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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總有刁民想害朕在線閱讀 - 第20節(jié)

第20節(jié)

    雖然是陳述事實,但總有點推脫之嫌。不過,他肯隱晦地解釋,持盈姑且接受這個推脫的說辭,但并不代表她對自己被指責(zé)為掃把星而釋懷。

    “煙花照亮夜空,也照著夜里的每個人,這不是讓盧杞不要大意地來捉我們嗎?”最討厭什么史書的賢王掏掏耳朵,打斷這師生二人莫名其妙的學(xué)術(shù)探討,道出對白行簡此計的不解。

    回應(yīng)他疑惑的,便是下一個異象。卿月樓前,忽然下起了花雨,仔細一看,原來是眾多青樓女如散花天女,憑欄拋灑各色花卉。

    “得花者,可入樓免費品茶品酒品美人!”卿歌闕當(dāng)樓宣布免費體驗計劃。

    眨眼間,便是喧囂一片,搶入樓前奪花的行人如潮,仿佛一個大集市。

    賢王把持不住,就要一個箭步竄出去搶花,被豆包兒拉住了:“舅舅別鬧,趁現(xiàn)在,趕緊走?。 ?/br>
    時機已到,白行簡也不耽擱,領(lǐng)著三位金枝玉葉從人群中穿梭,怕他們走散,特意交代:“跟緊我,別亂跑……”話沒說話,視野里陡然空了一塊——持盈不見了。

    雖然是預(yù)料之中,但未免來得太快了!他忙將視線四下巡視,身前左右全是人潮,全不見小禍害人影。他如同立身激流,被沖撞來去,被迫接觸了無數(shù)人,手背瞬間泛了紅,空氣混濁,各種味道交織也讓他呼吸困難。

    “不要逗留,一路往東,到半里外的老柳樹下等我?!彼杆俳淮?,轉(zhuǎn)頭去尋持盈。

    豆包兒拉扯著不甘心的賢王,從推搡的人群中擠出去。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揮汗成雨,揮袖成云。白行簡有點暈眩,頭上爆出冷汗,一線清明迫使他支撐著意識,萬一儲君遇到歹人……

    不該出這個主意,還是不該讓她自由行動,他已經(jīng)分不出心神去想清楚??罩胁粩嘤絮r花灑落,落地后片刻便被碾壓成泥,慕色而來的人潮源源不絕,要在汪洋之中尋覓一人,這份挑戰(zhàn),他看不見一點贏的希望。

    卿月樓外的某個隱蔽角落里,御史臺主盧杞正因煙花照明而欣喜,誰知形勢陡轉(zhuǎn),人海橫流,再犀利的視線也無法鎖定目標(biāo)。

    “娘的!這要不是白行簡搞的鬼,本官就不姓盧!你個心思陰沉的男人,壞到骨子里了!活該單身曠男一輩子!”抓住宿敵把柄的豐功偉績功虧一簣,御史大夫怒罵死對頭。

    跟班小御史沒敢說,臺主你自己也心思明朗不到哪里去,何況也是單身曠男。

    曠男何必為難曠男。

    ☆、知色慕少艾

    置身人潮,白行簡閉上眼,從渾濁雜亂的氣味里分辨持盈身上獨特的香味。

    這種事當(dāng)然不容易,需要精神非常集中,短時間內(nèi)提升嗅覺靈敏度,極為耗神,卻也是眼下最便捷的方法。滾滾濁浪將他淹沒,夾縫中熟悉的一縷幽香,自遠處曲曲折折微弱飄來。

    他睜開眼,眼前一片暈眩之光,穩(wěn)住身形,定了方位,他逆人潮而行,邁一步被擠退三步。便是這樣鍥而不舍,才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那個渾然不覺危險還在彎腰撿花的倒霉孩子。

    并未橫生是非,這是唯一放心的。令白行簡氣惱的是她竟為撿花而孤身落入陌生人群,毫無安全意識,太不知輕重!他怒氣隱隱站到了她面前。

    持盈胳膊里抱了一大抱花,猶不滿足,在地上的花被人踩爛之前搶救花朵,伸手正要去撿的一段花枝忽然被人踩住了,衣擺樣式眼熟,旁邊戳在花瓣上的棍子也好眼熟。順著往上一看,持盈仰著熱出汗的臉:“夫子,你跑哪里去了,我一轉(zhuǎn)眼你就不見了?!?/br>
    這話竟叫她搶了,白行簡壓著怒火:“不見了不知道找人?還有閑心在這里晃?”

    語氣里迸射出的火星被持盈敏感地接收到了,鼻子一抽,她委屈了:“我準備撿了這些花就去找你們,我知道回去的方向,你們在人群外等我就可以了嘛!”

    竟然有女人少有的方位感,白行簡有點意外,雖然她自有安排,但這個不顧忌別人,只一味任性的毛病,依舊令人火大:“你在人群里走失,誰能放心只在外面等你?萬一遇著歹人呢?你能應(yīng)付?”

    “豆包兒和舅舅不就放心在外面等我了?!背钟瘺]見著白行簡身邊有那兩個家伙,所以很顯然是這樣。毫無邏輯地對她發(fā)火,她委屈得眼淚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轉(zhuǎn),“歹人無緣無故干嘛找我麻煩,夫子怎知我不能應(yīng)付?”簡直太無理取鬧!

    “……”白行簡氣得啞然無言,提起她胳膊,便往人群外擠。他完全不想同她講道理,趕緊送走方為上策,不然他在這渾濁空氣里會氣到暈眩。

    持盈被拖著走,不能繼續(xù)撿花了,雖然很可惜,但她同夫子力量懸殊,做對抗不明智,她放棄抵抗,卻不忘記護住懷里的花。人群推搡,竟有一些女人混入其中,于是便有不少登徒子渾水摸魚,不時傳來女子被咸豬手揩油的罵聲與扯皮聲。

    白行簡擔(dān)心持盈遭遇這些,把她給提到身側(cè),拿胳膊護在她外圍。縱然有這些保護措施,青樓附近的浪蕩子不乏其人,持盈又是招惹眼球的體質(zhì),便有幾個好色之徒故意擠過來,往持盈身邊擠,趁機上下其手——嗯?為何會摸到堅硬的東西,還挺長的樣子?

    接著便聽一聲悶哼,瞬間被淹沒在鼎沸人聲里,同時,好色之徒弓起了腰,從此人道無力。

    白行簡出手自然快準狠,收回手杖也是不著痕跡,整個過程,持盈還完全無所知覺,壓根沒注意到身邊兔起鶻落的變故,也想不到就在咫尺之間,別人的人生軌跡已然改寫。

    鉆出人群,趁著煙花漸消的夜色,白行簡一直拖著持盈到約定會合處。

    持盈全程不開心,白行簡抓著她手臂就跟拎只兔子似的,懶得同她講一句話,也完全不顧她的情緒,冷冰冰的一個人。

    兩人的腳步聲驚醒了柳樹下席地打盹的豆包兒和賢王。

    “夫子,團團,你們可算來了!”豆包兒揉揉惺忪睡眼,爬了起來。

    “咦,誰欺負團團了,好像不開心的樣子?”賢王伸展腰肢,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白行簡松開早就麻木掉的手,這一路拖著個不完全配合的家伙,身心俱疲,連說話也有氣無力。

    “請三位殿下立即回宮?!?/br>
    持盈趁機表達不滿同時給他出難題:“我的腳都走疼了,才不要再走路!”

    回應(yīng)她的,是一輛馬車自夜色里疾馳而來,不遂她愿的是,這輛奔來的馬車停在了柳樹下,用意顯然。

    “三位殿下請登車?!?/br>
    豆包兒和賢王不客氣地爬上了車,有代步工具,樂得逍遙。持盈沒辦法再挑剔,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回去,便將懷抱里撿來的花遞到白行簡漠然的面孔前:“這些花給夫子?!?/br>
    白行簡一愣,沒接:“我不喜歡花?!?/br>
    持盈堅持不懈:“可這些是蘭花,蘭臺不都是種的蘭花么?”

    賢王趴在車口探頭看,豆包兒也探過頭來,兩人都覺得這幕送花和拒花有點詭異,但對于后續(xù)會如何發(fā)展莫名有些期待。

    白行簡臉色十分不好:“你也知道蘭臺都是蘭花,又何必在人群里爭搶,為這點小花搭上自己的安危,這便是身為儲君的取舍?”

    持盈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說得這樣嚴重,明顯是小題大做,借題發(fā)揮,就是憋了一晚上要找個借口訓(xùn)她而已。持盈不喜歡他總是把她當(dāng)頑劣小孩訓(xùn),所以瞪著他,眼睛里包滿了淚水:“我想怎樣就怎樣,不要你管!”

    圍觀群眾豆包兒驚道:“團團要哭了!”

    賢王扼腕沉痛:“我總感覺這個路數(shù)有點熟悉,好像戲文里那啥啥?!?/br>
    “哪啥啥?”

    “情人拌嘴?!?/br>
    “……”豆包兒渾身一抖,“你肯定是戲文看多了,看得腦子瓦特了!那可是蘭臺令,昭文館的夫子,湯團兒最討厭的人,儂曉得伐?”

    賢王扭回頭看豆包兒:“你們西京話是這么個味道?我怎么沒聽姐夫這么講過?”

    這邊兩人在糾結(jié)方言的問題,那邊兩人仍在僵持。

    白行簡依持盈所言,不管她,也無視她手中一捧幽蘭:“臣僭越了,不該干涉殿下。臣也不收花,殿下請回?!?/br>
    尋常并不自稱臣的他今夜似乎跟她較起勁來。

    持盈將蘭花砸到他身上,轉(zhuǎn)身哭著跑向馬車,豆包兒和賢王趕緊一人一只手拉她上去,寬慰安撫。持盈鉆進車里,哭聲傳出來。

    那些砸到懷里的花,被白行簡下意識地攬袖接了,一袖幽香。他看了眼車廂,心中跟夜色一樣沉。賢王同他擺了擺手,馬車夫驅(qū)馬奔向?qū)m廷方向。

    疾奔的車廂內(nèi),賢王和豆包兒安慰不了持盈,兩人痛苦地等待她哭完,然而這個哭聲經(jīng)久不息。

    賢王靠在車壁,皺眉盯著持盈,口出驚人語:“團團,你是不是喜歡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發(fā)現(xiàn)好多童鞋只在催更的時候留言,so……

    ☆、少女款肚兜

    “我討厭白行簡!”持盈嗚咽著喊出嗓子,昭告她的憤怒和傷心。那么辛苦地在人群里搶奪的一抱蘭花,不僅沒有順利送出去,還被嫌棄地訓(xùn)斥了。她決定把白行簡列為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然而這個昭告連豆包兒聽了都不由動搖了自己的觀點,以他對湯團兒的了解,她是絕不可能討厭一個人討厭到哭得傷心欲絕。豆包兒心中發(fā)慌,真如賢王所言,那這個世道就太不對勁了,他有些難以接受,料想他父君也會崩潰的。

    “討厭是因為你心中的期待落了空?!辟t王不由自主擔(dān)任起了長輩的引導(dǎo)責(zé)任,也表示他這舅舅沒有白當(dāng),“團團,你對蘭臺令有了期待,有了想同他親近的心,從而患得患失,無法親近會傷心,遇到阻礙,遭到拒絕,都會傷心。這就是你喜歡他了。”

    持盈睫毛上凝著淚珠,被賢王的一番話鎮(zhèn)住,眼中淚滴同眸光一同凝固,成了一片凍結(jié)紛亂時光的琥珀。而心神卻如淺潭,被投了一枚秤砣,潭水蕩起千波萬瀾,誓不罷休。她心慌意亂,琥珀碎裂,淚水潮涌:“夫子那么壞的人,我怎么會喜歡他?他總是看不慣我,訓(xùn)斥我,我才不想跟他親近!”

    豆包兒跟賢王互看一眼,更加篤定了。

    賢王少年老成地一聲嘆息:“本打算讓豆包兒開開竅,竟然陰差陽錯發(fā)現(xiàn)了團團的心事?!?/br>
    豆包兒坐直腰身,不滿道:“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快想辦法!”

    “我坐著說話呢?!辟t王深沉道,“情之一字,最是難解,我能想什么辦法?你不也是對那瑤姬念念不忘?”

    豆包兒不吭聲了。

    持盈哭累了,靠著車壁搖搖晃晃迷糊了,舅舅的話攪入意識中,攪出了一團亂麻,塞在腦子里。

    回宮后,自有宮人抱了持盈回她的寢殿睡覺。豆包兒和賢王去見了還沒休息的鳳君。

    留仙殿里燈火未熄,鳳君在燈下瀏覽禮部呈上的章程。歲月在他面容留下的痕跡極淺,眼角依然平滑,不見一絲細紋,發(fā)絲依然漆黑如墨,不見一根華發(fā),宮中傳言鳳君比陛下還重保養(yǎng)之道不是沒有道理。

    作為皇太女與親王的生父,鳳君詭異地集慈父與嚴父兩種矛盾風(fēng)格于一體,持盈一身的驕奢毛病都是被鳳君慣出來的,然而豆包兒卻十分畏懼這個父君,親爹甚至都不如西京那位曾祖父親近。鳳君在燈下走神,全因白日里陛下言語中透露對他的責(zé)怪,怪他對豆包兒太過嚴厲。

    女兒嬌氣,當(dāng)然要嬌養(yǎng)。兒子叛逆,怎能不嚴厲?豆包兒越長越像年少時的他,心性卻全然不像。他希望豆包兒能夠傳承西京姜氏風(fēng)范與家業(yè),不狠狠雕琢,如何能成器?可萬一雕琢狠了,起了反彈作用,一腔心血付之流水,豈不是賠了兒子又折兵?鳳君糾結(jié)得很,以至于那幾個貨放風(fēng)去了,遲遲沒來跟前報道,他都無心去追究。

    豆包兒和賢王叩殿求見,鳳君才暫收他的糾結(jié)。

    豆包兒被賢王一通洗腦,勉強收起了一身叛逆倒刺,不在鳳君面前提瑤姬,乖巧地從宮人手里接了熱茶奉上案前:“父君這么晚了還沒休息?”

    “你們都沒回來,我怎么休息?”鳳君面對豆包兒的嚴父角色一時倒換不過來,依舊沒有好顏色,一杯熱茶是收買不了堂堂鳳君的,何況憑他鳳君的智慧,一眼便能洞悉豆包兒此舉背后的賢王功勞,“去哪里玩了?團團呢?”

    “到宮外看了一場煙花,又逛了夜里的花市,團團回來的路上睡著了,已經(jīng)送回她寢宮了。”豆包兒對答如流,真假參半,因為他了解自己親爹的縝密思維與準確的邏輯推理,一點蛛絲馬跡都能把自己這趟行程出賣了,所以并不敢靠得太近。

    鳳君在他們進殿時就敏銳嗅到了脂粉氣,滿心懷疑并未言明,豆包兒的回答他也并不全信:“遇著誰了?”

    豆包兒一愣,瞬間想到卿月樓那位對鳳君似乎很熟悉的卿歌闕。

    “白行簡。”賢王替答,全部隱瞞不如交代一部分,卿歌闕他是不敢交代的,白行簡倒是可以出賣,何況他就是要來告狀的,“姐夫,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團團對白行簡有些不同尋常?”

    “團團跟蘭臺不對付,經(jīng)常找茬,不過白行簡是她夫子,近來團團懂事了不少?!?/br>
    “僅僅這樣?”賢王挑眉暗示,“姐夫曾經(jīng)也是我姐的夫子……”

    鳳君面色一緊,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小寶兒可不要胡說八道,團團還?。 ?/br>
    “陛下迎鳳君時,也就比團團大一歲。”

    “……”鳳君如臨大敵,陷入一種名為“爹爹的危機”中,惶恐至極,似乎轉(zhuǎn)眼就要失去寶寶。

    在鳳君惶恐不安的心中被立為敵人靶子的白行簡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嫉恨了,此刻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家宅院,被守著院子的丹青迎住。

    “太史回來了……這是……”丹青盯著白行簡懷里的花團錦簇愕然,太史這幅形容可謂百年不遇。

    白行簡仿佛心事重重,隨便“嗯”了一聲,將懷里的蘭花交給丹青,走過去又記起什么似的,回頭吩咐:“放水盆里去。”

    “……”太史要養(yǎng)花?還是蘭花?丹青摸不著頭腦了。蘭臺里蘭花遍地也不見太史侍弄過,甚至曾經(jīng)一度還嫌惡蘭花香氣濃郁,命人鋤了一些。今晚居然主動抱了一捧蘭花回來,還是些花色與品種皆不如蘭臺里的蘭花。

    太史品味墮落了。

    白行簡直接回了房間,脫下外衣,拋上椅背,手杖往床邊一靠,人便坐進了椅子里,閉上眼睛,徹底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