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科學家抱起一個小機器人砸向?qū)γ娴臄橙?,對方正好被她砸中了,而她毫發(fā)無傷;高官保鏢們舉木倉點射,次次命中,而敵方或者射偏,或者根本完不成射擊動作;大腹便便的r國官員抬起短腿一踹,比他強悍數(shù)倍的對手一點抵抗都施展不出來地倒下了。 那些與殺手無異的特殊人員像被下了毒、抽了魂,不是木木呆呆暈暈乎乎的,就是抱住頭失去行動力。 眾人的沖陣出乎意料地順利,目前無一人受重傷。 原因不重要,這是機會!應(yīng)安年沒有停步,當他找到懸浮講解臺的控制器,一個保鏢準備從二樓跳到講解臺上時,手腳各中了一槍的威爾濱突然大聲哀嚎起來。 沒有人知道,在沖突爆發(fā)那一瞬,文灝將自己的大部分靈識抽了出來,分為多股侵入敵人腦海。 威爾濱說過知識可以是武器,但他絕對想不到知識還可以是非象征意義上的武器。 人的腦容量有限,對信息的接收需要一個過程。讓一個人用一天的時間學完一本書,難度不大,瞬間把一本書的內(nèi)容塞進一個人的腦子,他必定頭昏腦漲。同時塞百本、千本、萬本呢? 強點的人只是大腦停擺,弱點的人馬上就傻了。 那些鷹國人只能大睜著眼,任憑不知何處而來的甲骨文、世界歷史、天體物理學、糞便微生物分析、科學養(yǎng)豬指南哐哐哐砸斷自己的腦神經(jīng),連微弱的吶喊都發(fā)不出來。 這些人意志堅定、頭腦清醒,文灝不能像對付出現(xiàn)在金貝幼兒園那個心神不穩(wěn)的持刀者那樣,順勢引導他們的思維,只能強硬地刺入他們的識海。 這比前者難得多。 把靈識延伸出去,還要同時攻擊多個目標,本就不易,再加上文灝雖然知道可以這么做,實踐卻是第一次,把不準度,對自身的損傷就更大。 他不僅感到十分辛苦,已經(jīng)實現(xiàn)的身體融入也在迅速倒帶。 在眾人視線之外,那個躲在角落的長發(fā)青年身體在一寸寸變得半透明。若是有人此刻看到他,哪怕沒有能看透本質(zhì)的眼睛,也會明顯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鮮活氣正在消失。 他絕美得愈加不似真人,好像從人間回到了畫中,回到了云上山巔,回到了霧中海面,風一吹,就散了。 可文灝還不能停下,聚攏在外的靈識,他刺入了威爾濱的腦海! 進入會更難,文灝想到了,控制要更精準,文灝想到了,但他沒想到會在威爾濱腦海深處撞到一團黑霧。 威爾濱心志更穩(wěn)、抵抗力更強,文灝也沒有要簡單粗暴地破壞他的腦子,他哀嚎起來不是因為擠入大腦的信息太多,也不是因為手腳上的傷,而是腦中那團黑霧與文灝靈識的碰撞給他帶來了無法形容的痛苦。 那不是威爾濱自身的思想,或者說靈魂。原來威爾濱沒有問題對話框還與此有關(guān)。 文灝與黑霧纏斗,很快讀出,它是人類對神的依賴和畏懼。 早期的人類在惡劣環(huán)境里艱苦求生時,對世界和人生充滿困惑時,他們把所有解釋不了的事都放入神的領(lǐng)域。他們感激神的賜予,祈求神的指引和保護,神在他們心中無所不能,他們在精神上依賴神。與此同時,他們不敢破壞神制定的規(guī)則,覺得自己每時每刻都受到神的審視,害怕神的懲罰,他們畏懼神。 隨著越來越多知識的發(fā)現(xiàn)、總結(jié)、傳播及應(yīng)用,人類的視野逐漸開闊,對環(huán)境和自身的掌控力變強,越來越多東西被從神的領(lǐng)域拿出來,成為平常。 今天,依然有許多人信仰神,但人們想獲得的,通常只是心靈的安寧。遇到新的現(xiàn)實問題,人們或許會向神祈禱,但不會只把希望寄托在神身上,人們嘗試、探索、拼搏,自己解開問題,亦不會認為某些地方只有神能到達,人類不得窺探、觸碰。 天上沒有神的宮殿,望遠鏡和飛行器向人們展示一個廣闊可及的宇宙,生命體內(nèi)沒有神的封印,顯微鏡和檢測儀為人們揭示細胞的真相。人類克隆出動物,讓ai學會下棋,甚至還有人在植物框架上培植可移植的人體器官。人類已經(jīng)在做過去認為神才能做的事。 神也許真的存在,ta是造物主、高級文明或者另一個維度的能量,而人類正在發(fā)現(xiàn)神的路上。 現(xiàn)代人何其自信、果敢,意氣風發(fā)! 人類確實缺乏一些敬畏之心,但不應(yīng)該如威爾濱所愿的那樣止步不前、固守足下,那敬畏應(yīng)該給生命本身,給自己的能力,給道德和人性。 朝聞道,夕死可矣。 在這樣的發(fā)展下,對神的依賴和畏懼不斷失去存在的土壤。 如果它可以像由人類的求知欲和分享精神化作的文灝那樣,得到源源不斷的供給,它也會變得越來越強大,甚至形成完整的自我意識,有能力變?yōu)閷嶓w。 事實正好相反。所以它至今只能是一團朦朧的黑霧,憑借掙扎的本能附在有特定傾向的人腦中。它也辦不到以清晰的意識指導它附著的人為它的目標做具體的事,只能模模糊糊地影響他。 威爾濱對此一無所覺。他可能受到從幾個世紀前延續(xù)下來的“自然教”思想的影響,本就反智,黑霧的存在讓他放大了那些感受和想法。他所受過的教育和整個現(xiàn)代社會潛移默化的影響,令他想不到也做不到建立一個讓人完全依賴和畏懼神的大教派,于是他直奔阻止知識發(fā)展而去,還以為自己對人類愛得深沉,是極少數(shù)清醒的人。 或許黑霧不止附著過威爾濱一個人,偏偏威爾濱的身份和能力讓他能夠制造可怕的破壞,今天的災(zāi)難由此到來。 文灝比黑霧實力強太多,要打敗它依然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兩種南轅北轍的精神在威爾濱腦海中激烈碰撞,世界觀破碎,精神空間崩塌,威爾濱痛苦得想把腦袋從脖子上拔下來。 但最后,僅剩一絲的黑霧還是逃掉了。終究還有人什么都不做地跪在神像腳下,它無法被徹底消滅。 難以忍受的痛苦暫時平息,威爾濱聽到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命令:“立刻阻止弗雷德!” 他的身體已經(jīng)被從懸浮講解臺上弄下來,一個保鏢死死按在他的傷口上,也在對他說著什么。威爾濱聽不清,為了不再承受比死可怕無數(shù)倍的痛苦,他流著口涎迅速回答:“阻止不了,弗雷德是我看著長大的,拯救人類的決心深入他的骨髓?!?/br> 這時候,圓形大廳里響起重復的詞語:“發(fā)射,發(fā)射,發(fā)射……” 是弗雷德! 核武發(fā)射程序已經(jīng)準備就緒,到了最后一步:確認發(fā)射。 弗雷德越過軍方,直接使用統(tǒng)一核武系統(tǒng),最后確認的終極指令不是他的指紋或虹膜,是他的神經(jīng)動態(tài)。 威爾濱突然笑起來:“他用力‘想’二十次‘發(fā)射’,只用三十秒,新世界就降臨了,哈哈哈呃……” 有些人重復思考同一內(nèi)容時,嘴里會同步念出來,弗雷德也是如此。他平穩(wěn)的聲音回蕩在大廳里,如同來自地獄的催命符。 威爾濱被保鏢一拳揍倒,逼迫他說出地下入口在哪里,找到展覽館控制室的人還在努力與外界聯(lián)系,用木倉打爛大門的人已經(jīng)沖了出去,有人則癱坐地上無聲流淚。 極度心慌攥緊應(yīng)安年的心臟,他倉皇回頭,一刻也不敢浪費地沖回文灝身邊。 用盡畢生力氣,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速度,這個空間在應(yīng)安年眼中仍像被按了降速鍵,粘稠的時間中,一幀一幀畫面緩慢地從他兩側(cè)滑過。前方那個蹲在暗影里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線里,卻仿佛遙遠得他永遠無法觸及。 再快點,再快點…… 那個人抬起頭來看向他,周圍的一切退出應(yīng)安年的世界,就要失去此生唯一的感覺卻更加強烈。汗水流下眼簾,不敢眨的眼睛,刺痛。 文灝看著應(yīng)安年向他奔跑而來。這個人類此刻頭發(fā)凌亂、西裝發(fā)皺,大步?jīng)_刺的身姿顯得狼狽,可他帶著光,帶著文灝產(chǎn)生體驗人生的念頭時從未想象過的溫暖與幸福。 人生原來是這樣的。 酸甜苦辣,千回百轉(zhuǎn),萬般滋味。會不舍時仍嘗到甜蜜,會痛苦時仍充滿感激。 感激人類讓他出現(xiàn),感激世界讓他遇到應(yīng)安年。 面色蒼白的長發(fā)青年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孩子一樣張開雙臂撲入屈膝滑跪過來的男人懷抱。 “我不是人類,不會真正死亡,我要去別的地方了,別傷心,忘了我。” 應(yīng)安年聽到懷里的人在他耳邊語速飛快地小聲說,每個字他都聽得懂,拼在一起卻一點都不明白,仿佛他的大腦,他的情感,他所有的感知都拒絕進行絲毫的解析。 皮膚下面?zhèn)鱽硭撼陡校瑧?yīng)安年竭力穩(wěn)住心神,把青年的臉捧到面前,然而無論他怎么拍打、呼喚,閉著眼睛的人都不再回應(yīng)。 前一刻他昏迷在自己肩頭,不是錯覺。 深入靈魂的疼痛。 是把靈識完全剝離身體本就這么痛,還是離開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才會這么痛? 文灝沒有時間細細體會,他回望抱著他的身體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帶著疼痛義無反顧穿透層層墻體,找到指揮中樞里的弗雷德,凝聚剩余的全部能量,沒入他的大腦! “發(fā)射……” 倒數(shù)第三次。 “發(fā)射……” 倒數(shù)第二次。 “……” 大屏幕里,閉著眼睛下達神經(jīng)指令的弗雷德忽然掀開眼簾,灰藍瞳孔深處閃過無比復雜的情緒,繼而恢復絕對平靜。 “不。”他說,“不能這么做?!?/br> 展覽館大廳里見到這一幕的人都頓住了,然后他們看到弗雷德面上露出驚訝,胡亂扯掉頭上的電極線沖出了攝像頭范圍,像是撲向了總控臺。 沒過幾秒,他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響徹整個展覽館:“這棟建筑啟動了自毀程序,不可逆,只剩十五秒!所有人快逃??!” 這聲音高昂惶急,是弗雷德的聲音,又不像他的聲音,就像是別人用他的嗓音在嘶吼。 這是個驚天大玩笑嗎?眾人又回到這個問題。 不管怎么想,逃命都是第一位的。還在館內(nèi)的人奮力往外逃,應(yīng)安年也背起“文灝”跟在大家身后。 文灝解決掉指揮中樞里的其他人,包括那個缺席的鷹國科技部長,為大家打開展覽館的所有出口,cao縱弗雷德的身體走回攝像頭范圍內(nèi)。 轟隆聲從腳下傳來,地面開始不穩(wěn),萬分危急之時,應(yīng)安年忽然心有所感。 回頭,火花竄起的大屏幕里,一個人含著淚微笑。 第86章 敞亮的房間里,陽光從大大的窗戶照進來,床的兩頭一邊隨意摞著幾本書,另一邊,明麗的白玫瑰和乒乓菊在細頸瓶里相依相偎?;ㄆ颗苑胖魅说氖謾C,電量滿格。沙發(fā)邊的茶幾上,一株金桔掛滿橙黃色的小果子,這樣的季節(jié)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 一切都是日常平和的樣子,卻還是擋不住清寂與冰冷,讓人多看兩眼就發(fā)現(xiàn)這里是病房。 小男孩站在床邊往床上看,躺在那里的人像是睡熟了,精致無暇的面容一片安寧,墨色長發(fā)被人細心地整理在枕頭一邊,一絲不亂。 他看了很久,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那人的手背。 手下的皮膚是溫熱的,眼淚還是在男孩眼底匯集。他輕輕抽抽鼻子,要把眼淚憋回去,細微的聲音響起,他連鼻子也不敢抽了。 “文叔叔會好起來嗎?”走出病房,樂樂帶著鼻音仰頭問牽著他手的高大男人。 “會的?!睉?yīng)安年蹲下來看著樂樂的眼睛,語氣篤定,“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文叔叔只是身體太疲憊,需要多些時間好好休息,等他醒來就好了。” “嗯?!睒窐窋傞_的小手貼著太陽xue往下拉,擦掉不小心流出來的眼淚,“對不起,我不該跟你鬧脾氣,硬要來看文叔叔。” 應(yīng)安年把小孩兒攬到懷里,撫摸他的發(fā)頂,輕聲道:“沒關(guān)系,你很乖?!?/br> “我保證不吵,下次還可以來么?” 樂樂看不到小叔的表情,等了一會兒,才感到他點了點頭。 “可以?!逼垓_樂樂那人要安靜修養(yǎng)、不能被打擾的應(yīng)安年回答。 在醫(yī)院門口分開,應(yīng)母看著應(yīng)安年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帶著樂樂走了。說要去公司的男人卻獨自把車開向了另一個方向。 廣場上人來人往,冰淇淋窗口前依然排著隊,穿著親子裝的一家三口提著新買的玩具向公交站臺走去。 幾個女孩捧著奶茶在樹下躲陰,嘰嘰喳喳的交談聲飄進停在路邊的車里。 “我到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玄幻,太——可怕了!差一點我就看不到明年的太陽了?!?/br> “所以你才向你男神表白了?快快,交代結(jié)果。” “被拒絕了哈哈哈!但我只傷心了一下下就恢復了,世界那么美好,小鮮rou那么多,一個不行還有下一個?!?/br> “證明你沒那么喜歡他,沒什么可傷心的。你說得對,世界如此美好,在掛掉前一定要好好享受!” “也是奇跡了,看新聞和親歷者的文章,這么恐怖的事,除了鷹國人,無一死亡,福大命大,我們也福大命大。” “受傷的不少,文老師也受傷了,好心疼。你們看來錢的公告了嗎?文老師近期不能直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