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他被快艇送回到岸邊,自己像一口麻袋一樣滾在沙灘上,渾身無力,肌rou酸痛。 水和著沙子,和成一身泥湯,徹底沒有偶像包袱了。手一抹,先抹自己一臉泥。 許多人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圍觀他似的。幾人蹲下幫他放松肌rou,一陣肢體牽拉和亂揉。 裴琰暈得七葷八素的時候,瞟到莊嘯蹲在他身邊。揉他胳膊腿的幾雙手里,肯定有一雙是莊嘯的手。 他閉上眼,都能感覺出來哪雙手是莊先生的手,真的感覺不一樣。 “別揉了?!迸徵吐暫吡艘痪?。 “肌rou都硬了,容易抽筋受傷,給你揉開。”莊嘯說,臉上嚴肅。 本來沒硬,你再揉老子真的要硬了,嚇死你啊……裴琰在心里吐槽。 都揉到大腿根兒了。 不要揉我的蛋…… 他確實精疲力竭,一動都不想動,被一群特技武行圍攻上下其手,也無力反抗。裴大爺仰望天空,只能數(shù)過路的鳥兒了…… 莊嘯伸手試一下他腦門,手就蓋上去,緊貼著蓋了一會兒。 “干嗎啊……”裴琰心里苦笑。 “發(fā)燒了吧,你?”莊嘯說。 “沒有,不會,沒那么弱?!迸徵?。 “真有點熱,回酒店歇著吧?!鼻f嘯關(guān)切地拍他臉一下,拍小孩似的,或者就像拍小弟,很順手,很理所當(dāng)然。這人然后從沙灘上跑過去,叫醫(yī)務(wù)車的人上擔(dān)架…… 那只手掌終于拿開,移走了,裴琰覺著這回自己真發(fā)燒了,媽的,臉好燙哦。 莊嘯這種人,要么是撩的老手,經(jīng)驗豐富深藏不露,要么就是一根鐵棍太直了,沒有避諱,沒想法。應(yīng)該還是后者…… 他仰望湛藍的天空,回憶水下驚心動魄的某個瞬間,血色彌漫在四周海水中,那一刻,莊嘯無聲地大吼著,直奔他拼命游過來想要救他,那樣子當(dāng)真很戳他心,讓他幾乎能自作多情地把畫面腦補成真實的。 果然弱一點才能引人施舍同情,他平時就是死撐著慣了,太要強了。 這島上簡直有毒,氣候濕熱難耐,酒店里躺倒一大片,各種大毛病小毛病。 托尼大寶貝兒今天在沙灘上拍戲也中暑了,對著鏡頭擺拍特寫都能中暑腹瀉,可能是吃壞肚子,拉脫了水,臉都是白的。 托尼從房間里溜達出來透氣,一臉熬白,一看就是馬桶上蹲久了剛起來。 裴琰正好也打開房門出來,走廊里不期而遇。一對難兄難弟,迅速摟在一塊兒互相慰藉。 裴琰用手比畫著問:“甜心,你拉肚子了?” 托尼點頭:“真倒霉,拉個不停?!?/br> 裴琰指自己:“我剛才在房間里吐了?!?/br> “你沒事?你小心流行病毒。”托尼認真地說,“這種蠻荒之地,老鼠、海鳥和蚊子都能傳染病毒?!?/br> 裴琰做出夸張表情:“不是吧?老子以為就是暈個船而已?。 ?/br> 托尼略深情地看著他:“我聽他們說了,剛才在海里面,太驚險了……辛苦你了?!?/br> 隔壁房間又出來倆特技組的壯漢,表情更夸張地抓住裴琰,假裝是喪尸張開嘴咬他的光頭! 裴琰毫不示弱,回咬對方的臉,一群人你來我往互相啃成一團,比誰的下頜骨更靈活、誰的嘴能張到最大。 拍戲之余,都熟了,關(guān)系其實挺好,很單純歡樂。 特技組的大佬捏著他的肩膀,由衷地說:“你小子真他媽命大!” 裴琰聳肩:“我,上保險了?!?/br> 特技組的說:“見鬼,你的保險差點就真用上了!去買彩票吧你!” 裴琰心頭一動,再次用手勢比畫:“嗯,當(dāng)時……你們從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情況異常的?我是說,我漂過位置了,好像被卷到一個漩渦里,當(dāng)時……當(dāng)時莊先生就在那里嗎?他什么反應(yīng)?” 裴琰也不知自己在問什么,估摸對方也沒聽明白,他那點小九九兒是在問什么。 特技組的一群喪尸七嘴八舌道:“莊先生也在啊,所有人手忙腳亂地都游過去撈你啊蠢貨!不把你抓住你就真的跟著熱帶洋流漂走了!” 裴琰不過就是問個心理安慰……你是跟我演戲呢,還是真的擔(dān)心我? 托尼深情款款地撫摸他的光頭:“寶貝保重,好好休息,還得靠你呢。” 裴琰很浪地伸脖過去咬了托尼小帥哥的臉:“合作愉快!” 一伙人嘻嘻哈哈一樂,散開各回各屋了。 裴琰還是更愿意活在樂觀的空氣里,活在陽光下,從不黯然戚戚顧影自憐。這世上沒什么值得他憂傷,沒有什么過不去的。 特技組的老伙計叮囑他:“ian,大難不死別忘買張彩票。真的,這是規(guī)矩?!?/br> 裴琰躺在酒店房間大床上,接了幾番越洋電話,經(jīng)紀人、公司助理和死黨朋友輪番向他轟炸慰問。 強尼吳在電話里說,處理完業(yè)務(wù),第二天就上島跟他會合,照顧他吃喝拉撒生活起居。 裴琰把自己蒙在床單下面哼道:“你兒子都快掛了,快來吧爸爸……” 強尼吳說:“哎呀,爸爸我好心痛了啦!你要是受傷我一顆老心肝都揉碎啦……” 裴琰被rou麻得打個冷戰(zhàn):“有??!饒了我吧?!?/br> 他的倆鐵哥們,一個叫袁潮,一個叫王爵,在國內(nèi)給他發(fā)視頻過來,屏幕上湊出兩張大餅?zāi)槨?/br> “曬傷了?你曬成這副狗熊樣?”袁潮湊近屏幕,盯著他瞧。 “噯……渾身都是傷,身心都飽受摧殘。”裴琰在自己人面前說出實話。一秒鐘好像完全出戲,終于回歸本來面目,他對著那倆哥們吐了個舌頭,眼眶驀地發(fā)紅,是真的身心疲憊。 “你就跟被人爆菊了似的……能把你丫這么猛的人干躺下了,誰干的?”王爵說。 “你臉上青春痘太明顯,密恐癥都犯了,能離我遠點嗎?”裴琰瞪著屏幕里幸災(zāi)樂禍的兩張大臉,翻個白眼。 “沒事吧你,老裴?”袁潮換成關(guān)切的表情,“未來影帝,我看你情緒不高,有心事來跟老公我聊聊?!?/br> “滾吧,”裴琰嫌棄地說,“你也配當(dāng)我老公?” “呦,誰配你啊,少爺?”那倆家伙調(diào)笑地問。 “劇組里有沒有遇見合您眼緣的、皮兒薄餡兒靚的大號‘香蕉’?”王爵笑聲猥瑣,這話講得就愈發(fā)粗俗了。 “黃香蕉還是白香蕉?去國外轉(zhuǎn)一圈兒,你可別換口味兒了,不會忒么哪天看上個黑香蕉吧?別亂來啊寶貝!”袁潮嚷道。 幾個死黨平時酒桌上都是這么講葷話的,全不當(dāng)回事。 “沒事”的時候,都不當(dāng)回事,整天“老公”“爆菊”地亂嚷嚷;真“有事”了,聽這話就很不自在了。 “滾蛋吧,”裴琰低聲道,“香蕉沒有,柿子、茄子、倭瓜、向日葵的見著不少,沒有一個可心的。” “你眼光太高了,真的,我覺著上回那個杜、杜什么來著大老板,雖然也沒怎么著,人家至少對你挺仗義挺上心的,錢也花了不少……”袁潮說。 “沒看上,甭跟我提?!迸徵淅涞卣f,“我缺錢花么?” 這圈子里永遠不缺誘惑,他不會缺伴兒,但是他也不缺錢,爺?shù)难酃飧咧亍?/br> 有人敲了兩下門,然后推門就進,熟人就沒跟他客氣。 莊嘯拎著一大塑料袋的東西,徑直走過來。 裴琰一驚,手里捏的好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下意識就把手機屏幕倒扣! “黑香蕉千萬別碰,你的小菊花受不了,扛不住哦——”袁潮還在嘚吧,聲音就從來沒這么大過,在房間里簡直震耳欲聾。 裴琰亂按了幾下手機鍵,飛快地把手機塞進被窩,媽的,見鬼了…… 莊嘯表情從容,應(yīng)該是沒聽見,一點都沒有那種“一腳踏進危險的陷阱清白之身都要保不住”的驚恐,一如既往地淡定。莊嘯示意塑料袋里:“幫你買的。” 裴琰聞見一股rou香:“你買的飯?” 莊嘯說:“島上沒好東西吃,老包從城里買的,給我們班子里一群吃貨帶的加餐,坐水上飛機專門送過來。我就讓他順便也幫你買點吃的?!?/br> 裴琰扒開袋子一看:“皮蛋rou粥、脆皮燒鴨、蔥油雞……謝了啊?!?/br> 他還是挺感動的:“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rou啊,”莊嘯唇邊表情一動,反問他,“誰不愛吃,你不愛吃rou么?” 裴琰在被窩里懶懶地仰著,對這很好看的男人咧嘴一笑。 莊嘯又說:“前兩天聽你助理說過,去中國城粵菜館子給你買脆皮鴨子去了,我覺著你肯定愛吃吧?!?/br> 裴琰點頭:“嗯,謝謝‘臨時助理’?!?/br> “好好兒休息一晚,別再逞強?!鼻f嘯叮囑他,“今天真的有點險,我都嚇壞了?!?/br> 裴琰捂著心,張嘴做出驚訝的表情:“啊——真嚇壞啦?” 兩人對著拼演技呢,莊嘯斜睨著他,一拳擱在自己胸口上,“怦怦”抖動了幾下:“你也就是一rou身凡人,你以為自己潛水艇?。砍恋變毫四氵€能再浮上來?!” 裴琰渾不吝地一笑,永遠都是這副不在乎的熊樣子。 “想想還在床上躺著的人……這種事不是鬧著玩兒的,拍戲永遠都有機會,錢也都可以慢慢賺,你自己命重要?!鼻f嘯說。那時眼前閃過的情景,就是當(dāng)胸那一抓,竟然撕破衣服脫手了,水下艱難寸步難移,撈都撈不回了,確實有些后怕……他就是那個“胳膊短一截”的,竟然沒抓住人。 裴琰看著莊嘯進來了,又走了,也沒有婆婆mama地在他房間里逗留太長時間。出門時的背影都帥絕了,后背和臀部肌rou形狀漂亮,身材很棒…… 他心思和靈魂里辨別到的rou香,是從這地方來的。 這個人有時好像突然距離他很近,卻又其實很遠,很遠,從來就沒近過。他現(xiàn)在有點了解對方,莊先生對周圍人都不錯,很義氣,會做人,但這人本性是偏冷的,跟誰都隔著一層。 莊嘯從不與他深談,就不試圖深交。拍個戲而已,戲散時即是人散時,每個劇組里都是這樣。頂多是有些人精蟲上腦,在劇組里肆無忌憚打個野炮,完后就散伙了,還能跟誰來真的?裴琰也不是第一回 進組拍戲。 裴琰從被窩里掏出手機,視頻竟然還沒關(guān)掉。 視頻里動靜已經(jīng)炸了,袁潮和王爵把臉擠在一起,拼命擠進鏡頭,同時號叫:“哎哎哎老裴,剛才那位‘臨時助理’是誰??!” “不是誰,甭問?!迸徵缈?。 “聽見那人說話了,特有磁性,特酷,好像是黃色兒的香蕉,還是咱自己人???這樣我們?yōu)槟銐嬛囊活w心就放下了,真怕你的小嫩菊扛不住哦。”倆混球還嘚吧個沒完了。 裴琰對著那倆王八蛋無恥探問軍情的臉,鄭重其事道:“你們得問他的菊花扛得住扛不住我。 “老子從來都是在上邊的,內(nèi)力不夠的還扛不住我。誰不怕死想嘗嘗滋味兒,就來?。俊?/br> …… 這些都是摯友之間扯淡的玩笑話,沒有認真的。 袁潮和王爵是他的兩位中學(xué)同學(xué),跟他特鐵的兩個王八蛋,這種下流關(guān)系俗稱“鐵蛋”。 現(xiàn)在一個是劇院經(jīng)理,另一個是健身俱樂部的股東和私人教練,跟裴琰自己的職業(yè)八竿子打不著了。也恰恰因為沒有同行顧忌或利益牽扯,彼此真摯的友誼才能維持長久。他下了戲回家,幾個人有空就聚會泡吧喝酒,在口頭上cao來cao去,分享些最隱秘的心事,放松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