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地方？”殷小北被拉到窗邊的位置上坐下，瞇眼看著外面的景象。

    已經(jīng)臨近午夜，到處都是昏暗，只有水波蕩漾著微弱的粼光。

    析崇推開窗子，對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你看外面?！?/br>
    殷小北轉(zhuǎn)過頭去，就在身邊人話音剛落的一瞬間，不遠(yuǎn)處的湖水中忽然亮起了無數(shù)個光點(diǎn)。

    那些光點(diǎn)起初還是昏暗，隨著水波游蕩著不斷向上升騰，越是接近湖面便越是明亮，不過眨眼之間，忽然所有光點(diǎn)都飛出了水面，仿佛一盞盞明燈漂浮在半空。

    “這是月湖魚燈?！蔽龀玳_口道，從后面將殷小北輕輕環(huán)住。

    魚燈？

    殷小北定睛細(xì)看，那些好像明燈一樣的光點(diǎn)確實(shí)是一尾尾游魚沒錯，外表看起來只有普通錦鯉大小，紅色的身子，黑色的魚尾，魚腹處好像被什么點(diǎn)亮了一樣閃著耀眼的白光。

    殷小北滿頭霧水，想問析崇為什么要帶自己來這里，正要開口，忽然感覺眼前的景象似乎莫名有些熟悉，就好像是之前在哪里見到過一樣。

    是了，天河游燈。之前在丘豐城外的時候，彼時的析崇還是小孩的模樣，那天是大寒節(jié)，他帶著秦九幾人到天河附近去放游燈。也是和眼前幾乎一樣的景象，千萬盞游燈飛入半空，仿佛極致絢爛的繁星。

    時間倒退，過去和現(xiàn)在的景象重疊在一起。

    “這話我之前已經(jīng)說過一回了，如今我再問你一次，”析崇道，“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愿意做我的道侶嗎？”

    殷小北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鼻子，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析崇笑了一下，拉過他的右手，將兩人的手心張開朝上。似乎輕輕念了一句什么，無數(shù)光點(diǎn)隨著他的話音浮現(xiàn)在半空，飄落在兩人交疊的手心之上，畫出奇怪的紋路，之后轉(zhuǎn)眼便消失無蹤。

    殷小北恍惚了一下，剛想問這是什么，就聽見身邊人最后在自己耳邊吐出的兩個字：“……契成?！?/br>
    上一重天，月湖城內(nèi)。

    西街角上的雜貨鋪里，溫紀(jì)平揉了揉額角，收起符筆，將剛剛畫好的符紙放在一邊晾干。

    “師傅，要是實(shí)在累了的話就先休息一會兒吧?！笨粗鴾丶o(jì)平臉上疲倦的神色，站在一邊的少年忍不住開口道。

    “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別人，明早之前一定要將這些安神符畫好，這個時候休息了，你要我明早拿什么交差？”溫紀(jì)平好脾氣的搖了搖頭。

    “可是……”可是就算無法交差又能怎么樣，堂堂上一重天的掌事靈君，龜縮在這樣一個小小的雜貨鋪里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要辛辛苦苦的為人畫符賺錢。

    林悠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師傅明明并不缺錢，有什么理由要為了那么一點(diǎn)靈石勞心勞力。

    “你不明白?！睖丶o(jì)平搖了搖頭，又從身邊的匣子里拿了新的符紙，正要抬筆畫符，忽然看到有人推開了店門。

    來人穿著白色的僧衣，進(jìn)到屋后也不說話，只徑直走到溫紀(jì)平的面前，將一個青色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對不住，小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還請公子明日再來吧?！睖丶o(jì)平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符筆道。

    并沒有在意對方的逐客令，來人笑了一下，將桌上的匣子推得更近了些：“溫靈君，不先看看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嗎？”

    溫紀(jì)平神色一凜，因?yàn)閹资陙硪恢彪[藏身份的緣故，他是一重天的掌事靈君，并且如今正住在月湖城的事情，可以說幾乎沒有任何人知道。

    “你是誰，你想要做什么？”溫紀(jì)平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陌生僧人道。

    “溫靈君無需擔(dān)憂，正如在下剛才所言，在下過來這里，不過是想要給靈君送一樣?xùn)|西罷了?！币幻嬲f著，沈玉泉一面將桌上的木匣打開，露出里面染血的斷劍。

    “師傅！”原本還在一旁整理東西的林悠忽然看到溫紀(jì)平跌倒在地上，連忙跑了過去，等再回過神來時，卻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的僧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天光已經(jīng)大亮，飛舟內(nèi)，殷小北勉強(qiáng)撐起身來，伸著胳膊拿過了枕邊的第二個錦囊。一邊取出錦囊里的字條，一邊忍不住有些奇怪的揉了揉眼睛。

    按照之前的經(jīng)驗(yàn)，基本上只有在做完了第一個錦囊的指示動作后，第二個錦囊才會跟著打開，確實(shí)還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明明什么都沒做，后面的錦囊就提前打開的情況。

    “怎么了？”同樣剛剛睡醒的析崇瞇著眼睛湊過來道。

    殷小北搖了搖頭，把剛?cè)〕鰜淼淖謼l拿給他看。

    ……入月湖城尋空明劍。

    第六十三章

    入月湖城尋溫紀(jì)平……入月湖城尋空明劍。

    兩個錦囊，兩個幾乎完全不相干的指示動作,殷小北撐著下巴來回打量桌上的兩張字條,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讓他們?nèi)撕蜄|西一起找嗎,還是說讓他先不要管第一個錦囊里字條的內(nèi)容，直接從第二個開始。

    而且更重要的是，第二個錦囊里提到的空明劍到底是什么東西，如果只是一柄普通的靈劍的話,即便是限定了范圍,也未免太難找了吧。

    “空明劍……”析崇思忖片刻，總覺得這個名字似乎聽起來有些耳熟。

    “或者不如去問問宋漣吧,他不是劍修嗎,應(yīng)該對靈劍之類的東西比較熟悉吧?！币笮”碧嶙h道“誰告訴你劍修就一定熟悉靈劍了,”析崇無奈道,走過去坐到殷小北的身邊，“除非是凡仙以下的修士，不然只要是劍修,幾乎都會有自己的本命靈劍,可以說根本不會使用其他煉器師煉制出來的靈劍?！?/br>
    那就難辦了啊。殷小北拿起桌上的字條,忍不住皺了皺眉。

    “是了，說到本命靈劍，我記得玄劍宗里有個外門的弟子，使用的本命靈劍就叫這個名字來著，似乎是姓林的，不過我上回見到他已經(jīng)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蔽龀缁貞浀馈?/br>
    玄劍宗的弟子本身便有外門弟子和內(nèi)門弟子之分，兩者之間的待遇可謂是天壤之別，除了提升自身的修為之外，從外門弟子變?yōu)閮?nèi)門弟子的唯一方法，便是通過玄劍宗每五年一次的門派試煉。

    而之所以會對這個人有些印象，還是因?yàn)槟莻€時候芩無月曾經(jīng)和他提到過，說玄劍宗的外門弟子一代不如一代，已經(jīng)接連幾十年沒有人能夠通過門派試煉了，而眼下唯一有可能通過試煉的外門弟子，就是那個本命靈劍名為空明劍的林姓修士了。

    “那這個人如今在什么地方，是已經(jīng)成了玄劍宗的內(nèi)門弟子嗎？”殷小北問。

    析崇搖了搖頭：“非?？上В且荒陝偳缮弦恢靥斓慕缡扑?，門派試煉的內(nèi)容正是讓那些參加試煉的弟子幫忙對抗入侵仙界的魔修，而那個林姓的修士也正是在這一次的試煉中失去行蹤的，至今不知身在何處?！?/br>
    劍修和本命靈劍是不可能分開的，林姓的修士失蹤，也就意味著他手中的空明劍也會跟著一起失蹤。

    “或者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這個修士倘若已經(jīng)不在人世，那么此刻的空明劍或者已經(jīng)徹底被損毀，或者也很可能落在了其他人的手中?！蔽龀绲?。

    殷小北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來也只能先試著找一找了，如果實(shí)在不行的話，就只好再重新用一次錦囊計(jì)了。

    “對了，說到之前兩個錦囊?guī)缀跬瑫r打開的問題，”析崇將桌上的兩個錦囊都拿了起來，看向殷小北道，“某種程度上，錦囊計(jì)的功能其實(shí)是相當(dāng)于預(yù)知了未來的因果，并讓人按照它給出的指示行動，以便實(shí)現(xiàn)想要達(dá)成的未來。而眼下它的功能之所以會被擾亂，其中一種可能就是有人干擾了它所預(yù)見的未來?！?/br>
    干擾了未來，未來要怎么干擾，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夠干擾未來的走向，那么首先他得必須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吧。

    “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預(yù)知未來……你是說沈玉泉？”殷小北抬起頭，一下子反應(yīng)了過來。

    析崇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也只能是他了。”

    上一重天，月湖城。

    殷小北跟著析崇剛一進(jìn)到城門內(nèi)，就感覺周圍似乎有些不太對。

    時間已經(jīng)臨近正午，月湖城內(nèi)的街道上卻冷清得有些厲害。街道兩旁店門緊閉，既看不到擺在路邊上的攤位，也幾乎看不到路上行走的人群。

    “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日子嗎？”殷小北左右看了看，忍不住有些奇怪道。

    月湖城只是上一重天里不算有名的中等城鎮(zhèn)，里面居住的多半都是凡仙，和其他的凡仙城鎮(zhèn)一樣，有時候也會過一些內(nèi)容古怪的節(jié)日。

    析崇搖了搖頭，雖然他并不是第一次到月湖城來，但也確實(shí)不知道這里還有什么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風(fēng)俗習(xí)慣。

    一直站在城門附近總不是辦法。殷小北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終于攔住了一個匆匆從身邊路過的行人。

    “抱歉打擾一下，請問這個地方……”殷小北剛問到一半就被對方打斷。

    “回去回去，快找個地方躲好了，你們兩個怎么還站在這里，是不想活命了嗎，”青年滿臉驚恐地來回看了看四周，一面語無倫次地催促，“聽我一句，魔修馬上就要來了，別再磨蹭了，能走就趕緊走吧?！?/br>
    魔修是什么鬼？

    殷小北剛想再問，被他攔住的青年就一把將他推開，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怎么回事，真的有魔修要過來了嗎？”殷小北看向身邊人道。

    析崇搖了搖頭，也十分疑惑：“魔修入侵已經(jīng)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當(dāng)時之所以會造成混亂，完全是因?yàn)榻缡鋈槐淮蛩?，整個仙界都措手不及，且因?yàn)橛辛松弦淮蔚慕逃?xùn)，這一回虛無界的門一打開，仙庭便派了天兵去應(yīng)對，幾乎不可能再出現(xiàn)大量魔修入侵的問題?！?/br>
    那眼前的狀況是怎么回事，殷小北抓了抓頭發(fā)，正想再找個人問問，就看到不遠(yuǎn)處忽然走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來人看到對面的殷小北顯然也十分驚喜，直接抱著懷里的東西便不管不顧地跑了過來。

    “真的是殷大夫，太好了，我還以為是自己認(rèn)錯人了呢，真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你?！鄙倌隁獯跤醯赝Ａ讼聛?。

    “他叫林悠，”接到身邊人詢問的目光，殷小北簡單介紹了一下，“是名符修，之前因?yàn)樾哪У膯栴}曾經(jīng)在歸園居里看過病。”

    嗯，會記住這個人，還是因?yàn)檫@個少年的心魔成因?qū)嵲谑翘^奇葩了。因?yàn)殚L大了，師傅不愿意再和自己睡在一起了，所以一時想不開心魔入體什么的，估計(jì)整個仙界都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林悠一個勁兒的點(diǎn)頭，示意殷小北說得沒錯，一面將目光投向站在一邊的析崇：“對了，這一位是您的……”

    “道侶?！蔽龀缫荒樀ǖ?。

    殷小北：“……”

    因?yàn)檎麠l街道都幾乎看不見人影，幾個人站在路中央說話難免顯得有些突兀。林悠考慮了一下，最后還是將兩人帶到了自己師傅開的雜貨鋪里。

    “先坐在這里吧，地方有點(diǎn)亂，你們別介意?！绷钟埔幻姘咽种械南蛔臃诺搅俗郎?，一面招呼兩人坐下。

    殷小北環(huán)顧四周，這里與其說是雜貨鋪，倒不如說是符文鋪?zhàn)舆€更恰當(dāng)些，除了些零碎的小擺件外，架子上面擺放的多是各式種類的符紙和玉符。

    “對了，話說月湖城里到底出什么事了，為什么街上會有人說魔修馬上就要來了？”接過林悠遞給自己的熱茶，殷小北抬頭問道。

    “哪里有什么魔修，”林悠沉默了好半晌，終于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先給你們看樣?xùn)|西吧?！?/br>
    一邊說著，林悠一邊把手邊的木匣打開，露出里面染血的斷劍。

    “這是……”殷小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是空明劍?！蔽龀绲馈?/br>
    林悠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將斷劍翻過，露出劍柄后邊的小字：“你說的對，這把劍確實(shí)就是空明劍沒錯，劍的主人是我?guī)煾档呐笥?，我也是后來看了師傅藏在柜子里的傳訊玉符才知道的?！?/br>
    不對，殷小北忽然反應(yīng)了過來，之前已經(jīng)說過了，空明劍是玄劍宗一個外門弟子的本命靈劍，一名劍修的本命靈劍如果被折斷，唯一的可能就是。

    “空明劍斷，你師傅的朋友已經(jīng)死了，”析崇直接道，“你師傅是誰，他叫什么名字？”

    林悠低著頭不說話。

    想起第一個錦囊里字條上的內(nèi)容，殷小北忍不住也跟著看了過去。

    “那不如讓我來猜一猜好了，明明沒有魔修入侵，卻幾乎所有人都出現(xiàn)了幻覺，那么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有人在城外設(shè)了迷魂的法陣，要么就是有仙修心魔入體，由此產(chǎn)生的心魔外現(xiàn)波及了整個城鎮(zhèn)的住民?！蔽龀缬弥讣馇弥烂娴馈?/br>
    “首先我沒有在城外發(fā)現(xiàn)任何法陣的痕跡，所以第一種可能被排除，至于第二種可能，月湖城雖然只是凡仙城鎮(zhèn)，但所涉及的范圍畢竟不小，能讓整個城鎮(zhèn)都受到影響的仙修修為必然不弱，或者至少也要是大羅金仙以上的修為，而整個仙界大羅金仙以上修為的仙修都是有數(shù)的，只要一一查過去?！?/br>
    “不用再查了，”林悠搖頭打斷他的話，“我?guī)煾凳菧丶o(jì)平，是上一重天的掌事靈君?！?/br>
    其實(shí)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罷了，月湖城的事鬧得太大，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早晚會被人知道。

    “空明劍的主人是你師傅的朋友，所以你師傅是忽然得知了自己的朋友已經(jīng)身故，所以才會心魔爆發(fā)的是嗎？”殷小北問。

    “對，但更準(zhǔn)確說，其實(shí)師傅的心魔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了，”林悠一面說著，一面有些歉意的看了殷小北一眼，“抱歉，上一次我會到歸園居里去看病，其實(shí)也并不完全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guī)煾档膯栴}?！?/br>
    林悠忽然有些后悔，那時候自己就應(yīng)該硬拉著師傅去治病的，也不至于拖到如今這種幾乎難以挽回的地步。

    殷小北點(diǎn)頭，這就能夠說得通了，雖然心魔成因看起來很奇葩，但嚴(yán)格來說那個時候林悠的問題其實(shí)并不嚴(yán)重，甚至一般的醫(yī)修也能夠醫(yī)治，根本不需要特意跑到歸園居來。

    “那你師傅如今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