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倒是能?！币笮”秉c頭。

    “那就行了，”鶴雯松了口氣，“再幫我一個忙，陪我一起到赤云谷禁地里去一趟吧?！?/br>
    十萬花海，赤云谷禁地。

    析崇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芩無月，曾經(jīng)的九重天掌事靈君，幾乎從小將他帶到大的師叔。

    某種程度上，上一任的仙帝其實并不是一個十分合格的師傅，性子清冷，不善言辭，特別是他在收下析崇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突破，一閉起關(guān)幾十上百年都找不到人影，根本沒有時間看顧這個甚至都還沒有成年的徒弟。

    幼年時候的析崇甚至會想，如果芩無月是自己的師傅就好了，倘若不是之后的那件事……

    可惜，眼下說什么都已經(jīng)遲了。

    而如今還有更重要的，析崇抬起頭來：“我有一事想不明白，師叔為何要耗費如此多的心力，去打碎二重天和三重天的界石?！?/br>
    是真的不明白，甚至哪怕師叔會跑來找他報仇他都能夠理解，可是界石……界石是阻隔在仙界與幽冥之間的屏障，一旦貿(mào)然打碎，必然會引起魔氣倒灌，甚至對幽冥本身也沒有任何好處。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一直沉默不語的芩無月忽然開口，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你們不是一直說嗎，我是仙修，容錦是魔修，所以我們才不能走到一起……可如果仙界與幽冥之間，從此往后都再不存在任何分界了呢？”

    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答案，析崇一愣，頓時不敢置信道：“你想讓仙界和幽冥合二為一？”

    荒謬。

    仙界與幽冥起于虛無，自從開天辟地起就已經(jīng)被一分為二，怎么可能再合在一處。

    “你想說我瘋了是嗎，”芩無月一笑，伸手摘下了臉上的面具，緩緩露出眼角上鮮明的紅色斑紋，“是了，我確實是瘋了沒錯……不過現(xiàn)在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br>
    “拔劍吧，讓師叔看看你這五十年里，究竟有沒有長進。”

    到處都找不到析崇，殷小北沒有辦法，只好跟著鶴雯一起拿著通關(guān)令符進到了赤云谷禁地。

    剛進到禁地里面，兩人就找到了白茹。不，與其說是找到的，倒不如說是白茹原本就已經(jīng)站在了那里，似乎一直在等著兩個人的出現(xiàn)。

    鶴雯猶豫著不敢上前，一面小心推了推殷小北，示意他趕緊想想辦法。

    殷小北無奈搖頭，其實從剛剛開始，自己掌心里的菜譜就再沒有任何反應了，他起先還以為是因為幻覺的緣故，后來才發(fā)現(xiàn)似乎并不是這樣。

    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的妖修女子確實已經(jīng)痊愈，也并沒有再次感染上心魔。

    “鶴雯……”白茹上前了一步。

    “你真的想要利用黃泉花，再次進到下界輪回嗎？”話剛出口，鶴雯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擁有一定修為的仙修重新進入到下界輪回，確實擁有一定的優(yōu)勢，比如依舊能夠保留前世的記憶，比如遠超過凡人的修行資質(zhì)。

    可即便是這樣又如何，誰又能保證，再入凡間輪回之后的那個人依然能夠順利飛升。

    “你別哭，”白茹走到鶴雯跟前，輕輕擦掉他眼角上的淚，“我已經(jīng)想通了，比起沉浸在幻覺之中，這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br>
    那個人說的對，這已經(jīng)是她唯一有可能再次見到鐘子瑜的方法了。

    是，她當然知道重入凡間會是什么結(jié)果，可她已經(jīng)虧欠子瑜太多，實在不能再放任他獨自承受輪回之苦。

    “別擔心，我很快就能回來，華風洞府你先幫我看著，等我回來了，一定再給你做糖糕吃?！卑兹阈χ?，退后了一步，將剛剛采到的黃泉花拿了出來，放在掌心里用真氣引動。

    鶴雯紅著眼眶，終于點了點頭。

    全程圍觀兩人告別的殷小北站在一邊，尷尬得不行，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先離開赤云谷算了，忽然感覺右手腕上的手環(huán)一燙。

    奇怪地將手環(huán)舉到眼前。

    殷小北隱約記得那人似乎曾經(jīng)說過，這個手環(huán)是用窺天鏡提升品階時溢出的靈氣煉制而成的，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窺天鏡的衍生靈器。會莫名其妙的發(fā)燙，唯一的可能就是析崇那邊已經(jīng)出了問題。

    要怎么才能引動靈器……似乎是需要真氣的，可他沒有真氣怎么辦。

    不遠處白茹已經(jīng)走了，鶴雯正站在一邊傷感，這個時候明顯不好上去打擾，殷小北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自己先試試看。

    好在因為有之前幾次的經(jīng)驗，殷小北對于該怎么使用混沌靈氣雖然還不甚熟練，但多少已經(jīng)有些頭緒了。寧心靜氣，感受著經(jīng)脈中流動的混沌靈氣，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來灌入到腕上的手環(huán)里面。

    看手環(huán)沒什么反應，又小心地多加了一縷。

    “嗡”的一聲輕響。

    靈氣震蕩，鶴雯正哭到一半，聽到動靜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就見原本還站在身后的殷小北轉(zhuǎn)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有那么一會兒殷小北甚至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狂風尖嘯，天光忽暗忽明，層云翻滾，大量靈力如有實質(zhì)一般凝固在身周。

    整個赤云谷內(nèi)部已經(jīng)被毀了一半，如果殷小北有些常識，他就應該知道，不遠處靈氣震蕩的地方，明顯正有仙修大能在其中斗法，這個時候不要說是上去圍觀了，哪怕是靠得近了些，也很可能會被卷入其中。

    可惜，殷小北來到仙界后幾乎都住在了一二重天里，附近也多是凡仙居住的城鎮(zhèn)，仙修斗法除了那次在丘豐花市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無疾而終的，根本一次都沒有見過。

    腕上的手環(huán)燙得越來越厲害，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殷小北強忍著不適努力向前移動，不想剛邁出一步就被一陣靈氣狠狠推開。

    一個扇形的靈器飛過來將他接住，不遠處拋出靈器的析崇嚇得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哦，這是你朋友？”芩無月饒有興致的勾起了嘴角，腳下一動便站在了殷小北的面前，“真稀奇，冷心絕情的仙帝陛下居然也能有朋友了，你說，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br>
    “不對，”看著對面人黑沉的臉色，芩無月眼中的興味更濃，“也許不僅僅只是朋友也說不定?！?/br>
    ……完了。

    哪怕再沒有常識殷小北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這個時候該怎么辦，解釋自己其實和析崇不熟嗎。

    “放了他，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從頭到尾都與旁人無關(guān)?！蔽龀缫仓?，其實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假裝與殷小北并不相識，可如今的芩無月已經(jīng)入魔，根本不能以常人論之。

    “你要我放了你，可你又何曾放過我？”芩無月的目色瞬間冰冷，忽然一笑，“對了，你看這個法子怎么樣，正好如今虛無界的門也快要開了，不如我將他送到幽冥去，哦，就去下一重天好了，看他能不能堅持到你去找他的那一天?！?/br>
    求別鬧，他一個戰(zhàn)五渣，給他送到幽冥那個地方去，想也知道會是什么結(jié)果。

    肩膀被按住，顧不上害怕，殷小北撐起身子拼命往旁邊躲去，正想要調(diào)動體內(nèi)的混沌靈氣，忽然感覺眼前一黑。

    數(shù)不清的花瓣霎那間在身周展開，一層壓著一層，仿佛是夢里面曾經(jīng)見過的場景。紅色的地板，黑色圓形的房間，不，也或許不僅僅只是夢境……殷小北一陣恍惚，模糊的記憶忽然涌上心頭……那是他生命最初第一眼看到的場景，比什么都要熟悉的。

    “焰心蓮，為什么容錦的法器會在你那里？”

    什么焰心蓮。

    耳邊忽然傳來靈氣震蕩的悶響，一條金色的絲帶凌空飛來，還沒等殷小北反應過來便直接從他的肩膀上穿過。

    殷小北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肩膀，卻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弄錯了。芩無月忍不住皺眉，正想要重新引動手中的須臾燈，就看見對面金色的絲帶打了個彎兒，另一端直直朝著自己的方向飛來，瞬間便從自己的肩膀上穿過。

    旁邊正準備拋出窺天鏡的析崇也跟著愣住了，須臾燈是芩無月的伴生仙器，沒有任何攻擊和防御的功能，唯一的作用便是追溯因果。

    而焰心蓮正是容錦的本命法器，不用猜也知道，芩無月之所以會拿出須臾燈，估計也只是想要知道焰心蓮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此處的原因，可是如今……

    追溯因果，從果追溯到因。

    而能夠?qū)蓚€人因果相連的，從古至今都只有一種可能——最直系的血緣關(guān)系。

    殷小北：“……”到底出什么事了，為什么所有人都站著不動了。

    第四十章

    十萬花海，華風洞府。

    坐在兩個人的對面,殷小北只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要炸了。

    芩無月無奈嘆了口氣，沒有辦法，只能將剛剛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你們弄錯了,容錦確實并非是女修?！?/br>
    殷小北：“……”救命。

    旁邊的析崇忍不住扶額,想說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因為之前須臾燈引發(fā)的變故，兩個人顯然是不可能再打下去了。只好由析崇提議，先離開赤云谷禁地,把事情解決清楚了再說。

    結(jié)果雙方一核對信息，問題就出來了。

    首先就是容錦到底是不是女修的問題。析崇從頭到尾都以為容錦是個魔修女子，所以一開始在得知殷小北有可能是對方的孩子時,其實并沒有特別驚訝，畢竟仙修和魔修之間雖然子嗣艱難，但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可如果不是女修……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br>
    “真的很奇怪嗎？”殷小北忍不住問,這里再怎么說也是仙界，就算不是女修,也應該會有些別的方法吧。

    “不，”芩無月?lián)u頭,他其實也有些奇怪,“修士之間子嗣艱難程度非常人能夠想象，通過正常渠道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借助了其他的手段方法?！?/br>
    “確實如此，”析崇看向殷小北道，“之前也有過仙修道侶，花費上千年時間也未能求來一子，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到秘境里找來了一種名為子息花的靈花，借助秘法手段最終孕育了一個嬰孩?？上?，那孩子自出生起就病魔纏身，還不到十五歲便夭折了?！?/br>
    夭折了？

    殷小北背后一涼，剛想開口就被析崇安撫地拍了拍手背。

    “無需擔憂，你除了沒有靈根無法修行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問題?！?/br>
    沒問題就好。殷小北頓時松了口氣。

    對了，殷小北忽然想起來，自己之前被那個魔修抓到山洞時，按照那個魔修的說法，自己的生父，也就是容錦的身份很可能也并不簡單，不是魔尊便是哪一重天的掌事魔君，而看對面兩個人的表情，明顯是完全不知道這個情況的。

    殷小北特別想說，這個容錦真的是，性別是假的……這個也就算了。然后身份也是假的……這個也暫且不說。最最重要的，就連是不是還活著都是假的。別到了最后，他連名字也是假的吧。

    殷小北抬起頭，用滿含同情的目光看了眼對面的芩無月。

    太可憐了。

    芩無月：“……”

    析崇咳嗽了一聲，把跑偏的話題拉了回來：“小北到底是怎么來的這件事暫且不論，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倘若容錦并沒有死，如今在什么地方，又為什么要把小北送到凡間?！?/br>
    殷小北點點頭，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從有記憶起就是在下界長大的，除了偶爾會夢到呆在焰心蓮里時的場景，并沒有任何關(guān)于幽冥的記憶，而如今看來，后來那道莫名其妙把他弄到仙界的天雷，顯然也并不是意外。

    弄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殷小北撓了撓臉頰，只恨不能找個本子把所有的問題都記下來。

    第一，他到底是怎么來的，是用了秘法還是其他的什么手段。第二，和上一條相類似的問題，五十年前容錦是被析崇派人送回到幽冥的，這個時間到他的命牌破碎，到殷小北自己的出生，是有一個時間差的，那么在這個時間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第三，這么長的時間里，容錦究竟在什么地方，又為什么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

    “等虛無界的門徹底打開了，我會到幽冥去找他，”芩無月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到平靜，“只要他還活著?！?/br>
    焰心蓮還在，甚至還能夠正常使用，唯一的可能就是法器的主人依然還在人世。

    “其他的都不重要……”

    上九重天，歸園居后廚。

    秦九抓著頭發(fā)，焦躁地在屋子里踱著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