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莊嘯好像在桌子下面扥了裴琰兩下,后來給包胖子使眼色:“別鬧太過分,待會兒你們把裴先生送回酒店?” 裴琰也說:“沒醉,你們待會兒找個人送我回去就成。” 包鵬志一臉“不關(guān)我事”的樣兒,眼眶滋潤成紅色:“讓我送???我也喝酒了,警察管得嚴(yán)著呢,不能酒駕,查到就坐牢?!?/br> 包鵬志回頭看看:“這桌還有誰沒喝酒?” 兩大桌人,還有誰是沒喝酒的? “都什么玩意兒,真不給我長臉?!鼻f嘯無奈一笑,“成,你們盡管喝到躺地上,晚上我送老裴回酒店?!?/br> …… “勞駕您了?!迸徵w快地叨菜,找rou吃,心里挺舒坦。 “客氣?!鼻f嘯回道。 桌上的玻璃轉(zhuǎn)盤把一盤湖南小炒rou轉(zhuǎn)到裴琰面前,角度稍微有點歪,這盤菜正好騎在他和莊嘯之間的位置。 裴琰的筷子在飯桌上一貫強勢,伸胳膊去叨菜。 莊嘯也伸筷子去夾菜。 筷子頭碰了筷子頭,不期而遇,你說是有意的也成,無意的也成。 兩雙筷子在一盤噴香的小炒rou中間搗鼓,都沒夾到rou。裴琰的兩根筷子直接夾了莊嘯的筷子——這絕對是故意的了。 莊嘯猛地一撤,被狠狠夾住,裴琰不放他的筷子。 莊嘯手上一頓,以進(jìn)為退突然抬肘去磕裴琰的下巴,很兇的一下。裴琰趕緊一偏頭躲,手上松了,莊嘯的筷子跑了,盤中一塊小炒rou被夾走了我cao! 莊嘯嚼著,瞟一眼裴先生:“這盤rou你還吃么?” 裴琰說:“我還沒吃飽呢。” 話音未落莊嘯又是一筷子下盤,就是有意逗他了,跟他搶rou!裴琰虎視眈眈就守著這盤子,明明有一桌菜倆人都看不見了。他一筷子再上去“驅(qū)逐”,盤中烽煙四起,雞飛狗走,紅椒青椒帶著辣星兒往外蹦,最后莊嘯夾著一個rou丁全身而退,吃掉了。 一桌人看呆,隨即哄笑不止。 包小胖笑說:“沒事兒,裴先生不愛吃rou,您顯然更愛吃辣椒嘛!” 哈哈哈—— 莊嘯不說話,就一雙筷子虛虛地攏在三指之間,眉眼間自帶壓住全桌的氣場,眼神示意裴少俠:再來?。?/br> 這就是指力、腕力和反應(yīng)靈敏度,沒轍。 裴琰咬了嘴角,不宜炸毛,顯得沒風(fēng)度,于是自嘲道:“呵,成,剩什么我就吃什么唄?!?/br> 這話他說完就暗暗后悔了。 一個rou丁在他筷子尖上被夾走了…… 又一個rou條在他筷子尖被奪走了…… 小rou末都不放過,那么小的幾粒rou星兒都不留給我……那雙筷子成精啦…… 裴琰覺著自個兒可能還是受到酒精的作用,每次手指反應(yīng)就慢一丁點。高手過招,每次就差小半步。 慘遭二人洗劫后的盤子里一片狼籍,就剩尖椒、蒜丁和姜了。裴琰含著酒氣爆出一聲:“你忒么連紅椒和蔥都不留給我?!” 莊嘯這人多壞啊,陰著呢,哪有表面瞅著那么好人臉? 莊嘯終于吃夠了,半盤子rou都下胃了能不夠么,于是把筷子往小碟上莊重地一擺,笑模樣地瞅著裴琰:“剩下什么你吃什么?” 裴琰:“……” 裴少俠說到做到,不賴皮,把盤子直接端到自己面前,眾目睽睽之下,就著酒吃掉了剩下半盤青辣椒粒和蒜頭、姜片,胃里一陣火燒火燎,滿口辛辣……真爽。 他轉(zhuǎn)臉對莊嘯哈了一口氣…… 呼吸都是辣的,脾氣也是辣的。 第八章 流言 裴琰其實也沒喝醉,他自己酒量他有數(shù),他還沒被人當(dāng)桌灌醉過。 rou也沒少吃。雖然小炒rou都被莊嘯叨走了,剁椒魚頭和香酥鴨他可沒少吃,拆骨的手法可利索了,咱裴爺在哪能吃虧??? 喝到大伙都很盡興,兄弟們一個個眼眶緋紅抹著嘴唇摟肩搭背開始胡說八道。連薩日勝都開始話多,今晚就鬧得差不多了。 薩日勝邊喝邊冒出一句:“這味道的東西,在我們那兒,就叫馬尿?!?/br> 裴琰說:“cao,咱倆一晚上都喝了這有幾匹馬的馬尿了?你不然給咱估摸估摸?” 薩日勝竟然被逗樂了,也不再高冷…… 一桌人抽風(fēng)的狀態(tài),確實都跟喝中了毒似的,都松懈出最真實的本來面目。 能穩(wěn)得住的,也就是滴酒不沾的那位。 莊嘯應(yīng)該不會跟誰勾著磕牙打屁說胡話。裴琰覺著,莊嘯那樣人,即便喝酒,喝高了也都能穩(wěn)住不晃、不說胡話的。 莊嘯在中途接了幾個電話,聽著好像女人聲音。 裴琰就在旁邊坐著吃,繼續(xù)吃……都誰???聽不清。 然后又來個電話,是暴躁的男人聲音,音量一下子就大了,莊嘯就突然離席,走開講電話去了。 裴琰確實沒醉,這酒量還寬著,清醒得很。 他起身獨自去洗手間了,準(zhǔn)確找到飯館最犄角旮旯的男廁位置,解手放水。 他出來的時候,走廊被某人堵路了。 飯館后堂,挨著廚房和后門,地板油膩膩得黑不溜秋,唐人街中餐館的衛(wèi)生環(huán)境就別挑剔了。一條小過道,從洗手間通往前面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的大堂。 莊嘯坐在過道的一張椅子上,開著小視頻講電話,兩條腿伸直,直接就把狹窄的一條過道擋了,弄了一道障礙物似的。裴琰立即回頭,若無其事張望,描摹墻上幾幅很難看的裝飾畫,消磨時間。 不想打攪莊嘯講私人電話,真沒想偷聽。 余光止不住漫射著罩到莊嘯肩上、臉上。莊嘯的側(cè)臉,昏暗光線下輪廓非常英俊,鼻梁挺直,發(fā)辮梳得一絲不茍。眼底一層陰郁光芒,陰影是從這人眼里洇出,蔓延到整個走廊,面目像帶著一層掩飾的紗。 “老子現(xiàn)在都他媽這樣了你不管我,你個沒良心的小王八蛋我告訴你……” “你小子在美國吃香喝辣我在這鬼地方吃屎你他媽不管我?!……我沒拿你錢,外面都說我花你錢,我拿你錢了嗎你說?我從你這兒抽根煙喝點兒酒我還欠你的嗎我?!……婊子養(yǎng)的媽x的!跟那婊子一樣沒良心的兔崽子!上回有人問我,我都跟外邊人說了,記者問我我就都說出來!鬼知道你他媽在美國混不敢回來是搞什么,還功夫明星了你,拍出什么像樣片子?你知道老子那個年代‘功夫明星’四個字怎么寫?!跟洋鬼子拍個見鬼的功夫電影,你在那邊找洋鬼子玩兒rou嗎!鬼知道你拍電影呢還是賣給黑鬼賣屁眼兒去了!……” 聲音是從視頻音量里傳出,信號不好,斷斷續(xù)續(xù),再后面的話簡直都沒法聽,太難聽了。 裴琰覺著自己可能聽岔了,耳朵豁了吧?聽力八成也受影響,沒這么難聽的。 他扭頭想要再回廁所里去。 不然再去放一泡尿,耗一耗時間?可是沒尿了啊。 男廁特小,里邊還一人,好不容易出來了,裴琰趕緊又進(jìn)去了……又抖了一遍胯,洗一遍手,磨蹭著出來。 他出來了,莊嘯還在過道上坐著,一動都不動,頭發(fā)絲好像都沒動。 不知說什么好。 而且,他覺著他能猜出電話那邊口不擇言大罵莊嘯的人是誰,他一個外人都知道八卦。 莊嘯拿起手機(jī),對著屏幕低聲說了幾句:“錢給你匯了,你是不是又忘了密碼……?密碼是你得獎那部電影的發(fā)行編號。 “腦子都喝傻了,腦瓤子喝成豆腐渣了,再喝你丫就喝掛了。 “你說這些話過腦子么?能少說么? “我在這邊拍什么片子、賣給誰了、怎么賣也都不關(guān)你事,甭cao心我怎么著了。我又沒用你養(yǎng)著,你養(yǎng)好自己吧?!?/br> …… 莊嘯終于掛斷電話,靠在墻邊坐了那么片刻,視線漫無目標(biāo)地射在對面墻上,臉很冷。 莊嘯抬眼,好像沒看見裴琰似的,其實明明看見人了,躲又躲不開。眼上仿佛有一層膜,能把面前人擋開一大段距離之外,就是很冷的。 對方剛一走開,裴琰立刻撥號打電話:“吳叔,你開車過來接我,我喝酒了?!?/br> 強尼吳還納悶?zāi)兀銊偛艅偞蜻^電話說,有人專車送你回來,莊先生親自送你,又怎么啦?你喝高了喝躺下了,還是被莊嘯身邊小弟打了、圍毆了? 小孩兒酒量很可以的,輕易不會喝躺下,一準(zhǔn)兒是又跟莊家班的人鬧矛盾,掛花見血了唄,強尼吳帶領(lǐng)兩名助理,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過來救場…… 這是一位盡心盡力很負(fù)責(zé)的經(jīng)紀(jì)人,從頭到腳把藝人打理得很好,演藝上和生活中一條龍服務(wù)。每次裴琰自己出門會友,都恨不得接到追命連環(huán)call,少吃油炸脂肪,保持您的身材,悠著喝酒,別仗著自己酒量寬,一定不能喝醉,喝醉也別被人跟拍,千萬不能醉駕,喝過酒千萬別碰女孩子,別跟女演員被狗仔拍到,午夜12點前回家……用裴琰自己的話講,叔叔,您整天跟我屁股后頭,念叨我,別的女經(jīng)紀(jì)人都是藝人干媽的架勢,管東管西什么都管,所以我簽個男的,結(jié)果你丫就跟個老干爹似的,夠膩歪的! 散場道別,一大群眼眶喝到通紅的人戳在飯館門前,大聲地寒暄。 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在路燈下令人側(cè)目,規(guī)模也挺壯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唐人街上哪個華人幫派聚會,扎場子鬧事呢。 莊嘯在眾人面前恢復(fù)如常,什么事都沒有。 裴琰對莊嘯點點頭,握了手,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發(fā)生過什么嗎?他還跟喝紅了臉的薩日勝碰了一下拳頭,他倆喝了有一個騎兵馬陣的馬尿了,還不和解? 他坐進(jìn)經(jīng)紀(jì)人的車?yán)?,打開車窗往外看,莊嘯伸開手臂摟過薩日勝,好像是捉著耳朵跟小薩說了什么,薩日勝紅著眼眶,低頭跟莊嘯耳語。 莊嘯是跟薩日勝說:“走吧,我送你回家?!?/br> 薩日勝說:“我跟他們坐公交車回去?!?/br> 莊嘯勾過小薩的肩膀,很親密的:“你坐我的車,我送你,別人我就不管了。” …… 裴琰坐強尼吳的車一路回去酒店,聽著這四十歲的老男人一路婆婆mama地指教他。老裴我叮囑過你啦,少喝酒啦,喝酒你晚上睡覺會頭痛你知道嗎,明天進(jìn)組導(dǎo)演讓你吊鋼絲,你像個軟腳蝦一樣軟趴趴的,影響拍戲了啦!年輕人不懂得保養(yǎng),不懂養(yǎng)生,都知道你酒量最大嘍! 裴琰哼了一聲,不以為意。 單純說教根本不起效果,強尼吳放了一記狠招:“喝多了酒影響男人床上那件事,影響性能力你知道么?還生不出孩子,生出畸形兒,一直囑咐你少喝嘛?!?/br> 裴琰罵了一聲:“cao,是不是真的?。俊?/br> 強尼吳說:“真的啦,叔都是為你好,也怕記者拍到你總是這樣……” 裴琰吊兒郎當(dāng)?shù)匾粯罚骸芭牡轿沂裁戳??拍到我性能力不行,還是拍到我生不出孩子?” 強尼吳說:“拍到你總是找人喝酒!!” 強尼叔的一番苦口婆心又付之東流,教育了也沒用,就知道裴琰滿不在乎的。 說到底還是個小孩兒,家里富養(yǎng)的出身,打小一帆風(fēng)順,就沒吃過苦,沒有真正受過挫折,出名或者不出名、紅不紅好像也都不在乎,反正不缺錢,因此就跟圈里那些苦孩子出身拼命往上鉆營的人不一樣,自帶一身牛逼哄哄的閃著光的傲氣。 高速路上車海茫茫,燈影迷離,裴琰轉(zhuǎn)了話題:“我以前看過網(wǎng)上八卦,莊嘯他爸是不是好像……出過什么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