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凌副總輕松地伸出手,比劃了一個“六”,愣是把他們集團老總給潛規(guī)則了。 …… 第八十一章 英雄 至此,“龍行天下”工作室投拍的首部片子,終于在拍攝尾聲時找到了合作方,填補了后期資金缺口,簽下一份發(fā)行協(xié)議。 假若票房能過六億,雙方就有大筆分紅入賬,就都有的賺。 嚴總幫他們劇組還聯(lián)絡(luò)了其余幾處外景場所。戲中需要的一處民國富商宅邸,劇組是借用城里五大道的一棟小白樓作為場景道具,在庭院里、樓門口和客廳都拍攝了鏡頭。 那個庭院四四方方,修造了精致的小池塘,還種植了許多綠葉植物。 八角形的白樓造型別致,其中一面的窗和門有彈痕和火燒痕跡,一看就是歷經(jīng)歲月洗禮遺留下來的老房,頗有設(shè)計感和年代感,后來又花錢改造裝修過的。 嚴小刀說:“這是我爸爸留下來的房子,現(xiàn)在沒人住了,我也不住這里,就讓你們在這兒拍電影吧!……萬一將來哪天被拆了,被人推平了,能在攝影機里留個影兒,能上大銀幕永久保存,我覺著也挺好的。” 就在那棟掛著“戚宅”門牌的白樓附近,僅僅相隔一條街,裴琰指給莊嘯看了,那里還有一座“裴氏公館”,是民國大員留下的別墅。 裴琰就說:“那棟樓是我家老宅?!?/br> 莊嘯望著那棟樓,半晌,點點頭:“現(xiàn)在不是了?……現(xiàn)在做什么用了?” “現(xiàn)在哪可能還是啊,掉腦袋?。俊迸徵粯?,“六零年代就抄家了,就不是我們家房子了……后來?拿走你的就是拿走了,不可能再給你還回來,用做機關(guān)辦公室了吧,然后就盤租出去讓某些人中飽私囊了,都是這么過來的?!?/br> 裴先生笑得還挺大方。反正也沒經(jīng)他的手搶了去,六零年代他還沒有出生,那些都與他無關(guān)。一笑風云過,往事不再提,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他們當天還是進入了“裴氏公館”。小樓現(xiàn)在開辟為賣票參觀的一處景點。 裴琰買票進去參觀他家的老房。 樓道里掛了許多舊人照片,裴琰指給莊嘯看其中一幅黑白小像,說那是往上幾輩的一個小叔,也姓裴的,名叫裴文。照片中的人非常年輕,著空軍軍裝,左胸綴有星輝獎?wù)?。?jù)說那時但凡擊落日軍一架敵機,國民政府就頒發(fā)一枚這樣的獎?wù)隆?/br> 裴琰就跟莊嘯介紹,我這個小叔叔很厲害的,在“重慶大轟炸”期間擊落過敵軍的轟炸機,那是1940年吧,就得了這個獎?wù)?。和平年代不會再?jīng)歷那些了,生在國之危難時刻的軍人,就都是英雄,飛行員每一次上天,都可能是最后一次飛行。后來幾天之后,這個小叔再飛出去的時候,大概是被敵軍炮火擊中,就撞山了,沒有回來。 莊嘯點點頭,在那幅小照片前鄭重地站了很久,行注目禮。 以前他都沒問過裴琰這些事,現(xiàn)在明白了這段不可說的情懷,明白了為什么會有這部電影。 裴琰也輕易不對外人講的。不說才是莊重。 …… 走出公館,步下樓梯,莊嘯忽然問:“嚴總是不是知道這些?” “知道什么?”裴琰抬頭。 “他是本地人,最了解你家家底兒吧?”莊嘯說。 “知道吧,他跟我提過。他也知道公館這棟樓,跟他父親那棟白樓就隔一條街么。”裴琰說。 “我說呢……”莊嘯輕聲一笑。 “你說什么?。俊迸徵€沒明白。 “不是因為他是我‘粉絲’!”莊嘯丟給老裴一句不清不楚的話,不解釋了。 莊嘯當初是真不知內(nèi)情,他在認識裴先生時,完全沒想打探對方什么家底兒背景,家里究竟存了多厚的“嫁妝”。這些對他不是意外之喜,根本都是肩上的壓力。他就是來結(jié)交這個人的。 而嚴總是比他都更了解裴家,這筆交易合作,絕對不是“粉絲”二字那么簡單的解釋。 生意人把大筆錢投進去,不會做虧本的買賣,豪擲千金背后都是大智若愚的精明,看中的一定是小裴先生。這里面有它的世故和利益考量,但又能留存幾分義氣和情誼,也算難得了。 …… 影片最后一大段鐵軌上跳車追捕的戲份,最終在天津北站完成。 列車冒著白煙,在爆炸般的槍聲中駛向站臺,白鶴砸破車窗躍出去,頭摔向鐵軌旁邊那一片白茫茫的尖利的亂石堆。一片丹心一寸血,就在離站臺只剩十余米的地方,沒能等到目的地的車站。 莊團長的副官偷偷地將白鶴帶走了,讓美人魂歸故里。副官騎了一匹白馬,從金燦燦的田野中疾速掠過,馬背上帶著邢白鶴。純白的馬身沾染了一線血水,點染在田間…… 邢瑢和薩日勝的戲份順利殺青。 …… 刑場上,莊團長飛馬趕到,從鍘刀下拖出這個與他愛恨糾纏了多年的對手。他血紅著雙眼,用長槍的管子抵住對方眉心,“我舍不得讓別人殺你”“我就要讓你死在我手里”。 莊團長輕聲說,“我知道你的情報藏在哪,你告訴我聯(lián)絡(luò)密碼,我替你送出去”。情報員嘴唇輕動,眼眶嫣紅,好像說了一句什么,莊團長眼眶驀然波濤洶涌,白浪滔天,喉頭在軍裝衣領(lǐng)下瘋狂抖動,雙手幾乎捏碎槍殼。他最終扣動了手中扳機…… 裴琰的戲份殺青。 …… 兩年之后,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日軍隨即占領(lǐng)天津,將這處車站正式更名為“天津北站”。 同年年底,國軍某師某團,于津浦鐵路附近奉命抗敵,遭遇日軍夾攻。士兵拒壕死守,以血rou之軀抵抗敵軍坦克。莊團長向師長立下誓言,“我的士兵填完了,我就把自己填進去”。三夜血戰(zhàn)之后,全團陣亡殉國,無一生還。 莊嘯的戲份殺青了。 …… …… 在北站拍攝跳車戲份時,還有一樁趣事。 裴琰穿著一件跨欄小背心,大短褲,掛在天橋上試鏡走位,再掛下來。他一轉(zhuǎn)臉就看到他的大金主,逗了一句:“嚴總,不然您也上鏡頭露個臉?這一場龍?zhí)滋貏e多,人都不夠,日本兵就有一個大隊,嚴總要不要穿上高級呢子大衣,來個日軍大隊長???” 嚴小刀一聽就沒搭話,媽的,才不演呢。 莊嘯也從天橋上吊下來,雙腳剛一沾地就聽見了,嫌棄裴琰沒眼色:“你提的什么主意?……你給刀爺來一身革命黨的衣服,就給他一條咱們劇組最破、最破的槍,讓他在鏡頭里打幾槍,崩死一兩個小鬼子,你看他愿意不愿意!” 嚴小刀一聽就愿意了,找導演去了。 果然是裴大爺沒眼色,不了解人家的心思。 這人樂顛顛兒的,就幫劇組跑了個大龍?zhí)?。嚴老板穿了一身特別破爛的衣服,扮成接應(yīng)情報員跳車的“同志”,在墻角旮旯里蹲著放冷槍。正臉都沒有,只露個背影,但親手擊斃了一個小鬼子,樂壞了,這個龍?zhí)着艿谜嫱纯臁?/br> 只打死一個鬼子,還覺著不過癮,嚴小刀拎著那條破槍,一直追著導演問,能不能讓我多打死幾個過癮?。?/br> 導演說,不能多打死幾個,大老板您的龍?zhí)拙瓦@一個鏡頭,再說您打的也不是真鬼子,咱們就是在拍戲呀。 于是后來,在最后一場津浦鐵路會戰(zhàn)的群演戲里,又把大金主塞進鏡頭,飾演另一個龍?zhí)?,是在莊團長麾下?lián)貞?zhàn)壕的小兵,與敵軍坦克展開殊死搏斗。 看在這位龍?zhí)状笊駭y巨資進組的份上,有錢就是爸爸,導演很給面子地安排了一個扔手榴彈的正面大特寫。嚴總把手榴彈扔進了敵軍的坦克駕駛艙,“噼里啪啦”又炸死兩個小鬼子,可值了。 …… 歷經(jīng)波折,全劇終于在這個秋天殺青。 劇組眾人在北站影視基地聚齊,感慨這一路走得艱辛。裴琰親自提著桿子,放了好幾串大掛鞭,用炮仗的碎屑崩掉一切晦氣和霉氣,承前啟后,繼往開來,前路一片曙光。嚴總開了香檳慶祝,特意找裴先生干酒,熱鬧得如同過年…… 裴琰后來也瞧明白了,生意人和生意人還真不一樣,個個都有些不為人知的性情癖好。生活里就是這樣,有人貪財,有人好色,有人喜歡把玩古董字畫之類的雅趣,有人就喜歡四處塞錢贊助、出鏡露臉一博美名。而在這個影視圈里,有的老板投資是為洗錢,有的老板投資進組是為了玩兒女明星,有人做電影是為了掙票房,也有人做電影就為了享受這份英雄主義的情結(jié)。 嚴小刀投這個片子,心中確實有“義氣”和“情懷”這四字。而他家凌副總恐怕也心知肚明,先開始就是拿個架子,當然一定會成全了自家男人這份情懷。 之前,也有一位闊商大老板投資拍功夫片,講明了要在片子里扮演武林爭霸的頭號高手。大老板是扛著一座金山進劇組的,想要什么,導演就奉命拍什么,于是在華山之巔以一當十,一路用錢砸趴下十幾位圈內(nèi)頂尖高手。 網(wǎng)上鍵盤俠把明話都說了:千萬別責怪大老板對自己什么水平?jīng)]個b數(shù),人家有數(shù)的,把一座金山砸下去,全劇組的高手就跪著把b獻出來了。 今天,他們卻碰見這么一位脾氣個色的嚴老板,明明自己就有以一當十的能耐,卻不是跑來爭武林盟主的,投了一筆巨款求著能在抗戰(zhàn)片里殺幾個小鬼子,把共軍和國軍的衣服都穿了一遍,過足戲癮,這錢花得總算滿意了。 …… 莊嘯終于不用賣掉他在爾灣的別墅。而徐女士的私房本也算是保住了,她的小猴子挺爭氣,沒有禍害家里的錢玩兒個傾家蕩產(chǎn),創(chuàng)業(yè)是有一番志氣的。 莊嘯給他爸爸租到一處干凈清靜的房子,搬走了,不再住在原來那個糟糕的環(huán)境,同時也計劃在北京小置一處房產(chǎn)。 做人還是臉皮不夠厚,他總覺著自己不再單身,賴在人家梁有暉的公寓里日天日地,日得洗手間浴缸經(jīng)常水漫金山,總歸不太地道?哪天人家梁少爺帶著警官同志回家來了,進門一看,直接就把屋里他倆人掃黃了……還是趕緊搬家滾蛋吧! 但是,這房子買遠還是買近呢? 裴琰說,不然你還是買房離我遠點,不然咱倆就住附近,中間隔一條大街,這也太明顯了吧? 莊嘯說,買遠了你就更明顯了。 買到海淀去?買石景山去?回頭狗仔就發(fā)現(xiàn)裴先生您成天往不是你們家的方向跑,往海淀跑,往石景山跑,你怎么解釋???所以,就要買在一處,就在春秀路、三里屯、亮馬河這個金三角地帶。這里人多,明星也多,很熱鬧。 這日子就過得太美了。 自此以后,裴琰從自己公寓的陽臺上架個望遠鏡,就能瞄見他嘯哥家的陽臺。 莊嘯認為這樣比較安全,回你家就好像是回我家,反正都差不多一個旮旯兒地方。作為鄰居,還能經(jīng)常約三兩朋友過來聚會小酌、搓一桌麻將,這樣才最安全。 裴琰滾在莊嘯新居的大床上,笑說:“莊先生,您常年沒回北京都不了解,我們朝陽大媽可厲害了你不害怕?。?!你竟然還敢住在此地,橫行無忌如此囂張!” 莊嘯哼了一句:“不怕,吸毒的嫖娼的才怕朝陽大媽,老子正正經(jīng)經(jīng)談個對象,交個男朋友,大媽不管咱倆這點小破事兒?!?/br> 朝陽大媽們,確實不管裴先生與莊先生談對象的小事,都是走高層路線的。最近,本地警方就依循群眾線報,在亮馬河附近一棟高檔寫字樓里,端掉一處聚眾吸毒yin亂的窩點。窩點明面上是某家模特經(jīng)紀公司,里邊就是一群整容蛇精臉的小孩兒在嗑粉,都是十七八歲的大好年紀,就這么毀了。 一群嫩模妖男艷女連同mama桑,當即就被拘留曝光,演藝前途肯定是別想了,污點藝人全都要被封殺,以后甭惦記著在觀眾面前露臉作妖。然而,這條新聞再就沒有下文了,后續(xù)不了了之。 公司后臺的背景人脈還是挺硬的,聚眾吸毒是在誰的地盤,聚眾過多少次了,警方就沒有再往深了追究。其實誰都知道,那是杜名軍杜總旗下的模特經(jīng)紀公司,養(yǎng)的一群粉頭……常在河邊走,他杜總也早晚要濕鞋的。 章紹池應(yīng)該是很慶幸,他這一年間逐漸撤資、拆分,把從前跟杜名軍合作的生意都拆開了,暗暗地劃清界限,不然將來的麻煩還有的瞧呢…… 那一陣,裴琰常和莊嘯一起去附近商城,為新家添置東西,倆人購物就是在不同樓層之間穿梭,搞諜戰(zhàn)似的,互相用高科技進行聯(lián)絡(luò)和打掩護。 一位在二層的護膚化妝品店,另一位在五層的家居用品部。 裴琰在帽子下面接著耳機,問:“枕頭你買到了沒?” 莊嘯說:“沒找著軟硬合適的,正找著呢?!?/br> 裴琰又問:“body cream要嗎?好牌子,打八折?!?/br> “不用,別給我買。”莊嘯斷然回絕了好意,“cream,lotion,jelly……膏、乳、啫喱這類的,這都是你房事專用,給你自己買吧?!?/br> 裴先生在電話里發(fā)飆罵街了,說“老流氓你就欺負我年紀小我還是純情少年呢你快滾”! 莊嘯笑了,趕緊哄一句:“我真不用這些東西。我洗完澡再抹個身體乳,最后也都被你吃進去。怕你吃多了中毒,所以我從來都不抹。” 莊嘯是用半邊臉和肩膀夾著耳機說話,眼角余光掃過周圍,輕聲說了句“有狗仔你快走吧我留下來?!?/br> 兩口子難得團聚一天,逛個商場,卻不能手拉手并肩走。 即便沒有出現(xiàn)在同一樓層,也會招惹緋聞閑話……真他媽掃興。 每一次,都是他嘯哥打掩護并且斷后,保護他先撤。裴琰從二樓安全通道出去,跑樓梯徑直下到車庫,神不知鬼不覺就離開了。 莊嘯在家居部逛了一圈,面對狗仔追問“莊sir您買一對枕頭是自用還是買給誰”這類窺伺隱私的無聊問題充耳不聞,也沒有黑臉罵人,沒跟對方擼袖子動手砸相機之類的。他就走商場天井附近的自動扶梯,一圈又一圈地轉(zhuǎn)著,大搖大擺地下樓了。 車子駛出商場地庫,交停車費,旁邊就是狗仔跟拍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