在樹叢中的小廝二人趴在門口聽了半晌,見尉遲飛羽出來先遁了身形,而后鬼鬼祟祟朝上官氏的瓊?cè)A園去稟告。 周綠影扶錦月:“小姐莫生氣,咱們慢慢來,飛羽少爺性子鋼直,而且,而且當(dāng)年正是大少爺撞見了白夫人和蕭大人……” 錦月眉心一動:“竟還有這一出,我還只當(dāng)是流言蜚語才讓娘被休棄?!?/br> 周綠影將當(dāng)年事說了一通。當(dāng)年蕭恭還未當(dāng)上高官,與尉遲云山關(guān)系匪淺,一文一武、性子一兇煞一溫儒,十分合拍,是以稱兄道弟格外親近。彼時尉遲云山官路亨通,是以夫妻倆對蕭恭夫婦也很幫襯,走得近。 然而,不知何時起,開始有流言蜚語在下人間說道,幾次傳入尉遲云山耳中,令得夫妻關(guān)系從舉案齊眉到相互猜疑。 而后,正是在這個院子里,尉遲飛羽與尉遲云山父子撞破了白秀秋與蕭恭衣衫不整,自此與蕭恭夫婦決裂,尉遲云山又將白氏下堂。 周綠影說著滿目眼淚:“夫人一心愛慕老爺,如何也不可能和蕭大人有什么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這一切都是上官婉容聯(lián)合管家設(shè)計(jì),全貴管著府中大小事情,要誣陷白夫人并不難。” 錦月咬牙,紅著眼睛悲怒交加,緩緩冷笑出來?!坝质?,這管家……” 香璇見錦月如此笑容,她好歹跟了錦月一年了,從暴室到念月殿,到含英齋,到漪瀾殿,到現(xiàn)在的尚陽宮,十分了解錦月。 “jiejie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錦月正要說話,卻忽覺胃里一陣惡心,翻江倒海一頓吐。將香璇和綠影都嚇了一跳,忙要找大夫,卻被錦月急聲喊住—— “回來,別去!” 香璇不明所以,而后,漸漸心中有了個猜想,卻被駭住了:“jiejie……jiejie你難道,懷孕了!” 她倒抽一口涼氣,“是……是太子殿下的……” 錦月咬唇,鼻子沉沉嘆息了一口氣,閉眼,點(diǎn)頭。 香璇嚇得跌坐在椅子上?!叭羰翘又?,定然會全力阻撓jiejie嫁入東宮的……” “所以決不能讓他知道!”錦月道。 周綠影對宮中的恩怨糾葛還不太了解,卻也知道錦月即將嫁入尚陽宮,此刻懷著東宮的骨rou,事態(tài)嚴(yán)重! “這可如何是好?!?nbsp;周綠影雖足智多謀,卻也有些亂了分寸,“太子還不知道,那五皇子知曉么,小姐,五皇子可知道你懷了太子的骨rou?” 提及弘允,錦月不覺嘆息,點(diǎn)頭。“他倒是知道。若不然,我也不會肚子里懷著一個,還安然坐在這兒高枕無憂,等著入尚陽宮?!?/br> 香璇和周綠影嚇白的臉才回暖了些血色,周綠影拿了薄毯披在錦月身上,動容道:“知道小姐懷著別人的骨rou還愿意娶,看來五皇子對小姐是真真心心的疼愛啊。小姐能得此良人,夫人在天之靈也能夠瞑目了?!?/br> “遇到弘允,亦是我三生有幸。若不然,這腹中的小生命,我只怕當(dāng)真要不起他……” 錦月?lián)崦亲?,目光落在窗外秋葉零落的枝頭,眼睛泛起沉痛的淚光。 小黎,娘親要給你添弟妹了,你在天上可看見了。 放心,你的仇,娘親一直記著呢…… 想起那總是什么好東西都想著先給娘親的小團(tuán)子,錦月心中痛如刀絞。 香璇雖與錦月不是血親姐妹,卻一同患難,感情深刻,想起去了的孩子叫她香姨姨香姨姨的場景,就淚如雨下: “再過些日子就是小團(tuán)子的頭七,jiejie有孕在身不便勞累,我去做些小衣裳、小鞋子給他燒去??烊攵?,不能讓他在地下受凍?!?/br> 周綠影紅著眼眶道:“雖奴婢沒見過小公子,卻也能從小姐和香姑娘口中想象到必然是個可愛的孩子。真是可惜、可嘆、可憐啊?!?/br> 錦月默然流淚,周綠影替錦月緊了緊披風(fēng):“小姐從東宮決裂是正確的,民間嫁女也講求夫家殷實(shí),嫁一個白手起家的郎君總免不得吃苦受累。五皇子是受寵的嫡皇子,得天獨(dú)厚,小姐跟著他也不會受苦?!?/br> 雖然太子權(quán)力了得卻也受制頗多,尤其是尉遲云山成了太子黨的股肱之臣,影響太大。尉遲府上官氏母女與錦月的關(guān)系又是不共戴天。 “我已在東宮失去了小黎,絕不會再重蹈覆轍……”錦月狠狠說道,而后便是一陣嘔吐,好一會兒才有力氣說話:“綠影姑姑,讓行魏進(jìn)來,我有事吩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