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好在這女子力氣有限,不至于將人砸暈。姚汝能一手抓住她手腕,一邊高聲解釋道:“我們是靖安司的,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全了?!比缓竺Σ坏貜难g亮出一塊腰牌。 女子愣住了,姚汝能忍痛擠出一個笑臉:“沒錯,我們是官府的人。” 女子哇的一聲哭起來,伸出雙臂緊緊抱住姚汝能。姚汝能冷汗直冒,這若是被王府的人看見,只怕自己要吃掛落??伤烙嬍潜粐槈牧耍瑹o論如何也不肯撒手。姚汝能只得任由她摟著,喊井口的人加條繩子,把井底兩個人拽上去。 上頭七手八腳,很是費了一番周折,總算把兩人有驚無險地拽出井口。姚汝能見她除了驚嚇過度之外,沒什么明顯傷勢,不由得松了口氣。 “王韞秀小姐,請先跟我們回靖安司吧?!币θ昴芄Ь吹卣f道。 女子茫然地抬起頭,似乎還沒緩過來。姚汝能又重復(fù)了一遍,女子這才如夢初醒,急忙道:“啊?你們弄錯了吧?我不是王小姐。我叫聞染?!?/br> 姚汝能的臉色,唰地變得雪白。 一出光德坊,張小敬和檀棋立刻被外面的喧鬧所淹沒。 這里靠近西市,豪商眾多,各家商號為了宣傳自家,都鉚足了勁攀比。你三丈,我就三丈五;你扎了一條燈龍蟠柱,我就放一只火鳳展翅;東家往燈架上掛起十色重錦,色彩斑斕,西家便要山棚處處垂下五縷金銀墜子,飄然如仙。每年這里斗燈斗得最兇,百姓也聚得最多。 此時放眼望去,光德、西市中間的大道兩側(cè)坊墻,支起了形態(tài)各異的燈輪、燈樹、燈山等竹制巨架,架上諸多商號的旗幡招展,綿延數(shù)里。數(shù)十萬支象牙白蠟燭在半空搖曳生光,無處不照,叫人心馳目眩。 這些蠟燭皆有二尺余長,小孩胳膊粗細,放在防風的八角紙籠中,竟夜不熄。燭里摻有香料,底座盛著香油,所以在燈火最盛之處,往往彌漫著一股豐腴油膩的燭香之氣。夜風一吹,滿城熏然。 無數(shù)百姓簇擁在燈架之下,人人仰起頭來,眼觀燈,鼻聞香,舌下還要壓一粒粗鹽。這是長安城流行已久的習俗:鹽者,延也;燭者,壽也。吸足一根蠟燭的香氣,便可延上一年壽數(shù),討個吉利,名目喚作“吸燭壽”。 正因為有這么個傳統(tǒng),長安的上元燈會一開始并不算擁堵。大部分人要先駐足燈架之下,吸一會兒燭壽,然后才開始四處閑逛——不著急,這個良夜還長著呢,每個觀燈的人都是這般心思。 張小敬知道這個習慣,催促檀棋趁這個空當快走,再晚點可就真堵在路上了。 檀棋的騎術(shù)不錯,她挑釁似的瞥了張小敬一眼:“我可不受你管?!闭f完她一夾馬肚子,坐騎登時朝前一躍,一人一馬,巧妙地從兩輛騾車之間鉆了過去,揚長而去。那背影英姿颯爽,絲毫不輸男性。 張小敬也不惱,一抖韁繩緊緊跟上去,其他旅賁軍士兵緊隨其后。 從光德坊到義寧坊,需要向北走三個路口,再向西走兩個路口。一路上沿途皆是繁華之地,人擠人,車挨馬,一行人幾乎連個轉(zhuǎn)身的機會都沒有。他們走走停停,好一陣才抵達義寧坊。 義寧坊靠近西邊的開遠門,大部分進不了西市的胡商,都會選擇這里落腳,所以胡籍密度比西市還高。坊內(nèi)諸教廟宇林立,造型各異,也算是長安一景。頂如焰形、墻色朱赤的是祆教祠;屋脊豎起兩根幡桿的是摩尼廟;而在東十字街西北角,有一座上懸十字的石構(gòu)圓頂大殿,正是景寺的所在。 義寧坊里此時也四處張燈結(jié)彩,熱鬧非凡。趕著上元燈會的熱潮,這些廟宇紛紛打開中門,發(fā)放善食,宣講法道。游人們也趁機入內(nèi)參觀,看看平日看不到的異域奇景。 張小敬等人來到景寺門前,門口正站著十幾個身著白袍的景僧,個個笑容可掬,向路過的人贈送小小的木制十字架和手抄小軸經(jīng)卷。 張小敬悄悄吩咐手下那幾個人,把景寺的幾個出入口摸清楚,一處至少分出兩人把守。 檀棋問他道:“要去找主教查度牒嗎?”她之前做了點功課,知道景教在長安主事者叫大主教,地位與祆教大薩寶相似。但張小敬搖搖頭:“這和祆教情勢不同,我們不知道右殺什么身份,貿(mào)然去查,容易打草驚蛇。我另有打算,需要姑娘你配合一下?!?/br> 檀棋正要問什么打算,這時一個白袍景僧已經(jīng)迎了過來。他掏出兩串十字架:“兩位善士,可愿佩我十字,聽我講經(jīng)?” 他高鼻深目,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漢話也不甚流利。張小敬接過一串,隨手給檀棋戴上,然后笑道:“我夫人昨夜夢到一位金甲神人,胸帶十字,足踏蓮花,說一位有緣大德蒞臨長安,叮囑我等好生供奉。我們今天來波斯寺里,是為尋師的?!?/br> 檀棋大驚,這登徒子怎么又胡說八道!可她又不能當面說破,僵在原地,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這時張小敬托起她的手:“夫人你蒙十字庇佑良多,這次可得好好感謝才是?!碧雌遄⒁獾?,張小敬眼中沒有挑逗,只有凜凜的寒光。 她猛然警醒,這不是調(diào)戲,是在做事,連忙斂起羞惱,沖景僧嫣然一笑。 景僧頗為欣喜,難得唐人里有誠心向教的,想來是被這位有西域血統(tǒng)的夫人感化吧。這可比供奉幾匹絹、幾件金器更難得。他殷勤地問道:“可知道那位大德的名字?” 這次不用張小敬提點,檀棋自己迅速進入狀態(tài):“金甲神人只說他非中原人士,近幾個月才到長安。” 他們與李泌之前討論過,右殺這等貴人,不可能潛伏太久。若他在這座景寺里化身景僧,時間應(yīng)該不超過三個月。 景僧皺眉說我教的信眾,既有大秦、苫國、波斯等地人氏,也有來自西域乃至北方草原的,這“非中原人士”未免太寬泛了。檀棋連忙又說:“或是粟特人氏?” 曹破延就是用粟特商人的身份進入長安,非常方便,右殺貴人沒理由不用。 景僧想了一陣,滿懷歉意:“寺中僧人太多,一時不易找到。不如兩位先隨我進來,我去問問其他同修。” 這個提議,正中下懷。張小敬和檀棋并肩而行,跟著這景僧進了寺中。 入寺之后,迎面先看到一尊高逾三丈的八棱石幢,每一面上都刻著一個十字花紋,其下蓮座,這應(yīng)該就是曹破延所說的“十字蓮花”了。石幢后頭,是一個不大的方形廣場,地面皆是青石鋪就,掃得一塵不染。廣場兩側(cè)各有一排波斯風石像,盡頭便是一座古樸大殿,前凸而頂尖,上頭高高豎起一個十字。 比起中土廟觀,這里的建筑略無修飾,簡樸素凈,左右連鐘樓和鼓樓都沒有。景僧帶著他們倆往里走了一段,迎面看到一人,不由得高聲叫道:“伊斯執(zhí)事,這里看來。” 那人年紀和李泌差不多大,典型的波斯人相貌,碧眼紫髯,須發(fā)卷翹,只是五官稍顯柔媚,頗似女相。他的白袍左肩別著一枚橄欖枝形狀的長扣,職銜應(yīng)該比景僧高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雙眸——瞳孔既大且圓,呈極純粹的碧色,像是鑲嵌了兩枚寶石。 “這是伊斯執(zhí)事,寺內(nèi)庶務(wù)都是他掌管。大小事情,你們盡管問他好了?!本吧疅崆榈叵驈埿【唇榻B道。伊斯雖是地道胡人,唐音卻極其標準。他含笑向這對夫妻祝頌上元,聲音醇厚,風度翩翩,讓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檀棋把尋找大德的話重新說了一遍,伊斯拊掌笑道:“如此說來,確實有一位西域來的長老,新到寺中不久,與尊夫人夢中所聞庶幾近之?!?/br> 他說的唐話很流利,不過遣詞造句總偏書面,應(yīng)該是從經(jīng)卷古籍學(xué)來的。 張小敬和檀棋對視一眼,同時開口:“我等慕道若渴,可否請執(zhí)事引薦一下?”伊斯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溫和一笑:“誠如遵命——不過這里叫大秦寺,可不是波斯寺喲。” 于是景僧返回門口,伊斯親自給這一對夫妻帶路,一路往大殿里走去。 這景寺殿中的格局,與中土廟宇大不相同。上有穹頂,四角直柱,正中供奉的乃是一尊十字架,上掛一人頭戴棘冠,面色哀苦。 “我景尊彌施訶憐憫世人之苦,降世傳法,導(dǎo)人向善,為大秦州官所殺。尸身懸于十字架上,后三日復(fù)生,堪為不朽神跡?!币了惯呑哌呎f,隨口談起教義典故,聲音在穹頂上嗡嗡回響。 張小敬疑道:“一介州官就能殺掉,這個景尊怎的如此不濟?”伊斯笑意不改:“好教兩位知:一切籌謀,莫非天定。景尊早知有此一劫,欲身代大眾之罪,以求救贖,乃是大慈大悲的真法?!?/br> 檀棋聽得有趣,也開口問道:“地藏菩薩發(fā)大愿度一切惡鬼,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是不是類似這個意思?” “他教之事,在下不敢妄言?!?/br> 他們一邊聊著一邊繞行,不知不覺繞過大殿,來到殿角一處別室。這房間低矮狹窄,被一道暗紅色的木壁隔成兩塊,壁上有一個硯臺大小的窗口,用木板覆住,不知有何功用。 伊斯道:“此是寺中告解之室。若信士做了錯事,心懷惡念,便來這里懺悔,請大德開解破妄。此處不接天地,不傳六耳,盡可暢所欲言,沒有泄露之虞?!闭f到這里,伊斯深施一禮:“賢伉儷既然想與大德相認,自然是來做一場告解嘍?” “這是自然?!?/br> 伊斯擺了個請的手勢:“那請賢伉儷在告解室中稍坐片刻,我這就叫他來?!?/br> 告解室并不大,是個和馬車車廂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兩人走進去,還沒來得及欣賞內(nèi)壁紋飾,只聽“砰”的一聲,房門居然被關(guān)上了,屋子里霎時一片漆黑。 張小敬急忙伸手去推,卻聽到鎖頭鏗鏘,伊斯竟在外頭把它牢牢鎖住了。 張小敬奮力推了幾下,門板咣咣作響。這時壁上那小窗“唰”地被拉開,一縷光線投進來。伊斯的聲音從外頭傳入,還是那么溫和從容:“兩位不妨就此懺悔一下罪行吧?!?/br> 張小敬怒道:“你們這些妖僧!我夫妻誠心慕道,怎么敢囚禁我們!” 一只寶石般的碧瞳在小窗前閃過,帶著nongnong的嘲諷:“目不相接,肩不兩并,我看你們既不是夫妻,也從不慕道,只怕是哪里來的冒名賊子,竊窺我寺,圖謀不軌吧——這點毫末小技,休想蒙混過我伊斯的雙眼。” 說完他把小窗重新拉上,整個告解室徹底陷入黑暗。 徐賓站在靖安司的殿前,看著依然忙碌的人群,心情如同在樂游原跑馬一樣起伏不定。 李泌此時站在沙盤前,和其他幾名主事輕聲交談,面上不見任何異色??伤趬墙淮熨e的話,言猶在耳:“內(nèi)jian一時不除,靖安司一時不安。但司中沒有第三個人可被徹底信任,只能由你本人親自調(diào)查。” 徐賓實在沒想到,靖安司里頭,居然出了內(nèi)鬼! 靖安司的人員都是從各部各署抽調(diào)來的,構(gòu)成很復(fù)雜,但每個人的注色經(jīng)歷都是賀監(jiān)與李泌親自看過的。徐賓不敢相信,那些草原蠻子哪兒來的本事,可以滲透層層審查,侵蝕到內(nèi)部。要是出自李相的指使,那就更可怕了。 要說可疑,最可疑的是檀棋。她是漢胡混血,母親是小勃律人,鼻梁高聳,瞳孔還是淡淡的琥珀色。好在檀棋是李泌的家生婢,從小在李家長大,沒人會蠢到去懷疑她。 可別人就未必會有這樣的待遇了。 大唐從來不以血統(tǒng)分尊卑,非中原出身的文武官員多的是。靖安司的屬吏里,胡人數(shù)量不少,漢胡比例約為五一。 若此時傳出有內(nèi)jian的消息,只怕胡吏人人自危,這種寬松氛圍只怕將不復(fù)存在。徐賓大概能理解,李司丞為何只能在墻下對自己說了。 沒有幫手,不能商量,不能公開,但必須要盡快把內(nèi)jian挖出來。這可真是給徐賓出了一道苛刻的難題。想到這里,徐賓苦惱地嘆了口氣,背著手在大殿里走動,不時偏過頭去,觀察大殿上的每一個人。 偏偏他的視力不好,不自覺地會盡量湊近。往往他還沒看清楚,人家已經(jīng)覺察到了,滿臉詫異地望回這位舉止古怪的主事。徐賓這么漫無目的地在大殿上轉(zhuǎn)了幾圈,忽然發(fā)現(xiàn)殿角的蟠龍水漏旁邊站著一個人。他瞇著眼睛想看清楚,不知不覺湊得很近,猛一抬頭,四目相對。 “哎哎?” 這個人,居然是崔器! 這個靖安司的叛徒,居然又厚著臉皮回來了? 崔器的臉色很尷尬,沒等徐賓開口詢問,先亮出自己的新腰牌:“奉甘將軍之命,在此巡督靖安事務(wù)。” 根據(jù)李泌和甘守誠之前達成協(xié)議:右驍衛(wèi)不再追捕張小敬,但不允許他出現(xiàn)在靖安司。右驍衛(wèi)為了保證協(xié)議效力,自然會派遣人來靖安司監(jiān)督??筛适卣\將軍居然派崔器過來,顯然是為了故意惡心李泌——至于崔器自己會不會覺得惡心,根本不在甘守誠考慮之列。 崔器重返靖安司后,就一直待在角落里,完全不吭聲。反正只要張小敬不出現(xiàn),其他的事跟自己沒關(guān)系。徐賓一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無論于公于私,徐賓對崔器都沒有一點好感。他冷冷看了叛徒一眼,也不施禮,就這么轉(zhuǎn)頭走掉了。 崔器嘴角抽搐一下,這家伙只是個未入流的老吏,竟然敢對堂堂一位宣節(jié)副尉如此無禮。若在平時,他早用刀鞘抽飛了,可是現(xiàn)在,整個靖安司都是自己的敵人……明明今日起床時,自己還意氣風發(fā),打算要和阿兄立下一樁大功勞,怎么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阿兄,也許你不該把我從隴山弄過來?!?/br> 崔器看著燈火通明的大殿,深深嘆了口氣,后退一步,繼續(xù)把自己隱在黑暗中。 這是他選擇的路,必然要為此承擔后果。 徐賓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崔器的煩惱,他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地在大殿里轉(zhuǎn)圈,心亂如麻。這內(nèi)jian怎么找,可真把他給難住了。 數(shù)字背誦對徐賓而言毫無難度,可這人心猜測就難多了。徐賓負手回到自己書案前,忽然看到面前擱著一把用來裁紙卷的小竹刀。 他忽然醒悟到,光是這么一個個看,得看到哪年才算完?自己可真是太笨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得有一個“方法”才行。徐賓索性跪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把案幾上的文房四寶一樣樣整理好。這是徐賓的習慣,可以借此來推敲思路。 等到案子上的每一樣?xùn)|西都各歸其類,井井有條,徐賓果然有了一個思路。他搖動銅鈴,讓仆役立刻找來一份靖安司的細圖,然后拿起一枚水晶片對著圖,仔細研究起來。 整個司署分作三部分:正殿、左右偏殿和后殿。正殿辦公,偏殿存放卷宗文牘,后殿是關(guān)押犯人的監(jiān)牢。在整個建筑后頭,還有一個大花園,占地頗廣,其間散落著一些獨棟小屋,諸如退室、望樓、伙房、茅廁、井臺、鶻架、水渠之類。在最外圍,是一圈高大的院墻,上植荊棘。 整個靖安司只有兩個出口——正殿正門,通往坊內(nèi)十字街;還有一個朝東開的角門,可以直接連通旁邊的京兆尹公廨。哦,對了,現(xiàn)在還多了一個通往慈悲寺草廬的墻梯。 徐賓的思路很簡單,無論這個內(nèi)jian是誰,都必然要面臨一個問題:如何把情報傳出去。而且從那幾次情報泄露的速度來看,這條渠道還必須特別快。從地圖上看,只有兩門可選。 還有情報來源的問題。 靖安司的消息,哪些可以公之于眾,哪些只通知各位主事,哪些只能司丞與靖安令拆閱,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比如狼衛(wèi)在西市的行蹤,對全體人員都是公開的;而王韞秀被綁架的消息,一開始只有李泌知道。 靖安司的兩次情報失泄,一次西府店,一次昌明坊,級別都不算高??梢娺@位內(nèi)jian,不能觸及更高層面的事情。 很快徐賓便勾畫出了這位內(nèi)jian的基本情況:一、他能在正門和角門通行無礙;二、他能接觸到靖安司的最新動態(tài),但只到中級。這樣便能篩掉一大批小書吏,只剩一些主事、錄事級的人。 徐賓想到這里,抬頭又看了眼殿角。崔器刻意把自己的身形隱在黑暗中,不易被發(fā)現(xiàn)。諷刺的是,眼下他是這大殿內(nèi)唯一一個能確定不是內(nèi)jian的人。 等一下,崔器或許知道內(nèi)jian是誰?畢竟他的背叛,得有一個接頭人才行。但很快徐賓又否定了這個猜測。拉攏崔器叛變的,一定是李相在明面上的人,這樣才有說服力。接頭人負責拉攏,內(nèi)jian負責傳遞情報,這是兩條彼此獨立的線。 再說了,就算崔器知道,也不可能告訴靖安司。 看來還得從別處想辦法。 徐賓又掃了一眼細圖,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蛇@個主意還欠缺一個契機,他只好暫時耐心等待著。 水漏還未過去一刻,大殿外頭忽然傳來一陣sao動。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姚汝能攙扶著聞染走了進來。聞染身上披著一件輕毯,對陌生的環(huán)境有些警惕,任憑身旁的男子推著前進。 絕大部分書吏都抬起頭來看著她,眼神復(fù)雜。這應(yīng)該是王忠嗣的女兒吧?總算是找回來了!就是這個女人,讓他們加班到現(xiàn)在不能參加燈會。 姚汝能把聞染帶到李泌跟前,李泌還未開口,姚汝能搶先一步過去,低聲道:“這位姑娘不是王韞秀,叫聞染?!?/br> 李泌聞言一怔,他本以為這件事總算有所交代,怎么又節(jié)外生枝。他冷著臉道:“聞染是誰?” 姚汝能道:“路上已經(jīng)問清楚了,她是敦義坊聞記香鋪的鋪主。據(jù)她自己說,她遭到熊火幫的襲擊,去找王韞秀求助,同乘奚車出行,然后被賊人襲擊,一路挾持到了昌明坊——所以可能……呃,我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