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雯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頭頂上的木板再次轉(zhuǎn)了過來，差一點撞到額角上。鶴雯皺了皺，放下手里的東西，不耐煩地抬起頭，想著干脆把那塊木板拿下來算了。

    正要伸手間，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我來拿吧。”

    “對，”白茹也笑，“趕緊把那塊板子拿走吧，光我今天都已經(jīng)撞了三回了?！?/br>
    誰？鶴雯回過頭，等看清了對面人的長相，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鐘子瑜，絕音谷弟子，之前差一點就成為白茹道侶的那個人修，早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喪生在了小秘境里，如今連尸骨都找不到的那個人。

    因為還要在十萬花海里住兩天，趁著休息的空當(dāng)，殷小北干脆打開了儲物袋，想檢查一下?lián)Q洗的衣服有沒有帶全。

    剛翻到一半，就感覺有人從后面湊了過來，懶懶的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在找什么？”

    熟悉的氣息籠罩在身周，殷小北撓了撓臉頰，只感覺耳尖上一陣陣的發(fā)燙：“沒……”

    “對了，”忽然想起之前沒說完的話題，殷小北稍稍側(cè)過身，“你對魔修怎么看？”

    雖然很不愿意提起這個話題，但殷小北始終覺著坦白這個事情還是要越早越好的，甚至拖得越晚就越是難以開口，到最后只能是害人害己。

    “魔修？”析崇聞言忍不住皺眉，“魔修低劣下作，陰險狡詐，為人處事不擇手段，逆天而行，人人得而誅之……你為何會想要問這個問題？”

    殷小北心底一涼，但還是勉強把話接了下去：“那如果我告訴你，我的親生父母也很可能就是魔修呢？”

    甚至不僅僅只是魔修，殷小北張了張口，忽然感覺肩膀上的重量一輕。

    不好的預(yù)感忽然涌上心頭，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身后人的嗓音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溫度：“所以你也是魔修？”

    “我……”殷小北攥緊了手中的儲物袋，心也跟著沉到了谷底。

    “嗡”的一聲輕響。

    “集中?！?/br>
    虛空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殷小北驚訝地回過頭，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這里是白茹心魔外現(xiàn)產(chǎn)生的幻境，所有你眼前看到的東西都是虛假，集中……寧心靜氣，忘我守一?！?/br>
    假的？

    殷小北輕吸了口氣，不再多想，跟著那個聲音閉上了雙眼，寧心靜氣。等再睜開眼時，掌心里的菜譜已然浮現(xiàn)在了半空。

    【白茹，迷心，感染心魔后期，心魔成因：一千積分開啟】【寧心——信息不足，內(nèi)容無法顯示】

    第三十七章

    鶴雯向后退了一步,幾乎靠在墻上，有那么一刻，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認(rèn)不出眼前這個依舊眉目溫婉的女子。

    “你說你已經(jīng)想通了?！背聊税肷?，鶴雯終于忍不住開口。

    “我確實是想通了沒錯,”白茹垂下眼眸,輕輕拉住身邊男子的手，“我知道,我如今心魔纏身,無法自拔,而他也只不過是心魔幻境下的投影,從頭到尾都不是真實的。”

    “你知道？”鶴雯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他之前一直以為白茹已經(jīng)病糊涂了,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可她既然已經(jīng)意識到了眼前的景象并不是真實存在的,為什么還要……

    “可幻覺又如何，”白茹抬起頭，嘴角含笑,目光里卻一片冰涼,“不是真實存在的又能如何,我不貪心，他如今就在我身邊，對我而言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br>
    “你……”鶴雯還想再說，忽然看到白茹的右眼角上有紅色的斑紋閃過。

    那是即將入魔的痕跡。

    對，除了大徹大悟外，對于仙修而言，感染心魔后確實還有另一種可能的結(jié)果，那就是墮入魔道。

    可這種情況下的入魔根本就不是正途，到最后只能是修為盡喪，理智全失，再也找不回自我。

    鶴雯緊咬住牙關(guān)，反手取出了儲物袋里的短刃擋在身前。

    白茹一笑：“怎么，你這是準(zhǔn)備要和我動手嗎？”

    鶴雯只有玄仙中期的修為，和白茹差了一個大境界，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可打不過又能怎么樣。

    “已經(jīng)夠了，”鶴雯睜著通紅的眼眶，握緊了手中的短刃，“停手吧?！?/br>
    【寧心——塵如雪，難度四顆半星】

    【制作材料：風(fēng)色寒，燈影稀，可憐飛雪瓊枝，夜路無歸人】……已經(jīng)好久沒猜謎了，這種懷念的感覺真是。

    殷小北抬頭望天，某種程度上他也算是有些經(jīng)驗了，簡單說來，就是不管難度如何，與這種心魔后期患者相對應(yīng)的，基本上都是這種語焉不詳只能靠猜的菜譜。

    而猜謎的方法一般有兩種，第一種就是與里面的文字完全相對應(yīng)的物品，這一種比較好猜，直接看字面上的意思就可以了，第二種就比較麻煩了，很多時候除了要看到字面上的意思，還必須要了解這個物品本身的引申含義。

    好比眼前的這個菜譜。風(fēng)色，燈影，飛雪瓊枝，都是有直接相對應(yīng)的食材的，然而最后一句的“夜路無歸人”，則并沒有直接相對應(yīng)的食材，就非常有可能是與食材本身的引申含義有關(guān)了，不知道其中的引申含義，就根本不可能猜到里面說的究竟是什么。

    夜路無歸人……聽起來有點像詩句，可是出自哪里來著？

    “我不知道你還在幻想什么?！?/br>
    就在殷小北冥思苦想的空當(dāng)，對面的人忽然開口道。

    析崇，或者應(yīng)該說是析崇的幻影，神色淡漠的看著殷小北，目光里滿是嘲諷：“你的父母是魔修，身份不明，而你呢，你也只不過是個連靈根都沒有，甚至無法走上修行之路的廢物。你到底哪里來的自信，覺得我會和你在一起?！?/br>
    呵呵……殷小北深吸了口氣，拼命告誡自己這不是真的，根本沒有必要生氣。

    外面小廚房那邊已經(jīng)傳來了打斗的聲音，估計是不能再用了。殷小北考慮了片刻，把儲物袋里的便攜廚具拿了出來，又把剛剛已經(jīng)猜到的幾樣食材放到了上面。然后就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樣了。

    夜路無歸人……到底是什么東西？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面的幻影輕輕嘆了口氣，“你覺得我并不是真實的對嗎。是，我確實是假的沒錯，可你問問你自己的內(nèi)心，從頭到尾，你真的就沒有過一丁點的猶豫嗎？”

    ……真的是，一個幻影，為什么也能這么煩人。

    “是了，你有猶豫過，你當(dāng)然有猶豫過，”幻影笑著一步步走近，最后湊在殷小北的跟前，“你只不過是心懷僥幸，你覺得自己能夠承受未來某天有可能會分開的結(jié)果。”

    “可惜你忘了，這里是仙界，哪怕你沒有一絲一毫的修為，倘若一旦心境上產(chǎn)生了縫隙，也同樣能夠心魔入體……不如我們來猜猜看好了，你自己做的菜，到了最后的那一天，究竟能不能治得了你自己的心魔？”

    幻影湊在他耳邊輕聲道：“放棄吧，你根本就做不到，所以別再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只有放棄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br>
    “你管我要不要放棄！”忍無可忍，殷小北一把將手里的菜板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

    對了，夜路無歸人。

    殷小北一下子想了起來，沒錯，還是上個月里秦伍無意中和他提到過的，夜霜果，其實正是一重天里一種非常常見的靈果。

    也是最近幾年才開始流行起來的，特別是在一些凡仙小鎮(zhèn)里，每當(dāng)有親人需要遠(yuǎn)行的時候，一般家里人都會送給對方這個果子，意為霜寒露重，夜路難行，期盼對方早日歸來。

    夜路無歸人，夜霜果，應(yīng)該就是這個了。

    把需要的東西從儲物袋里拿了出來，殷小北彎身關(guān)掉了爐火。說起來，其實夜霜果還有一個比較有趣的用處，因為內(nèi)含冰寒之氣，在沒有加熱的情況下，通常會將旁邊的其他食材也跟著一起冷凍住，有點類似于天然制冷劑的作用。

    殷小北看了眼身邊的菜譜。所謂的“塵如雪”，如今看來，似乎應(yīng)該是一道冷飲了。

    華風(fēng)洞府小廚房內(nèi)一地狼狽，墻壁塌了一半，鶴雯躺在破碎的磚石里，好容易才撐起身來，撿起身邊的短刃。

    “認(rèn)輸吧。”白茹輕輕道。

    鶴雯搖了搖頭，將短刃橫在身前，連哭的心都有了。

    沒辦法，他從還沒化形起就跟在白茹身邊了，幾乎算是被白茹一手帶大，除了自身傳承的功法外，其他的武技法訣都是跟著對方學(xué)的，哪怕不算上境界上的差距，他也根本就不是白茹的對手。

    “罷了，”白茹低下頭，眼角上的紅痕閃了一閃，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終于緩緩抽出了手中的靈劍，“只望你到了黃泉彼岸，不要怪我才好。”

    ……完了。

    鶴雯緊緊閉上眼睛，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滯了。

    某種程度上，修為到了玄仙以上，壽命幾乎就沒有盡頭了，但并不意味著這個時候的仙修就能夠與天地齊壽了。仙界里的危險很多，鶴雯為自己設(shè)想過千萬種最終可能的結(jié)局，唯獨沒想過自己會死在白茹的手里。

    太糟糕了，這種死法還不讓他死在某個秘境里了。

    就在鶴雯胡思亂想的空當(dāng)，近在眼前的劍刃忽然停在了半空。

    白茹震驚的瞪圓了雙眼，身體維持著前傾的動作，一步也不能挪動，正準(zhǔn)備拼死用靈氣沖開束縛的時候，忽然感覺一顆冰涼的東西被送入到自己的口中。

    靈劍落在地上，眼角上的紅色斑紋也跟著消失無蹤，白茹晃了晃身子，終于無力地軟倒在了地上。

    “白茹姐?！柄Q雯剛睜開眼睛就被嚇了一跳，連忙手忙腳亂地將白茹接住。

    塵如雪……

    殷小北看著眼前剛做好的冷飲，囧得不行，想說什么塵如雪，名字聽起來倒是挺高冷的，但這東西其實應(yīng)該是叫刨冰吧。

    碎冰襯底，淋上鮮紅的果汁，最上面鋪灑著五顏六色的水果丁和蜜豆，不是刨冰是什么。

    殷小北伸了伸胳膊，東西做好了，剩下的問題就是怎么讓那個妖修女子吃下去了。

    剛把東西拿好，就看見門外走進一個熟悉的身影，殷小北頓時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夠了……

    殷小北頭疼的不行，不得不說，這個幻影雖然沒有真正的實體，也確實是沒辦法對人造成傷害，但踩人痛腳的能力簡直是一流，專挑人最痛的地方一直說個不停，怎么攔都攔不住。

    “你……”殷小北正要再往后退，忽然被人拉住，一把攬入懷中。

    溫?zé)岬臍庀⒖M繞在身周，帶著清淡的草木香氣。

    殷小北嚇了一跳。這一回是真的？怎么回事，所以白茹那邊的問題是都已經(jīng)解決了嗎。

    “那個幻影……”

    “我知道你的父母很可能是魔修?！?/br>
    沒說完的話忽然被打斷，析崇剛一開口殷小北就愣住了。

    “我也知道你沒有靈根的事情?！?/br>
    “這里是仙界，如果你擔(dān)心壽命的問題，我可以給你去找能夠延年益壽的靈藥靈果，如果你想要尋到你自己的親生父母，我也可以陪著你一起到幽冥去找。”

    “仙修，魔修，妖修，無論你是哪一種?！?/br>
    析崇輕嘆了口氣，將懷里的人抱得更緊了些：“我已經(jīng)錯過一次了，不可能再錯第二次?！?/br>
    十萬花海，銀葉林，靠在樹上小憩的芩無月忽然睜開了雙眼。

    “窺天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