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宣和帝臉色一變,刑雋竟然與那呂家姑娘…… “這是何時之事?!” “便是這幾日,聽聞數(shù)日前刑大人醉酒,不小心將來府作客的呂姑娘當成了刑夫人,故而做出了些失禮之事……”陸修琰含糊其詞,只這遮遮掩掩之話卻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豈有此理!”宣和帝大怒,用力一拍御案。 刑雋簡直罪該萬死,明明已經(jīng)有了倩瑜,卻還要……這讓只想與夫君一雙人的倩瑜如此受得了! “呂姑娘確是令人惋惜了,好好的大家閨秀,卻讓人……臣弟斗膽,請皇兄念在呂大人一片忠心的份上,給呂府一個體面,為刑大人與呂姑娘賜婚,如此便可堵上攸攸之口,以全了無辜受累之人名聲?!标懶掮Z氣更加懇切,一字一句都是對呂語媚的同情與憐惜。 宣和帝臉色幾經(jīng)變化,最后深深地凝望著他,對上那雙無比真摯誠懇的眼神,意圖從中找出一絲破綻。 他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巧合之事,這頭他正想要給呂家姑娘賜婚,那頭她便出了事,而且毀了她清白的不是別人,正是倩瑜的夫君刑雋。 “修琰,你老實跟朕講,呂姑娘與刑大人之事,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筆?你不愿納呂姑娘,所以就將她推給了刑大人。” 若此事真的是他布下的局,那足以證明,當日梅苑偷聽的定然是端王妃。否則,修琰不可能將呂家姑娘與刑雋湊到一起。 陸修琰‘撲通’一下便跪了下來:“皇兄明鑒,臣弟冤枉!” 宣和帝靜靜地望著地上高呼冤枉的皇弟,心情相當?shù)膹碗s難辯。 是他又如何?不是他又如何?呂家姑娘的清白還能回來么?橫在倩瑜與刑雋之間的裂縫能消失無痕么? “下去吧!”他無力地揮了揮手,重重地嘆了口氣。 陸修琰慢慢地起了身,正要退出去,卻又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了看闔著眼眸靠著椅背的皇兄,雙唇動了動,最終卻是什么話也沒有說。 走出御書房,他抬頭望望紛紛揚揚的雪花,良久,一聲淺淺的嘆息從他口中溢出。 呂家姑娘與刑雋之事確不是他設下的局,他唯一做的,也不過是放任了此事的發(fā)生。設局毀去一個無辜女子的清白,這樣的做法有違他一貫處事原則。 只是…… 他再度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望向鳳坤宮所在方向,憶及昨夜收到的密函,眼神微閃。 宥恒私下幾番動作,呂家姑娘清白毀于刑雋之手,接下來要對付的便是江貴妃了吧?前朝后宮,只怕要掀起一番風浪了。 陸宥恒的連番動作,看似不顯山露水,實則處處精妙,每一步都巧妙地避過了宣和帝容忍的底線,足以見得,他背后的高人對宣和帝相當了解。 而這個人,他想,除了與皇兄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并深得皇兄信任的皇嫂外,再無他人。 一貫與世無爭的皇嫂,終于要放手為自己爭上一爭了么? 90| “當年我連唾手可得的王妃之位都不要,偏選擇嫁你,為的是什么?還不是因為你我之間的情分?這么多年來我為你生兒育女,打理家務,自問一直盡心盡力,可你呢?你這樣可對得起我?”許倩瑜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直往下掉,身子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著。 刑雋心里有些煩躁,不錯,當年她確是放棄了曾經(jīng)的宣王如今的皇上而選擇了自己,可成婚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她還提起此事……難不成是后悔了?還是說嫁自己委屈她了? 只是,看著她這梨花帶雨的模樣,想來多年來夫妻的恩愛,他又難免心生愧疚,摟著她哄了又哄,柔聲道:“都怪我多灌了幾杯黃湯,以致做出這等糊涂事來,那姑娘當日穿著一件與你一般無二的衣裙,我一時眼拙才錯認成了你。如今大錯已經(jīng)鑄成,要打要罵都隨你,只千萬莫要哭壞了身子。” 許倩瑜抽噎著避開他的擁抱,心里感覺相當?shù)奈?/br> 她當年連王妃之位都不要,還不是看在他一片真心,為人實誠不愛沾花惹草,能夠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么? 如今、如今…… 一想到這里,她不禁悲從中來。 皇上在她成婚多年后卻仍是心意不改,若是當年她選擇嫁他,說不定也可以如同前朝那位蘇皇后一樣,獨寵后宮。 還有那呂語媚,枉她為了助她,還親自進宮求皇上,哪想到她居然在背后狠狠地捅自己一刀。 她心里又痛又恨,痛的是自己多年苦心經(jīng)營一朝付之東流,恨的是自己一番好意竟落到引狼入室的下場。 “所幸那姑娘心有所屬,而我心中也只有你一人,便是迫于壓力不得不迎她進門,只好吃好住地供著她便是?!毙屉h將自己的打算細細道來。 許倩瑜擦了擦眼淚,唯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呂語媚便是進了門,也休想靠近她的夫君半步,一個有名無實的貴妾,哪怕她娘家勢力再強,也休想翻出什么風浪! *** 陸修琰回到府中后,順口便問跟在身后的下人‘王妃在何處’,那人回了句‘王妃在書房’,他先是一愣,隨即暗道一聲‘不好’。 他昨夜收到的密函還未毀去…… 心中一急,他邁開大步急急忙忙朝書房位置走去。 “阿蕖?!彼昧ν崎_房門,正在里面聚精會神地看著書的女子聞聲抬眸,認出是他,秀眉輕蹙,噘著嘴不高興地道,“沒事叫這般大聲做什么?嚇了我一大跳?!?/br> 陸修琰定定神,斂下慌亂,故作平靜地邁了進來,一直行至她的跟前才停下腳步,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書案后的暗格,一時瞧來倒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 “可用了午膳?怎的也不到園子里走走?”他放柔聲音,不答反問。 “閑來無事,想到你書房里找本話本看看,沒想到找了一上午,便是些悶死人的書?!庇行┍г沟恼Z氣。 下一刻,又盯著他問:“怎么?這般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難道這里還藏著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陸修琰注視著她相當坦然的表情,心里也不能確定她是否看到了那封密函,想了想,似真似假地笑道:“倒讓你說中了,這里還真藏著些輕易見不得人的秘密?!?/br> “真的?莫非你做了什么對不住我之事?還是說這屋里藏了什么美貌小娘子?” 陸修琰哭笑不得,沒好氣地在她額上輕輕一彈:“盡瞎說,什么美貌小娘子!” 只是,他的心里也隱隱松了口氣。 會說出這樣的話,可見眼前這個是傻丫頭,那丫頭可是個大而化之的性子,想來應該不會注意到那密函才是。 不過說到話本…… 他不禁想到當年在岳梁向她辭別回京時,她所說的每一句讓他又好笑好無奈的話。 “那些話本可不是什么好的,日后不準再看,沒的跟著學壞了。” 隨即他便聽到對方輕哼一聲,別過臉去不看他,將手上那本《孝女傳》扔到桌上,轉(zhuǎn)身出了書房。 陸修琰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將那書撿起放回原處。 踏出院門那一刻,‘秦若蕖’回眸望望再度合上的書房門,少頃,低下頭去掩飾眼中精光。 看來扮秦四娘是成功瞞過去了! 想到那封密函上記載之事,她臉上一片冰冷。 常嫣……果然是她,當年自己還是下手輕了,以致她今時今日還能蹦噠著找自己的麻煩! “蕖小姐?!鼻嘤窦贝掖业赜孀吡诉^來,壓低聲音喚了聲。 ‘秦若蕖’瞥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 “剛剛得到消息,那位總覬覦著王爺?shù)膮渭夜媚锉灰幻赀^四旬的刑大人納進門了?!鼻嘤裾Z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秦若蕖’怔了怔,隨即冷笑道:“她不是一直想給人作妾的么?如今這也算是如了愿,再者,那位刑夫人如此憐惜她,兩人正好作伴?!?/br> 青玉亦是這般想,只頓了頓又好奇地問:“此事也不知是何人所為,難道是王爺?” 一個大家閨秀,瘋了才會想去給一個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男子作妾,故而此事她一聽便知當中必有些門道,就是一時半刻想不明白是何人在背地里算計了那姑娘及那位刑大人。 ‘秦若蕖’語氣淡淡地道:“他不會做這種事?!?/br> 那人的性情,做不來這種下三濫之事。 在青玉又要追問時她阻止道:“不管是何人設計,總之這結(jié)果咱們喜聞樂見便是?!?/br> “這倒也是?!鼻嘤顸c點頭。 管他是何人設計的,這一下子便解決了那死纏著的呂姑娘,又惡心了那多事的刑夫人,一舉兩得,實是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聽說刑大人待夫人一心一意,如今被逼無奈納了小,說不定那呂姑娘進了門也不過是有名無實?!鼻嘤裼值?。 ‘秦若蕖’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地道:“家里放著這么一個貌美如花的鮮嫩姑娘,還是自己名正言順可以擁有的,哪個男人能控制得???便是一時念在夫妻多年情分上不去碰她,日子久了,待心中的愧疚消去,還敢忍得住不去碰?若是呂語媚夠聰明,懂得放低身段以弱示人,那刑夫人未必是她的對手。” 所以,‘有名無實’不過是男人為了哄騙妻子同意納小的借口罷了,人都已經(jīng)進了門,做妻子的還真能綁著他不讓他到小妾屋里去?若真想讓對方有名無實,除非把男人那活計切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正院方向走去,‘秦若蕖’一路上都是若有所思。 當日紀皇后為端王挑出來的三名女子,賀蘭鈺最為識時務,目前看來所得結(jié)局亦是最好,得了皇帝賜婚,婚期便在下個月;而呂語媚則大肆宣揚著她對陸修琰的堅貞不二,將自己逼到了死胡同,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最后的常嫣斷了腿,嫁入豪門世家怕是很難,但憑著她的家世,挑個身家清白的男兒堂堂正正嫁進門去亦并非不可能。 想來當日她還是手下留情了,以致讓她還有了退路,不過無妨,亡羊補牢未為晚矣,常嫣還有心思設計對付自己,禮尚往來,她自然也得送她一份大禮才是。 而宮里頭…… 皇后想來不會放過江貴妃,她只需靜觀其變即可。 原是常嫣偶爾從呂語媚處發(fā)現(xiàn)了許倩瑜與宣和帝的關系,通過常夫人與宮中同樣痛恨秦若蕖的江貴妃取得了聯(lián)系,合謀了梅苑一事。江貴妃提供了行事最優(yōu)線路,那名引路的宮女其實便是常夫人帶進宮去的侍女,成事后便換上進宮時的裝扮,若無其事地跟在常夫人的身邊出了宮。 這一切,悉數(shù)被紀皇后查得清清楚楚。 ‘秦若蕖’擔心的是,紀皇后能夠查出幕后真相,只怕皇上那里亦知道了當日在梅苑偷聽的是秦四娘,若是如此,日后怕是會有些麻煩。 不過也不要緊,皇帝那里由著端王及皇后應付便是了,皇后能送那樣的一封密函過來,想來某種程度上與端王達成了共識。 但是于她來說,當下最重要的,還是想個法子先解決了常嫣,她可沒空再陪著她玩這些妒恨的小把戲。 機會很快便來了。 這一日,是賀蘭鈺與京衛(wèi)指揮使司指揮僉事嚴大人大婚之期,嚴大人雖只是四品官,但賀府門戶卻是不低,加上又是御旨賜婚,皇后在不久之前還賞賜了不少東西給賀蘭鈺,如此一來,婚禮倒是相當?shù)氖⒋蟆?/br> 陸修琰本是打算讓人送了賀禮便可,哪知早前幾日秦若蕖卻撒嬌著要去見識見識京城婚嫁,他無奈,唯有應允了下來。 數(shù)日前便聽到端王會前來恭賀的風聲的嚴老大人早早便讓下人留意著,一聽聞端王到了,連忙快步出來相迎。 而‘秦若蕖’,自然便由嚴大夫人引著進了府。 邁進花廳的那一瞬間,她一眼便認出一臉溫順地站在一名華服夫人身側(cè)的年輕女子正是常嫣。 她果然來了,也不枉她特意著人放出‘端王會往嚴府恭賀’的消息。 這個陸修琰,倒是挺招蜂引蝶的,一個兩個都對他癡心不改。 落座之后,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常嫣,見她始終揚著得體的淺笑站在常夫人身側(cè),單從表面看來,完全看不出她是行動不便之人。 一個深閨女子,身體遭受重創(chuàng)落下終身殘疾卻很快便能大方得體地出現(xiàn)在人前,不得不說,這常嫣確是一個相當能隱忍的狠角色。 她端過茶杯遙遙一舉,仿若不經(jīng)意地作了一個舉杯相碰的動作,表面看來是朝著眾人,實則方向卻是對著常嫣,剎時間,她便看到常嫣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挑釁,她這完全是挑釁! 常嫣緊咬著滿口銀牙,眸中殺意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