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市子買東西一定要仔細(xì)，里面有許多假貨。”林三哥還在說鬼市子的事，“尤其是一個叫程三兒的，小郁大夫得留心，他可是做假的行家?！?/br>
    郁容不解：“官府不管嗎？”

    林三哥笑了：“要是官府能管得著，還叫什么鬼市子。牛鬼蛇神，裝神弄鬼，所以才叫鬼市子?！?/br>
    “不是因為‘半夜而合、雞鳴則散’，神出鬼沒的，才被稱為‘鬼市子’嗎？”

    “小郁大夫曉不曉得什么是‘活見鬼’？”

    大半夜的，風(fēng)吹得簾子呼啦啦地響，用作照明的燈籠也被刮得搖搖擺擺的。光線昏晦，忽明忽暗的，平添一種鬼魅的氣氛。

    郁容感覺后背有些冷颼颼的：“難不成真有人活見鬼了？”

    ——他不怕鬼，真的。

    “蘭花變野草，金銀成銅鐵，上等的絲綢轉(zhuǎn)眼成了裱紙，可不就活見鬼了嗎！”

    郁容恍然，就是買東西遇到了騙局嘛，說什么活見鬼，怪滲人的。

    “鬼市子上最容易遇到‘活見鬼’?！?/br>
    “可還是有很多人會趕鬼市子吧？”

    林三哥點頭道：“鬼市子上有不少好東西，就是考眼力，眼力好的搞不好就能‘撿漏’?！?/br>
    “原來如此……”郁容了然，轉(zhuǎn)而又問，“鬼市子里都有什么好東西？”

    “什么都有?！?/br>
    郁容有些疑慮：“這么厲害……那那些好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

    林三哥笑而不答。郁容先是奇怪，緩了一拍，陡然明了對方意味深長的表情下隱藏著的是什么信息。

    ——所以，“好東西”的來源是有問題的吧？具體是什么問題……不言而喻。

    郁容有些發(fā)窘：跟這個時代的“同齡人”相比，他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在兩人交談時，船行了一個多時辰，漸漸逼近目的地。

    隔著好一段的距離，郁容隱約聽得到岸上的喧嘩。

    可以想象，雁洲有多熱鬧。

    旻朝與許多封建王朝又一個大不同之處在于，取消了宵禁制度。像雁洲這樣的交通樞紐城市，人口流動性大，一些食宿商家，還有什么青樓妓館的，夜里生意不停，人來人往特?zé)狒[，漸漸就傳出了“不夜城”的聲名。

    “快到?？看牡胤搅?，”林三哥提醒著，“小郁大夫小心些，船靠岸時沖力挺大的，別摔著了。”

    第11章

    船靠岸，郁容先上了碼頭，林三哥落在后面，不十分放心地在那叮囑著船家。便等候在一旁，目光不太安分的，帶著好奇掃視著周圍。

    碼頭泊了許多船只，個個掛著燈籠亮著火。

    燈火映著河面，清波微漾，瀉了一水的碎金，流光浮動，別有一種輝煌又壯麗的美感。

    四更黑漆漆的天，被水面的漁火、岸上的燈光，照得通明，油黃色溫暖的光線，給漸漸喧噪起來的碼頭，帶來些許寧謐而安詳?shù)囊饩场?/br>
    近處，有一些人和郁容一樣，好像是初抵達不久，從船篷走出，正要上岸。

    遠(yuǎn)一些的地方，停了一艘大船，船上有小樓，目測比烏篷船大了好幾倍，看著十分之豪華。隔著好一段距離，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曲樂之音飄出船樓 。

    視線放長，晦色沉沉的定古河上，火光星星點點，若隱若現(xiàn)……應(yīng)是有新的船只正朝這邊駛來。

    突如其來的一陣喧嘩，驚回了人的心神。

    郁容聞聲看去，好一群人結(jié)伴朝碼頭走來，他們大聲地說著話，不時爆發(fā)一陣笑聲……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人，卻清楚地被感染到了那樣輕松愉悅的心情。

    除了這一群從城內(nèi)出來的人，路上的行人基本是朝著城內(nèi)去的，步履大多有些匆忙。

    “東來西去？”

    郁容喃喃念著，只覺得這個招牌古古怪怪的。

    從碼頭往內(nèi)城方向看去，所有建筑中，最惹眼的就是這“東來西去”了——一排幾棟毗連的二層樓屋，每一棟樓下的大門都是敞開著的，時不時有人進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民居。

    “那是給過往客人歇腳的地方?！绷秩绲穆曇暨@時傳來了。

    郁容恍然：“客棧啊。”

    “與客棧不完全一樣，”林三哥越過了年輕的大夫，“咱們趕緊進城吧，晚了就趕不上鬼市子了。”

    郁容連忙跟上對方，腳下的速度非常快。

    林三哥邊走邊繼續(xù)說明：“那邊不光提供食宿，還設(shè)了一個私下的交易行。有些人遠(yuǎn)道趕來，對雁洲的情況不清楚，還有一些人純粹圖方便，花一點租金，在里頭擺個位子，或者直接讓東家代行買賣……說起來跟我們牙行做的事情差不多，賺的就是租子和差價?！?/br>
    郁容略想了想，道：“這邊位置好，就在碼頭邊，來來往往的客商肯定有很多，他們只要提供一些場地，確實比單提供食宿賺得多了……挺會做生意的。”語帶贊美，“‘東來西去’這個招牌也很有意思，容易讓人注意到?！?/br>
    林三哥搖了搖頭，語氣有些不屑：“那可不是人家自己的主意，東來西去完全仿照‘南船北馬’，連名字都是照著搬的，學(xué)得不倫不類，也就糊弄一些外地人罷了。小郁大夫你是沒去過南船北馬，那才叫一個厲害?！?/br>
    聞言，郁容被挑起了好奇之心：“南船北馬也是做食宿和交易行的嗎？”

    “何止這些！等小郁大夫你親自走東渡碼頭過，保準(zhǔn)大開眼界，南船北馬在那邊占了一條街，人家根本就看不上這邊的小碼頭……”

    “這么厲害？”

    “那是當(dāng)然了?！睆牧秩绲恼Z氣和表情，可以看出他對南船北馬有多么推崇，“我聽一些客人說，南船北馬甚至不比京中那些商行差多少了?！?/br>
    所以，南船北馬到底厲害在哪？

    郁容還是一頭霧水。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一般，林三哥又詳細(xì)地說明了一番。

    還是現(xiàn)代思維的某位穿越者，這下子總算明白南船北馬到底是怎么做的——大概就是，一開始是一個小商場，善加運行之后，最后賺大了，就將周邊的地全包了，后又邀了不同營生的商鋪入駐，最終形成了一條商業(yè)街。

    這不就是旻國版的某達廣場嗎？

    郁容一邊胡思亂想，口中一邊應(yīng)和：“確實好厲害?！?/br>
    林三哥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現(xiàn)在可不止小雁京，北邊的鹽淮、南邊的宜原，都有南船北馬的分號，據(jù)說下一步就要去京城了。”

    郁容聽罷，暗忖著今天一定要去南船北馬看一看。

    照林三哥的說法，那兒聚集了來自天南地北的走商，甚至不乏少數(shù)從西域和海外慕名而來的客人，當(dāng)然少不得走一趟“淘淘寶”。

    哪怕最后沒有收獲，這卻是可以讓儲物格里的物品“合法化”的契機。

    譬如，那些向日葵和滁菊的種子吧，貿(mào)然種下去，如果有人追根究底，總得有個說法。屆時道是從走商那兒買來的，世界那么大，信息又不發(fā)達，除非有人十二個時辰監(jiān)視他，否則誰能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郁容越琢磨，就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反正系統(tǒng)給的其他實物獎勵，醫(yī)書不拿出來不必?fù)?dān)心，一些醫(yī)用器具，按照這個時代的生產(chǎn)力與工藝水平，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做出來的。唯有看著不起眼的種子，原生地各異，生長環(huán)境的要求也不一樣，對來歷沒個說明的話，引進一兩樣還不要緊，多了早晚會引來注意……

    郁容按捺下心里的主意。

    現(xiàn)在時辰還早著，眼下的重點還是趕鬼市子。

    從碼頭進城內(nèi)，城門口不遠(yuǎn)，停了一排牛車、板推車……都是拉客去鬼市子的。

    林三哥問了郁容的意思，郁容拒絕了叫車服務(wù)。

    跟現(xiàn)代城市相比，雁洲勉強就一個縣城大，步行走一圈又不是多累人的事。

    旻國律法對城內(nèi)行車有些規(guī)定，做車的速度怕不比走路快多少。

    便沒多加耽擱，兩人加快步子，朝鬼市子趕去。

    到了地，郁容發(fā)現(xiàn)可比想象中的人多更熱鬧。

    只是……

    即使人來人往的，說摩肩接踵也不為過，卻出乎意料地安靜。所有人，買東西的、賣東西的，都壓著嗓子，小小聲地交談。

    不像燈火通明的碼頭，鬼市子雖不至于到烏漆抹黑的程度，光線卻是十分昏晦，間隔好一段距離才有個別攤位邊，搖搖晃晃掛著一個不甚明亮的燈籠……

    鬼影幢幢。

    無怪乎叫“鬼市子”。這鬼氣森森的地方，盡是鬼鬼祟祟的人。

    看到這場景，郁容不由覺得囧……難怪會“活見鬼”，在這么黑不隆咚的環(huán)境里，騙人不要太方便嗎！

    當(dāng)然了，來鬼市子的，都有心理準(zhǔn)備。某種程度上，算“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反正郁容不打算在這里買東西，不過見一見世面，卻也不錯。

    悄么嘰兒地順著人流，流連不同的攤位，看一看人家交易，不得不說，還挺有意思的。

    忽然，前方燈火處，傳來一陣躁動，間或有人們克制不住的驚呼……

    來這鬼市子純粹是湊熱鬧的郁容，理所當(dāng)然好奇了，跟著林三哥朝那邊擠過去。

    很快，郁容就知道為什么人群這樣暴動了——

    特意亮了兩盞燈火的攤位上，赫然坐著一只體態(tài)十分壯碩的大貓。

    貓，沒什么好新奇的。

    這只大貓卻是與眾不同。

    它有一身紅色的毛，通體絳朱，在燈火的照耀下，漂亮極了！

    第12章

    騙子！郁容看到紅毛大貓的第一時間，腦海里就冒出這兩個大字。畢竟，他活了十七年，可從沒聽說過紅毛的貓，除非給貓染了色。

    別的圍觀者顯然也不是好糊弄的，再考慮到這里是鬼市子，人群在震驚之后，很快就質(zhì)疑起攤主做假。

    攤主盤坐在攤子后，面對一眾人的質(zhì)疑，老神在在，雙手籠在袖子里，輕描淡寫地說：“你們說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吧……都散了，沒什么好看的！”

    這樣云淡風(fēng)輕的姿態(tài)，反而讓懷疑的人群猶豫了。不知從哪傳來一聲問：“這只貓怎么賣？”

    攤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賣什么賣，不賣。”

    有人茫然了。要說這攤主做假吧，看人家懶洋洋的模樣，根本就不打算賣貓呀……這假做的，也沒意思。

    所以，這貓難不成真的天生紅毛？

    郁容站在一旁熱鬧，對攤主的行為也十分好奇。不過他沒有任何疑慮，堅信這只紅毛大貓是被染了毛發(fā)！

    ……咳，經(jīng)驗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