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還有不愛吃的么？”助理手指頭慢，都搶不過。

    “我體力消耗大。”裴琰嘴里嚼個不停，松鼠似的，手指剝殼特利索。

    “夜里偷偷摸摸擼太多了吧？”助理說，“您也讓雞兒歇一下?！?/br>
    “……”

    “滾蛋?。?！”裴琰順勢抄起一根串串釬子就要甩出去。助理小弟“嗷”一聲逃竄著躲開射程，才沒有被一根竹釬子釘?shù)綁ι稀?/br>
    耳根子有點熱，戴耳釘?shù)哪侵欢潋嚾痪图t了。

    他覺著自己才是那個被釘在墻上很難受的人，被人戳到難挨的心事——他就是夜里偷摸擼太多了，還是專門想著某一個人擼。

    距離《龍戰(zhàn)天關(guān)》劇組開機(jī)還有一段時間，裴琰那天聯(lián)系莊嘯，沒有打電話，就發(fā)微信。

    人就是這樣，醞釀越久，情緒越滿，反而不知說什么，倆人就直來直去。

    裴琰說：【你在洛杉磯么？我過來一趟?！?/br>
    莊嘯回他：【在片場，離家不遠(yuǎn)，什么事？】

    裴琰：【我就待兩天，過來散心，順便瞧瞧你，不介意吧？】

    莊嘯：【介意什么？你來吧?！?/br>
    裴琰：【明天到了聯(lián)系你，請你吃飯?！?/br>
    裴琰不由自主地浮出笑意，盯著屏幕，打了一個無比幼稚的表情符號，就不期待莊嘯那種人能回復(fù)他表情符號了。腦瓜子但凡被一個人占據(jù)的時候，容量就不夠了，智商就開始欠費，真忒么傻逼。

    沒想到莊嘯回了他一個秒拍視頻，把他美得炸暈……

    cao，那個工作狂正在片場，而且是動作特技組挑燈夜戰(zhàn)。看布景好像就是《遠(yuǎn)方星辰的騎士》劇組，空場上豎起幾十米高的模擬太空艙模型架子，穿著黑色鎧甲制服的特技演員在游走的鏡頭中亂晃，就跟片場鬧鬼似的，遠(yuǎn)處燈火一片輝煌。

    裴琰盯著看了好幾遍：【哪個是你？】

    莊嘯說：【我是拍視頻的！】

    裴琰心里說，你讓旁邊人拍，我就想看你，我看別人干嗎？

    打出去半行字，還是默默地刪掉了。

    ……

    他們再見面時，是第二天傍晚，莊嘯下戲之后驅(qū)車回家，恰好半道接上了遠(yuǎn)道而來的裴先生。

    “怎么就不告訴我航班時刻？”莊嘯從車窗探出頭來，順手捻滅香煙，頭發(fā)梳得很整齊。笑容仍是那樣平靜而迷人，讓人一眼看不透心底下，但又總勾得人想要深深看進(jìn)那雙眼睛，想摸到心。

    “不想讓你接機(jī)，不耽誤你拍戲?！迸徵褪切螁斡暗醯亓鄠€包，穿著尋常的襯衫仔褲，風(fēng)塵仆仆。他露出一臉招牌式的吊兒郎當(dāng)笑容：“出來浪幾天，打擾了啊，感謝收留！”

    莊嘯說：“隨便來打擾?！?/br>
    裴琰沒講客氣：“人生地不熟的，誰都不認(rèn)識，我還真沒別的地方能去。”

    洛杉磯片場的位置讓這些圈內(nèi)演員們來去很方便，到點下班，下了班就回家，都住在周邊一兩個小時車距的衛(wèi)星城里。那些講究排場擺譜的明星，可能直接乘坐私人飛機(jī)回去，莊嘯沒什么排場，就自己開一輛車。

    “你閑著？還是過來辦事？”莊嘯問他：

    “老吳又讓我過來試個鏡，見見導(dǎo)演，”裴琰含糊了一句，“八字沒一撇的，不一定能談成。”

    他問對方：“明天還去片場么，我能去探班么？觀摩一下大制作場面，反正也閑著。”

    莊嘯說：“我把這周歇工假期調(diào)到明天了，招待你?！?/br>
    “夠意思啊?！迸徵冒羟蛎蔽孀“脒吥樞Φ?，“快點根煙，允許你抽一根別憋著！開窗開窗！”

    他轉(zhuǎn)過頭注視莊嘯在夕陽映襯下英俊的側(cè)臉，忍不住問：“你累嗎？我可以開?！?/br>
    莊嘯說：“不累?！?/br>
    “哦——車不能借別人的手開，忘這茬了?！迸徵⌒Φ?，“就兩樣?xùn)|西不能出借，車不能借別人開，媳婦不能借別人用。”

    “你這么說，更不能讓你開?！鼻f嘯哼了一句，“沒媳婦，就剩這輛破車不離不棄了！”

    傍晚的夕照透過車窗，面前灑了一片平凡而生動的光澤。

    明明就是每個傍晚一如往常的夕陽的溫度，二十多年來都是如此，卻又偏偏在前路某個轉(zhuǎn)彎的角落，讓人感覺到與從前不同了。

    游離到繁花錦繡的名利場的邊緣，這里反而更接近普通人平靜真實的生活。公司里那些宏偉的演藝規(guī)劃、事業(yè)上的野心追求，與此時徜徉在回家路上的平淡，暴露出強(qiáng)烈的反差。裴琰當(dāng)初嘗試闖蕩好萊塢，并且拼命想要結(jié)識莊嘯，那時的心態(tài)，跟現(xiàn)在相比，早就悄悄偏離了軌道……不過，他現(xiàn)在仍然拼命想要“認(rèn)識”對方，心態(tài)目的完全不一樣了，卻也殊途同歸。

    尋常人腦補(bǔ)中的好萊塢大明星的無限風(fēng)光，對于他和莊嘯這樣的演員，就是表面上的轟轟烈烈，這條路其實極為辛苦。裴琰自己給自己算過賬了，拋頭顱灑熱血地在片場待幾個月，大病一場，掙到的美金還不如回國接幾個綜藝、假跑假摔。他假若再來，就不是為了名利，他覺著莊嘯也不是為錢。

    一部大制作里，主演拿走千萬美元，配角每人只有幾十萬，誰是為掙錢來的，早就磕死在這地兒了。

    莊嘯帶他回到位于爾灣市的家，然后打電話約了當(dāng)?shù)匾恍苁烊伺笥眩黄鸪詡€飯。

    都是一群中國人，自己人，見面幾句就聊熟了。找了一家日式酒館，清酒配壽司、海鮮，氛圍很是愜意。裴琰其實只想見莊嘯，對旁的人沒什么興趣，但明白莊先生的好意，怕他待著寂寞無聊，帶他出來結(jié)識朋友。

    裴琰能喝酒。但凡酒桌上脾氣豪爽的人，很容易結(jié)交狐朋狗友。

    “你不是人生地不熟么？現(xiàn)在認(rèn)識人了，下次再來絕不會無家可歸沒地方待?！鼻f嘯跟他說。

    “我才來落腳，你就想甩包袱啊？”裴琰瞅著對方。

    “沒甩包袱，我們家沒有酒?！鼻f嘯說，“半瓶酒都沒有！你去我家把地板撬開，挖空了，也挖不出你想喝的東西?！?/br>
    裴琰垂下眼睫，一笑，我大老遠(yuǎn)地過來你家，我想“撬”的是你們家地板么？

    一起吃飯的朋友里面，就有這位膚白大眼的青年，長得相當(dāng)不錯，名叫梁有暉。莊嘯指著那位，跟裴琰介紹：“你去找他，他家不趁別的，就有各種酒?！?/br>
    梁有暉是在加州當(dāng)?shù)刈黾t酒生意的，性格開朗愛玩兒，講話很大聲，雙方聊一晚上就熟絡(luò)了。梁公子穿得考究，左耳也戴了一枚鉆石耳釘，裴琰悄摸從頭到腳打量了對方幾個回合，發(fā)覺對方也暗度陳倉似的打量過他胸口和下半身，心里就有數(shù)了。

    長得不錯，臀型不錯，一看就特sao，但不是他的口味。

    他心里一晃悠，莊嘯為什么給他介紹這樣的朋友？

    莊嘯是看出來了嗎？

    梁有暉很夠意思地自帶了幾瓶好酒，喝得醉眼朦朧：“跟你交往特別讓我有挫敗感，嘯哥，我這好東西都沒法兒給你上供行賄！你忒么就是一滴都不沾?。　?/br>
    莊嘯瞇眼瞧著對方：“不感興趣，不好那口?！?/br>
    梁有暉笑呵呵的：“你究竟好哪一口，我特想知道。”

    莊嘯：“沒見過？”

    梁有暉搖頭：“真沒見過你好哪一口，我們就沒見過?。　?/br>
    莊嘯為他指路裴琰：“你跟老裴在一個桌上喝，能讓你特有成就感，你回國就去做他的生意、賺他的錢?！?/br>
    梁有暉帶來的幾瓶好酒，都讓裴先生喝見底兒了，來什么品牌、質(zhì)地的酒都能招呼。梁有暉挑了一瓶年份金貴、口味最好的，專門倒了一杯推到莊嘯面前。

    “嘯哥，這個酒，真的是好酒。我是做這生意的，我不蒙朋友。

    “沒喝過的，沒嘗過這滋味的，虧了，白活了嘛！”

    梁有暉瞅著莊嘯，以酒誘惑。莊嘯就沒接這茬，手指都沒動彈，撩也沒用，說不喝就是不喝。

    嘯哥。

    裴琰在心里默念這倆字，一晚上就念幾十遍了。

    他毫不客氣地把那杯紅酒當(dāng)桌截下，替莊嘯喝了，一飲而盡……

    兩人坐在同一條沙發(fā)座位里，緊挨著，廢話也不用多說，就是感覺要比其他人之間更親近一步，盡管并沒有真正的任何親近。

    去洗手間解個手的時候，莊嘯跟他說：“梁有暉平常都在朝陽區(qū)混，離你很近。這人不錯的，做生意也靠譜?！?/br>
    裴琰整理褲鏈褲腰，抬頭盯了莊嘯一眼：“他是彎的吧？像。”

    “可能是吧，我沒細(xì)問過，沒見過他朋友?！鼻f嘯唇邊沒什么表情，“他對象好像是天津人，算你半個老鄉(xiāng)？”

    裴琰這一口氣吊起來又放下，起起落落幾個回合，又琢磨莊嘯應(yīng)當(dāng)是沒看出來，只是很平常地在酒桌上介紹個朋友。莊嘯對旁人的私生活并不特意關(guān)心，也不碎嘴挖掘打探，是他自己想太多了……患得患失的心情，簡直要他的命了。

    第二十三章 燈塔

    一行人喝得暢快，臨走還在酒屋門外交換擁抱，約好第二天去葡萄酒莊見面再聊。

    裴琰上次不請自來地去莊嘯家，是去砸場子，這次同樣不請自來，心情迥異，莊嘯家里也比上回安靜多了。這是位于城區(qū)邊緣半山腰上，一處僻靜的豪宅，夜晚庭院里亮起幾盞小燈，泳池水面蕩著明暗相間的魚鱗紋。

    “你那些兄弟原來不跟你一起??？”裴琰在空曠的客廳里自在地晃蕩。

    “不住一起?！鼻f嘯說，“他們都有自己房子住，大部分人平時在國內(nèi)各地方拍戲，養(yǎng)家糊口，小薩也在國內(nèi)?！?/br>
    “那我上回來，全都在你家，憋著都要打我？！”裴琰還記著仇。

    “你上回運氣不好，就上回人來得特齊，都憋著要打你！”莊嘯笑了。

    “cao啊……”裴琰輕車熟路地在客廳里轉(zhuǎn)，坐在那條熟悉的沙發(fā)上。

    “你上回在沙發(fā)上滴了兩滴血，我已經(jīng)擦掉了。”莊嘯說。

    “呦，我瞧瞧，還能找見爺爺我的痕跡么！”裴琰立刻起身蹲到沙發(fā)面前尋么。他耳垂傷口早就好了，曾經(jīng)豁開的地方留了一道淺白色的疤。有些透著血腥氣味的回憶，都讓他覺著特甜。

    深灰色沙發(fā)，哪還看的出什么血跡？他抽風(fēng)似的把鼻子湊上去嗅嗅，想要嗅出來的總之已不是他自己的痕跡。

    “你也在我衣服上滴了血。”裴琰說，“咱倆一見面就容易見血?！?/br>
    莊嘯沏了茶水過來，左手拿著沉甸甸的茶壺，受過傷的右手托兩只空茶杯，坐下。

    裴琰瞄著，一個摧心掌就掏過去，試圖抓那兩只茶杯！

    莊嘯迅速閃了，“當(dāng)”的一聲，把茶壺往兩人面前茶幾上一放，卻在裴琰去抓之前按住茶壺蓋。

    裴琰不依不饒再去抓茶杯，兩人四只手繞著那只茶壺拆了十幾招。莊嘯也有好勝心的，茶壺和茶杯就是不易手，裴琰又摁著茶壺嘴不讓對方倒出水來。倆人折騰半天，水沒有灑，水也倒不出壺嘴，一壺好茶都快涼了……

    隨時隨地候著對方，無聲的較量，都很享受，也都不會輕易服輸。

    裴琰指頭凌厲，抓了茶杯要從莊嘯手心里硬拔。

    “一月不見，你手指功夫見長了?！鼻f嘯看著他。

    “病床上躺了一個月，我又沒練！”裴琰很誠實地坦白，“我都長胖了！”

    他說完就看見莊嘯攥茶杯的那手，手掌心仍貼了很薄一層紗布。

    裴琰手一下子就松開了，認(rèn)輸了……

    明顯不是自己功夫見長。肌rou撕裂哪那么容易好，一定會疼，莊嘯的手一定不如以前好使，且要養(yǎng)著呢。

    ……

    茶涼著，就涼著喝，四條腿伸開到沙發(fā)前面的茶幾上，自在地聊天，看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