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張小敬哈哈一笑,覺得胸中煩悶減輕了少許。他沖許合子又拱了拱手,回到車夫旁邊。 此時車子已經(jīng)駛近興慶宮的廣場。現(xiàn)在距離拔燈尚有一段時間,各處入口仍在龍武軍的封閉中。不少民眾早早聚在這里排隊,等候進場。那太上玄元大燈樓,就在不遠處高高矗立,里面隱隱透著燭光,還有不少人影晃動。 張小敬觀察了一會兒,開口道:“好了,停在這里?!?/br> 馬車在距離入口幾十步的一個拐角處住了腳,還未停穩(wěn),張小敬便跳下車去。他正要走,許合子的聲音從身后軟軟傳來:“靖安司的軍爺,好好加油吧?!?/br> 張小敬停下腳步,叮囑了一句:“你們最好現(xiàn)在離開,離興慶宮越遠越好?!闭f完這句,他匆匆離去。 待他走遠了,車夫才敢摸著脖子恨恨罵了一句:“這個癡纏貨!”許合子放下梨羹,兩道黛眉輕輕皺起:“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聽他的。”婆子從地上爬起來道:“姑娘你糊涂啦,這個挨刀鬼的胡話也信?” 許合子望著遠處那背影,輕聲嘆道:“我相信。我從未見一個人的眼神,有那么絕望?!?/br> 張小敬并不知道他走后的這些插曲,也沒興趣。他已經(jīng)混在排隊的民眾中,慢慢接近廣場。 在不算太遠的地方,勤政務(wù)本樓上傳來音樂聲,上元春宴仍在繼續(xù)。很多老百姓跑來廣場,就是想聽聽這聲音,聞聞?wù)漯}的味道,那會讓他們感覺自己也被邀請參加了宴會。 只有張小敬的注意力,是放在了龍武軍身上。如他所預(yù)料的那樣,廣場的戒備外松內(nèi)緊,極為森嚴,明暗哨密布,等閑人不得入內(nèi)。蚍蜉們一定是弄到了匠牒,冒充工匠混進去的。 直接闖關(guān)是絕不可能的,會被當(dāng)場格殺。張小敬考慮過去找龍武軍高層示警,可他的手里并沒有證據(jù)。大唐官員對一個被全城通緝——張小敬此時還不知道情況有變——的死囚犯是什么態(tài)度,沒人比他更清楚。 一聲嘆息從張小敬口中滑出,李、姚、徐、檀棋、伊斯等人全都不在了,望樓體系已告崩潰?,F(xiàn)在的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沒人支持,沒人相信,甚至沒人知道他在做什么,陪伴他到這一步的,只有腰間的那一枚靖安司的銅牌。 張小敬伸出手來,撣了撣眼窩。 他又看了一眼勤政務(wù)本樓,悄無聲息地從隊伍中離開,朝反方向走去,很快閃身鉆進道政坊的坊門之內(nèi)。 道政坊位于興慶宮南廣場的南側(cè)。當(dāng)初興慶坊擴為宮殿時,侵占了一部分道政坊區(qū),所以兩者距離很近。正因為這個,龍武軍在這里也駐扎了一批士兵,防止有jian人占據(jù)高點。不過他們對地勢比較低的地方不那么上心,也沒有封閉整個區(qū)域。 張小敬入坊之后,避開所有的龍武軍巡邏,徑直向東,穿過富戶所住府邸,來到一處槐樹成林的洼地。洼地中央有一個砌了散水的魚池。坊中街道兩側(cè)的雨水溝,都是流至這里,然后再通過一條羊溝排入龍首渠。 此時剛是初春,魚池干涸見底。張小敬小心地摸著池壁下到池底,然后沿羊溝往前摸索前行。在即將抵達龍首渠主流時,他蹲下身子,在排放口的邊緣摸到一條長長的排水陶管。陶管很長,與龍首渠平行而走,最后把張小敬指引到了渠堤下一個黑漆漆的入口,四截龍鱗分水柱豎在其間。 這是他臨走前,晁分告訴他的大秘密。 太上玄元燈樓雖是毛順設(shè)計,但萬變不離其宗。晁分指出,如果要樓內(nèi)燈俑自動,非得引入水力不可。龍首渠就在興慶宮以南幾十步外,毛順不可能不利用。最可能的方式,就是從龍首渠下挖一條垂直于渠道的暗溝,把水引到燈樓之下,推動樞輪,提供動力。 晁分計算過,以太上玄元燈樓的體積,引水量勢必巨大,再加上還得方便工匠檢修淤塞,這條暗溝會挖得很寬闊,足以勉強容一人通行。 這樣一來,張小敬便不必穿過廣場,可以從地道直通燈樓腹心。 這龍鱗分水柱的表面,是一層層鱗片狀的凸起。如果有人試圖從兩柱之間的空隙擠過去,就會被鱗片卡住,動彈不得,連退都沒法退,就算在身上涂油也沒用。 不過晁分早做了準備,他送了一根直柄馬牙銼給張小敬。張小敬很快便銼斷一根龍鱗分水柱,然后擠了進去。果然,里面是一個足容一人彎腰行進的磚制管道,從龍首渠分過來的渠水流入洞中,發(fā)出嘩嘩的響動。 張小敬把身子都泡在水里,仰起頭,把腰間的一柄弩機緊貼著管道上緣,向前一步步蹚去。那把弩機也是晁分給的,他見張小敬不接受那刀,便送了這么一把特制連弩,可以連射四次。晁分滿心希望,張小敬能再創(chuàng)造一次用弩的“美”。 走了幾十步,管道突然開闊起來,前方變成了一個狀如地宮的地下空間。水渠在地宮正中流過,兩側(cè)渠旁各有三個碩大的木輪,被水推動著不停轉(zhuǎn)動,在黑暗中嘎吱作響。這應(yīng)該就是太上玄元燈樓的最底層,也是為數(shù)以百計的燈俑提供動力的地方。在穹頂之上,還有一片造型奇特的makou,不知有何功用。 大唐天子為了一個只在上元節(jié)點亮三日的燈樓,可真是花費了不少血本。 張小敬從水里爬上來,簡單地擰了擰衣角的水,循著微光仔細朝前方看去。他看到在地宮盡頭是一個簡陋的木門,里面似乎連接著一段樓梯——這應(yīng)該是出入地宮的通道了。門頂懸著一支火炬,給整個地宮提供有限的光亮。 在火炬的光芒邊緣處,似乎還站著幾個人影。張小敬端平弩機,輕手輕腳摸了過去??旖咏鼤r,他的鼻子里聞到一股強烈的血腥味。 張小敬把呼吸壓抑住,再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那幾個人影不是站著,而是斜靠在幾個木箱子旁,個個面色鐵青,已經(jīng)氣絕身亡。這些人穿著褐色短袍、足蹬防水藤鞋,應(yīng)該是負責(zé)看護水車的工匠。 在他們旁邊,站著一個身著緊衣的精悍男子,手里正在玩著一把刀。 張小敬心中一驚,蚍蜉果然已經(jīng)侵入了燈樓。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水車的另外一側(cè)響起,一個高瘦漢子從陰影走出來,步調(diào)輕松,嘴里還哼著小調(diào)。不過光線昏暗,看不清臉。那精悍男子收起刀,恭敬道:“龍波先生,這邊已都肅清了?!?/br> 高瘦漢子若無其事地走過那一排尸體,嘖嘖了幾聲,說不上是遺憾還是贊賞。 一聽這個名字,張小敬心中一動。龍波?這個靖安司苦苦搜尋的家伙,終于現(xiàn)身了。最初他們還以為龍波只是突厥狼衛(wèi)的一個內(nèi)線,現(xiàn)在看來,他分明才是幕后的黑手、蚍蜉的首領(lǐng)。 張小敬瞇起眼睛,弓起腰蓄勢待發(fā)。等著龍波接近門口,走到火炬光芒邊緣的一瞬間。張小敬先是揚手一箭,把門上火炬射了下來,然后利用明暗變化的一瞬間,突然右足一蹬,以極快的速度沖過去,手中弩機一個兩連發(fā)。 那精悍漢子的額頭和咽喉各中了一箭,一頭栽倒在地。張小敬直撲龍波,把他按倒在地,用手弩頂住了他的太陽xue。 火炬在地上滾了幾滾,并沒熄滅。張小敬閃開身子,借助火炬的余光,看到一張枯瘦的面孔,以及一只鷹鉤鼻。與此同時,對方也看清了他的臉。 “呦,張大頭,別來無恙?!饼埐ㄟ珠_嘴,居然笑了。 第十五章 子正 說著說著,蕭規(guī)已經(jīng)重新站了起來,反頂著弩機,向前走去。 張小敬既不敢扣動懸刀,也不敢撤開,被迫步步后退, 很快脊背“咚”的一聲,頂在了門框之上。 開元二十三年七月十四日,午時。 安西都護府,撥換城北三十里,烽燧堡。 沒有一絲云,也沒有一絲風(fēng),只有一輪烈陽凌空高照,肆無忌憚地向這一片土地拋灑著無窮熱力。整個沙漠熏蒸如籠,沙粒guntang,可無論如何也蒸不掉空氣中飄浮的濃郁血腥與尸臭味。 龍旗耷拉在劈裂了一半的旗桿上,早被狼煙熏得看不出顏色。殘破不堪的城堞上下堆滿尸體,有突厥突騎施部的騎兵,也有唐軍。沒人替他們收尸,因為幾乎已經(jīng)沒人了。 真正還喘著氣的,只有十來個士兵。他們個個袍甲污濁,連發(fā)髻也半散地披下來,看起來如同蠻人一般。這幾個人橫七豎八躺在半毀的碉樓陰影里,盡量避開直曬,只有一個人還在外頭的尸體堆里翻找著什么。 張小敬俯身撿起一把環(huán)首刀,發(fā)現(xiàn)刀口已崩了,搖搖頭扔開,又找到一桿長矛,可是矛柄卻被一個唐軍死者死死握著,無論如何都掰不開。張小敬只得將矛尖卸下,揣到懷里,雙目四下掃視,搜尋有沒有合用的木桿。 “我說,你不趕緊歇歇,還在外頭浪什么?”聞無忌躲在一堵破墻的陰影里,嘶啞著嗓子喊道。 “兵刃都卷刃了,不找點補充,等下打起來,總不能用牙吧?”張小敬卻不肯回來,繼續(xù)在尸堆里翻找著。聞無忌和其他幾個躺在陰影里的老兵都笑起來:“得了吧。有沒有武器,能有多大區(qū)別?” 他們已經(jīng)苦苦守了九天,一個三百人滿編的第八都護團,現(xiàn)在死得只剩下十三個,連校尉都戰(zhàn)死了。突厥人下次發(fā)動攻擊,恐怕沒人能撐下來。在這種時候,人反而會變得豁達。 “張大頭,你要是還有力氣,不如替我找找薄荷葉,手有點不穩(wěn)當(dāng)了。” 在碉樓的最高處,一個鷹鉤鼻的干瘦弓手喊道。他正在重新為一張弓綁弓弦,因為拉動太多次,他的虎口早已開裂。張小敬抬起頭:“蕭規(guī),你殺了幾個了?” “二十三個?!?/br> “殺夠二十五個,我給你親自卷一條?!?/br> “你他媽的就不能先給我?我怕你沒命活到那會兒?!笔捯?guī)罵道。 “等我從死人嘴里給你摳吧。” 張小敬抬起頭來看看太陽高度。正午時分突厥人一般不會發(fā)動攻勢,怎么也得過了未時。這幾個人至少還有一個時辰好活。于是他擦了擦汗,又低頭去翻找。 過不多時,他抱著兩把長矛、三把短刀和一把箭矢回到陰影里,嘩啦扔在地上,直接躺倒喘息。聞無忌扔給他一個水囊,張小敬往嘴里倒了倒,只有四五滴水流出來,沾在舌尖上,有如瓊漿。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惜囊中已是涓滴不剩。 “這狼煙都燃了一天一夜,都護府的援軍就算爬,也爬到了吧?”一個士兵說。聞無忌瞇著眼睛道:“不好說,突厥這次動靜可是不小,也許撥換城那邊也在打著?!?/br> 陰影里一陣安靜,大家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一旦撥換城陷入僵局,這邊決計撐不到救援。聞無忌環(huán)顧四周,忽然嘆道:“咱們大老遠的跑到西域來,估計是回不去了。哥幾個說好了啊,活下來的人可得負責(zé)收尸,送歸鄉(xiāng)梓。” 張小敬斜靠在斷垣旁道:“你想得美。老王得送回河?xùn)|,老樊得送回劍南,還有甘校尉、劉文辦、宋十六、杜婆羅……要送回家的多了,幾年也排不到你。趁早先拿鹽腌尸身,慢慢等吧?!?/br> 聞無忌走近那堆破爛兵器,一件件拿起來檢查:“其實我回不回去無所謂,就當(dāng)為國盡忠了。你們誰活下來,記得把我女兒娶了,省得她一個人孤苦伶仃?!?/br> “你這模樣,生的女兒能是什么樣?我寧可跟突厥人打生打死?!?/br> 另外一個士兵喊道,引起一片有氣無力的笑聲。死亡這個詞,似乎也被烈日曬得麻木了,每一個人都輕松地談?wù)撝?,仿佛一群踏春的年輕士子。 聞無忌嘖嘖兩聲:“哎,你們不知道,我們聞家一手祖?zhèn)鞯恼{(diào)香手藝,都在她手里。聽說在長安,一封蕓香能賣到五十貫,你們倆開個鋪子,那是抱定了金山哪?!?/br> “你去過長安城啊?那到底是個什么樣子?聽說宮殿里頭,比這片沙漠還大?!?/br> “瞎扯!上哪兒找那么大屋頂去。不過我聽說,城里有一百零八坊呢!地方大得很!”聞無忌得意地說。 眾人驚呼,龜茲不過十幾坊,想不到長安居然那么大。有人悠然神往:“如果活下來,真應(yīng)該去長安看看花花世界。最好趕上你女兒開了香鋪,咱們都去賀喜,順便拿走幾封好香,看你個王八蛋敢不敢收錢?!?/br> 聞無忌哈哈大笑:“不收,不收,你們都來,還送杯新豐酒給你們這些兔崽子嘗嘗。咱們第八團的兄弟,在長安好好聚聚。” “我要去青樓,我還沒碰過女人呢!” “我要買盒花鈿給我娘,她一輩子連水粉都沒買過!” “每坊吃一天,我能連吃一百零八天!” “去長安!去長安!去長安!”一群人說得高興,用刀鞘敲著石塊,紛紛起哄。 張小敬心中一陣酸楚,忽然開口:“老聞你不如先走吧,回去照顧你女兒,這里也不差你一個人?!逼渌艘布娂婇_口,讓他回去。說到后來,忽然有人順口道:“趁突厥人還沒來,咱們干脆都撤了吧。” 大家一下子住口了,這個想法縈繞在很多人心中很久,卻一直沒人敢說出來。就著這個話題,終于有人捅破了窗戶紙。眼下援軍遲遲不來,敵人卻越聚越多,殘存的這幾個人,守與不守,其實也沒什么分別。 不料聞無忌臉色一沉,厲聲道:“誰說的?站出來!”沒人接這茬。聞無忌把箭矢往地上一插:“咱們接的軍令,是死守烽燧城。沒便宜行事,也沒相機行事,就是死守。人沒死完,城丟了,這算死守嗎?” “沒人貪生怕死??啥即虻竭@份兒上了……”張小敬鼓起勇氣試圖辯解。 聞無忌抬起手臂,向身后一擺:“咱們退了,后頭就是撥換城,還有沙雁、龜茲,還有整個安西都護府。每個人都這么想,這仗還打不打了?你們又不是沒見過突厥人有多彪悍!”張小敬還要說點什么,他氣呼呼地轉(zhuǎn)過身去:“反正要撤你撤,我就待在這兒,這是大唐的國土!我哪兒也不去!” 他伸出右拳,重重地捶在左肩。這是第八團的呼號禮,意思是“九死無悔”。眾人神情一凜,也做了同樣的手勢,讓張小敬頗為尷尬。 蕭規(guī)在樓頂懶洋洋地喊道:“我說,你們怎么吵隨你們,能不能勞駕派個人送捆箭矢上來?”他及時送來一個臺階,張小敬趕緊把聞無忌插在地上的箭矢拔出來,往碉樓上送。 蕭規(guī)接過箭矢,拿眼睛瞄了一下:“這根不太直,你給捋一下箭翎。”他見張小敬不說話,又罵道:“張大頭你真是豬腦子,知道老聞那個臭脾氣,還去故意挑撥干嗎?”張小敬接過箭去,不服氣道:“又不是我撤!我是勸他走。他老婆死得早,家里孩子才多大?” “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那是當(dāng)兵的本分。能讓這旗子在我們死前不倒,就算是不負君恩,想那么多旁的做什么?” 他說得輕松,但表達的意思和聞無忌一樣,這是大唐國土,絕不撤走。張小敬盯著他:“看你平時懶懶散散的,居然也說出這樣的話——你不怕死?” 蕭規(guī)仰起頭,背靠旗桿一臉無謂:“我更害怕沒有薄荷葉嚼?!?/br> “行了行了,我已經(jīng)找遍了,一片都不剩!” 蕭規(guī)放棄了索要,盤腿繼續(xù)繃他的弓弦。張小敬捋著箭翎嘆道:“我無父無母,無兒無女,死了也不打緊??衫下劽髅饔袀€女兒,我記得你還有個jiejie在廣武吧?你們干嗎都不走?” “在這里堅守戰(zhàn)死,總好過在家鄉(xiāng)城頭堅守戰(zhàn)死?!笔捯?guī)緩緩道,“咱們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他的頭突然向左偏了一點,“……責(zé)”。 下一個瞬間,一支長箭擦著蕭規(guī)的耳朵,牢牢地釘在石壁縫中。 “來了!”蕭規(guī)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拽著長弓站到女墻旁邊。張小敬急忙向下面的人示警,聞無忌等人紛紛起身,拿起武器朝這邊聚攏過來。 沒想到突厥人居然提前動手,看來他們對在烽燧城下遲遲打不開局面也十分焦躁。蕭規(guī)視力奇好,手搭涼棚,看到已有三十余突騎施的騎兵朝這邊疾馳,身后黃沙揚起,少說還有一兩百騎。 “大頭,過來幫我!”蕭規(guī)從女墻前起身,筆直地站成一個標準射姿。 張小敬手持一刀一盾,牢牢地守護在他身邊。蕭規(guī)手振弓弦,箭無虛發(fā),立刻有三個騎兵從馬上跌下來。其他飛騎迅速散開,搭弓反擊。不過射程太遠了,弓矢飛到蕭規(guī)面前,力道已緩,被張小敬一一擋掉。 蕭規(guī)練得一手好箭法,又站在高處,比精熟弓馬的突厥人射程還要遠。但他必須要保持直立姿態(tài),沒有遮蔽,身邊只能交給其他人來保護。聞無忌也飛步上來,與張小敬一起擋在蕭規(guī)身旁,準備迎接更加密集的攻擊。其他人則死死守在碉樓的下方。 唐軍現(xiàn)在只有十幾個人,指望他們守住整個烽燧堡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把防線收縮到了東南側(cè)的這一處角堡來。這個角堡是全城的制高點,蕭規(guī)居高臨下,對全城都保持威懾力,其他人則圍在他身邊和堡下,防止敵人靠近。 只要蕭規(guī)的弓弦還在響,突厥人就沒法安心地進城。 這是最無可奈何的戰(zhàn)術(shù)選擇,也是殘軍唯一有效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