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他以前沒給小薩發(fā)過自拍照,這次自拍了一張,給對方發(fā)過去。 “軍營里不準染頭發(fā),我就把發(fā)色弄黑了,特丑吧?”他問。 “不丑?!毙∷_說,“以前就挺好看,現(xiàn)在變酷了,曬黑了。” “有你黑嗎?狗熊。”邢瑢說。 “你才黑勒,煤球。”小薩說。 又是一陣笑,一直扯到飯后放風時間結束,教官喊他們讀報紙寫日記洗漱熄燈了。這樣的一天就結束了,很辛苦也很充實。 有些意猶未盡,邢瑢說:“好啦,為我加油吧!” 小薩說:“你加油啊。” …… 第七十章 演技 新兵營里,一群漢子同吃同住,六個男的住一個營房,還是上下鋪的。 莊嘯被小班長指到上鋪,邢瑢就在他下鋪,沒的挑的。來到這屋之前,大伙還交頭接耳地互相挑剔嫌棄,哎,有人打呼嚕嗎?這屋誰打呼嚕?打呼嚕的不許進哈,打呼嚕的去找咱們連指導員睡去! 誰都不承認自己睡覺打鼾。 “都不準打呼嚕啊,安靜睡覺,困死老子了……”莊嘯雙手一撐,然后如慢鏡頭一般,緩緩悠悠地爬到他的上鋪,爬得跟一頭樹懶似的,每挪一步都吃力,累啊,身后傳來幾聲笑。 他以前也問過裴琰,我平時睡覺打呼么? 以裴琰的說法,沒有啊,沒聽見過。不過,我睡得……比較死,跟你睡我很疲倦啊。 結果,從第一晚開始,一屋六個人,所有人都在狂打呼嚕。 個個兒睡得像死豬一樣,誰也沒有吵醒誰。只是邢瑢和莊嘯半夜分別起來去過廁所,都聽見了,屋子里的動靜震山響,鼾聲此起彼伏地動山搖。 看來是真累。都累傻了。 原本計劃內,每晚在軍營里,熄燈后有一段黑暗中獨處的浪漫時光,是莊嘯準備專門留給裴先生的,望一望窗外星空,惆悵地、深情地想念一下對方,再祭出靈活粗壯的手指,被窩里擼個活兒什么的。等到進了軍營,每天野外拉練累得像狗,時不時再來一趟凌晨緊急集合,把他們從被窩里拎出來上cao場跑個三千米障礙……十幾歲時在俱樂部里打拳、跟著師傅習武練功的年月里,都沒覺著有這么累,挨揍挨罰都比這個來得輕松。還浪漫個屁,還手活兒?躺到床上最親的就是枕頭娘娘! 莊嘯現(xiàn)在也不怕在一個節(jié)目組里跟邢瑢傳緋聞。倆人每天見著對方,張口隨時耷拉出一條舌頭就能喘上,都顧不上了,讓緋聞自生自滅吧。 晚飯時間,在食堂里端著自己的餐盤,坐下開始吃。 狼吞虎咽,恨不得能長三個嘴,長出六排牙。 這時開始羨慕家里裴大爺?shù)奶厥饧寄?,大松鼠啊。以前一起吃飯時,裴琰就是快,嚼東西效率就比別人快。別人吃掉一個饅頭半盤菜的工夫,裴琰就能吃掉兩個饅頭和一整盤菜,又能搶又吃得快;剝個螃蟹殼小龍蝦殼,都比一般人利索手快。 裴琰在飯桌上就常取笑這位,你看你吃這么慢,你慢我不等你了,最后一只螃蟹也是我的啦。 老子為嘛吃的快?老子從小吃螃蟹長大的你不知道?就你們帝都人每天吆喝著來碗炒肝,來一屜包子,再來碗炸醬面,號稱“皇城根兒套餐”三大件,多么奢華啊你們。我們那兒人都比較土,沒見過高級東西,就靠海吃海唄。我們小時候就是蒸兩只大螃蟹,一盤蒜蓉醬爆海虹子,再來一笸蘿皮皮蝦——這是我的一頓飯。 莊嘯咬著饅頭,就忍不住想念那位吃螃蟹長大的少爺,不然怎么全身硬殼支棱著,出來就敢橫著走呢。 想多了,就走神了。再想去拿饅頭,一抬頭發(fā)現(xiàn)邢小哥把最后一個饅頭拿走了,這個氣啊…… “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有多餓嗎?”晚上悄悄聊電話,邢瑢就向小薩匯報說,“今天晚飯我吃了三個半饅頭,三個半!然后呢,今天指導員體恤我們太累了,又給加了一個菜,是青椒大蔥炒羊rou片,哎呀,餓得我,我連羊rou都吃下去了,從來沒覺著羊rou有這么好吃啊哈哈……就現(xiàn)在給我一只羊,我都能給吃下去……” 這人也明顯話多了,從前說誰有抑郁癥來著?有人是真抑郁,也有人純是錯覺,就是一口氣憋著,郁結于心發(fā)不出來,自己給自己裹成個很不合身的繭,還覺著特別委屈顧影自憐,特別的不幸福。 幸?;蛘卟恍腋#褪且环N心態(tài)。 小王爺說,哦,那我下次給你烤一只羊,我烤得可好吃。 小王爺說,哎昨天被人帶去個西餐廳,那個牛扒難吃的,烤成一塊牛屎,讓我來給他烤,肯定不能烤成個屎么。 小王爺又說,所以,就是,我烤得可好了,下次烤給你。 邢瑢一直在笑,笑得腮幫子疼,你快別說了,我又有一樣東西沒法吃了。跟著你個寶寶就只能吃奶了。 小王爺還說,吃完西餐我們又去拍馬戰(zhàn),吊威亞,“嗖”一下把我拋在馬上,那匹馬就被我壓跪下了。我說你威亞繩沒弄對,太長了么,他們非說我吃太多要減體重了。什么了,明明吃得一塊牛屎,他們在吃,我根本沒有吃下去,我哪里有吃太多么…… 孩子委屈得呦,邢瑢笑得腮幫子都疼,笑傻了。 這樣其實就挺開心,挺幸福的啊。 …… 總之,《野戰(zhàn)新兵》這個節(jié)目挺火的,播出兩期之后,收視率在周末晚十點綜藝類排在頭名,演員都盡力了都拼了,觀眾也就買賬。 網(wǎng)上很多人都說,瑢瑢換形象了,花美男都變爺們兒了。 以前總覺得這人娘炮,其實并沒有,都是劇里那些沒有營養(yǎng)的角色太娘炮,現(xiàn)在的肥皂劇審美都有問題吧?瑢瑢戴大檐帽穿士兵常服拔軍姿的樣子,明明就挺帥的,明明就是個正常的男生。 而對于莊嘯的評價,可能已經(jīng)無法用語言描述表達,就剩一堆感嘆詞。節(jié)目視頻中每次出現(xiàn)莊嘯繃著臉板寸頭的樣子,在cao場上喊號,背著行李沉默地跑步,在野外扛著木頭爬泥坑,彈幕上就是一串一串的“啊啊啊天哪”“啊啊啊受不了了”“啊啊啊放開我來”“啊啊好想壓”“不好意思這是我男朋友”…… 大俠也沒有神秘感了,上綜藝節(jié)目對于一個明星,就是掀開面紗,再扒開那層冷艷高貴的包裝物,露出本來的面目。每天對著鏡頭從被窩里爬出來,糙皮厚臉的樣兒,揉著哧馬糊,睡眼惺忪地往床下找鞋,再拎個臉盆去洗漱吃飯,還被拍到在廁所墻角堵住了小班長的去路逼問對方,能給根煙抽么……就是活生生的很真實的一個人。 邢瑢繼續(xù)給小薩講笑話:“你知道你老大他現(xiàn)在有多餓嗎?我不是吃了三個半饅頭嗎,噎著我了,喝水,最后半個饅頭我就吃不下了。然后,那個鋼種大盆里也沒有饅頭了,都被我們搶光了。嘯哥他至少吃了四個,竟然還沒有吃飽,他就死死盯著我飯盤里那最后半個饅頭,生怕我把饅頭送給別人吃! “我悄悄跟他說,嘯哥你不能吃我的,被節(jié)目組拍到肯定又要生出異心,亂剪輯,再配字幕,把咱倆炒cp,你別吃啊。他就一把搶過去了,就在攝像師調鏡頭的工夫,兩口就吞掉了,愣是沒有被人拍到他搶我的饅頭,哈哈……” 薩日勝聽得不住地呵呵笑,言語之間可能是有點失落:“導演怎么沒找我去吃饅頭,我也想去,我愛吃饅頭啊?!?/br> “你吃太多了,羊rou又貴,”邢瑢說小薩,“劇組供不起你,導演就沒敢請你啊。” 廁所隔間里,邢瑢正在熱聊。透過小窗戶往外看,樓外面的消防梯上,蹲著個莊嘯,放風時間內分秒必爭,也在聊。 莊嘯話音里帶點神秘的爽勁兒:“哎,就今天剛拍完的這期節(jié)目,估摸要兩三周之后才能播出,你要聽劇透么?” 裴琰道:“說,什么好事?你身上哪塊rou又被凍掉了?” 莊嘯說:“我碰見老虎了?!?/br> 裴琰說:“扯呢?” 莊嘯說:“邊防林場,東北虎。野生的,活的!” “開玩笑呢?”裴琰說,“離你有多遠,從這個山頭看那個山頭么?” “路邊有一條淺淺的半米深的排水渠,我站排水渠這邊,虎在排水渠另一邊,我跟它打了個招呼,它聽見了,你說有多遠?”莊嘯道。 裴琰大叫:“我去——我不信——” 莊嘯說:“我們當時有好幾個人,老虎就離我最近,有二十米吧。二十米對于東北虎來講,就是前腿一抬,后腿一蹬,一個輕松的沖刺?!?/br> 裴琰在視頻對面咆哮,東——北——虎—— “我騙你干什么,你等著看節(jié)目,攝像都拍下來了。”莊嘯說,“老子忒么當時就嚇成一條狗了?!?/br> “我的爺們兒出去還能怕老虎?”裴琰狂笑,“展示您身手的時候到了,來一出八卦掌斗東北虎啊?!?/br> “我怕死了,”莊嘯冷笑,“小說里都胡扯的,我敢打虎?我也就敢打你。” 這天是訓練之后收工回營,攝制組幾人脫離了大部隊,只是在林場里多繞了一圈,想要拍一些山野風光的鏡頭。這一片邊防地帶,估摸近年環(huán)保成果相當?shù)娘@著,開個車隨便在林子里轉轉,就能碰見一頭打尖兒遛彎的老虎。 他們有兩輛綠色吉普車,正好各自停在路的兩側。莊嘯和邢瑢從車上跳下,悠哉由哉地沿著路邊走,正準備擺造型拍風光大片。莊嘯一抬頭,臉變色了,往身后一把薅住邢小哥,聲音飄著:“別動,前面,老虎?!?/br> 身后沒有動靜,邢瑢站著一動不動,默不吭聲,嚇得都沒有呼吸了。 公路邊的水渠一側,站著一頭威風凜凜的獸王,身上花紋斑斕,漂亮極了。 不遠處攝像車中,所有人都嚇壞了都不敢大聲講話,低聲教他倆,倒退,倒退—— 莊嘯盯著虎,虎抬頭也盯著他,呦,生臉,沒見過,干哈的? 莊嘯輕聲對邢瑢說:“別回頭,別跑,倒退著走,退回車里,打火,把發(fā)動機轉起來?!?/br> 兩人就在融雪后微微打滑的路面上,一步一步后退,皆是生無可戀度秒如年的表情。 邢瑢一屁股栽到車座上,老虎突然就動了! 莊嘯手里有一根大樹枝子,攥緊了對老虎吼了一聲。 老虎也一激靈:干哈玩意兒,吼啥吼,吃你啦?已經(jīng)吃飽了,就瞅瞅你倆大概有幾斤rou。 邢瑢終于將車啟動,莊嘯一步躥上車。倆人頭也不敢回,一溜煙把車開走,落荒而逃…… “把咱莊大俠生生地嚇跑了,真慫啊?!迸徵覟臉返?。 “真慫,回到營地才摸出自己一身汗?!鼻f嘯說,“就是二十米遠?!?/br> “知道為什么?因為你不喝酒?!迸徵f,“武松為什么在景陽岡他敢打虎?他也是喝醉了,逞能。清醒狀態(tài)下,武松也得嚇跑了?!?/br> “下回就看您裴大俠的,你喝醉了去?!鼻f嘯說。 “我聽說的,山東影視基地好像又有一個翻拍《水滸傳》的項目,”裴琰又扯,“咱倆要是演,咱倆能演哪個角色?” “《水滸》里面人可就多了?!鼻f嘯說。 “一百單八將,我覺著,你就是演武松的吧?!迸徵u價道,“帥啊,能打啊,器大活兒好啊……” “誰告訴你武松器大活兒好了?”莊嘯樂出聲。 “嘖,電視里演的,你沒看過么,那個版本的……”裴琰小聲說。 莊嘯就知道裴琰指的是他臥室電視柜抽屜里的珍藏版《金瓶梅》。對于裴少俠,一本滿足了,那部黃片兒就代表《水滸》。 “你能演誰?”莊嘯腦內也閃過一些不堪入目又令人狼血沸騰的畫面,閃過某個角色邪魅娟狂的臉,“你適合演西門慶吧?” “臥槽——”裴琰說,“我這么純情又優(yōu)秀的人,我在你的心目中,我,我……我像西門慶?!” “如果化了妝,真的有點兒,那個感覺?!鼻f嘯笑出聲。 “咱倆要是演武松和西門慶,這《金瓶梅》劇情也得新編了吧?潘金蓮就直接出局了啊,還有小金蓮兒她什么事啊,不就是我西門大官人和小松松的故事了么。”裴琰笑瘋了,“西門大官人就每晚翻過墻來,潛入武二郎的屋子,抱住英武帥氣的小松松,狂野地扒掉衣服,屋內上演二人轉,兩人大戰(zhàn)三百回合,互相伸出粗又硬的鐵棒作為武器,撲殺過去,然后糾纏在一起……” “神經(jīng)病……”莊嘯忍無可忍某人隨時隨地這么抽風,又忍不住開始腦補倆人的動作戲。 一部古典名著《金瓶梅》,被兩位大俠改編成了現(xiàn)代野獸派的同志文學。 裴琰對著手機呵氣:“潘驢鄧小閑,小松松想要么……” 莊嘯不想講話。 廢那多話也摸不著人,互相把對方都撩得熱了,摸不著還廢什么話? “這幾天還是繼續(xù)練?”裴琰問。 “對?!鼻f嘯說,“跟著連隊進山,野外生存訓練,吃蟲子,喝泉水,睡帳篷?!?/br> “辛苦?!迸徵f,“難熬吧?” “不難熬,以前沒體驗過部隊軍旅生活,現(xiàn)在體驗到了,特別磨煉意志,后悔沒有早幾年來?!鼻f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