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馬蹄聲漸漸清晰了。 郁容微瞇著眼, 沒多久便看清了領(lǐng)頭之人,失望之情自心頭一閃而過,下一刻, 注意力被幾匹馬后的板廂車吸引了。 “見過小郁大夫?!?/br> 郁容側(cè)身,往后退了幾步,沖領(lǐng)頭者拱了拱手:“安校尉?!?/br> 也是老熟人了。 “在下奉指揮使大人之命,送這一車南蕃土產(chǎn),”名叫安朗犀的校尉說, “便作今年年禮了?!?/br> 聞言,郁容一時無心探究板廂車里的東西, 眉頭不經(jīng)意地輕蹙:“年禮?他……昕之兄年前回不來了?” 安朗犀道:“正是如此?!闭Z氣微頓, 補充了一句,“指揮使大人只是被繁瑣之事絆了身,還請小郁大夫安心。” 郁容對校尉笑了笑,沒再追根究底, 語氣一轉(zhuǎn),對一眾郎衛(wèi)作著邀請的手勢:“還請諸位進屋再敘?!?/br> “不必麻煩?!卑怖氏莻€雷厲風行的性子, “待小郁大夫你查驗了年禮, 我等須得當即返京?!?/br> 邊說著,邊打著手勢,支使手下們將板廂車里的東西一一抬出來。 郁容便沒強求, 目光聚焦在所謂“年禮”上,想到某個男人一貫的“德性”,他對這回的禮物當真是又好奇又擔心。 好奇什么無需細說。擔心的是,一個猝不及防又被嚇著。 結(jié)果,果然被嚇著了……盡管事先作了心理準備。 滿滿幾大竹籠的……“五毒”嗎? 蛇、蜈蚣、蟾蜍、毒蜘蛛、蝎子。單獨任哪一樣,郁容見了,都不覺得害怕,關(guān)鍵是這密密麻麻滿籠子的,全是毒物,得虧他沒有“密集恐懼癥”。 便這樣,也有點犯惡心。 見鬼的南蕃土產(chǎn)! 安朗犀端著一張正氣浩然的面孔:“指揮使大人托在下詢問,小郁大夫你可還喜歡這份年禮?” 郁容沉默了片刻,擠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很驚喜?!?/br> 還好,全是死物,俱已加工成干燥體了。 “如此便好?!?/br> 安朗犀松了口氣,沒聽出這聲“驚喜”里的言不由衷,一本正經(jīng)地邀功道:“這里皆是我旻國難尋之物,只因活物不宜運載,故此制成干物。”說著,他示意手下打開一個封閉的木箱,箱里是一個酒壇子,“此為指揮使大人親手為你捕捉的蛇王之王,南蕃獨有的‘過山風’。” 過山風?是他想的那個過山風?真是厲害了,我的兄長! 除了過山風,還有……櫻紅蜈蚣?混在一堆蟾蜍中間的,似乎是箭毒蛙?蜘蛛實在分辨不出具體品種了,蝎子里有一些特別像最毒的金蝎…… 無法確定每一樣毒物的名稱,郁容的心情從一開始的哭笑不得,到現(xiàn)在,難掩幾分憂心。 “昕之兄實在太亂來了?!?/br> 粗略地掃視了一圈,全是劇毒且攻擊力極強的毒物,隨便被咬一口,稍有拖延,以現(xiàn)在的醫(yī)術(shù),怕得玩完了。 安朗犀渾然不在意:“小郁大夫請你不必擔心,指揮使大人從不做無把握之事。” 才怪! 郁容抿了抿嘴,他不是特長于辯論的人,想說什么又不知該如何說,只是一想到那男人為了討他歡心,便冒這般危險,心里便跟堵著一堆淤泥似的,憋悶。 憋悶到犯起了嘔意。 安朗犀后知后覺,察覺到這位年輕大夫情緒的異常,遲疑了一下,解釋道:“并非指揮使大人故意以身涉險,南蕃多山林,俱是瘴癘之域,諸多毒物皆為行路之障?!?/br> 郁容默了,一點兒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 安朗犀說完便發(fā)現(xiàn)自己表達有誤,忙補充說明:“出了瘴癘之域,便再無毒物之險?!?/br> 賭氣沒用,某人又不在近前。郁容輕嘆了口氣,問校尉:“不知安校尉是否將再赴南蕃?” 安朗犀頷首:“面圣之后不日即返回南地?!?/br> 郁容默默盤算著時間,道:“也得三五日的功夫?” 安朗犀復(fù)又點頭。 理清心里的不虞,郁容微微一笑,道:“我有回禮,欲請安校尉代為轉(zhuǎn)交給昕之兄,不知待你面圣之后,可否再見一面?” 安朗犀表示沒問題:“前往南蕃必經(jīng)此地,屆時在下會再來拜訪?!?/br> 郁容舒了口氣:“便勞煩安校尉了。” “客氣!” 兩人交流完畢,其余幾名郎衛(wèi)將所有的“年禮”卸好,俱數(shù)安置在了藥室前的半廳里。 遂以安朗犀為首的眾人毫不留戀地辭別了。 郁容站在“年禮”跟前,默默平復(fù)著心情,半晌,留意到有一個大木箱里的東西尚未細看,想了想,便走過去伸手打開了箱子,便微微一愣——居然是一箱子的血竭。 想是,燭隱兄找到了麒麟竭的下落了? 有了之前“五毒”的沖擊,即使血竭珍貴越過黃金真珠,此刻他也沒多少激動之情。唯一的感想是,這東西來得正好。 郁容所謂的回禮,便是打算制備一些藥物,請安朗犀帶去南蕃。 有了這血竭,正好將金創(chuàng)紅膏的方子換一換。血竭主傷科,針對金創(chuàng)有特效,極適用聶昕之和他手下一干的郎衛(wèi)。 心情恢復(fù)了淡定的郁容,沒有叫上學徒,一個人先收拾著五毒干燥物……數(shù)量過多,堆積起來看著挺恐怖的,就別嚇人家孩子了。 干燥物的處理手法挺不錯,暫時不需要他補充做些什么,直接存放即可。 收拾完了,該鎖好的鎖好,才叫上幾個孩子過來幫忙。 只有三五天的時間,要制備足夠的藥物,得爭分奪秒。 考慮到聶昕之現(xiàn)如今的處境,郁容除了準備制備金創(chuàng)紅膏外,最主要要制作的有兩樣,一是為解毒、排毒所用的神仙解毒丸,一是為驅(qū)蟲蛇、避瘴氣的辟溫殺鬼丸。 首先制備的是辟溫殺鬼丸。 光聽名字挺神神道道的,其可熏百鬼惡氣,避疫、驅(qū)瘴,算是臘藥的一種,元日之際,男左女右佩戴一枚藥丸在身,或者有病人的人家在門口焚燒去邪,亦可少量口服。 聽著挺玄乎,能不能殺鬼不知道,事實上,驅(qū)蟲辟溫,預(yù)防一些疫病,倒是有幾分效果的。 想到安朗犀說的,南蕃多瘴癘之地,可不正需要這樣的丸藥,好以防身嗎? 郁容沒有采用傳統(tǒng)的方子,而是自己參照系統(tǒng)的藥典,作了改良——之前是覺得好玩,沒想到經(jīng)他改過的方子被系統(tǒng)直接評測為良好。 便取雄黃、雌黃、朱砂等礦物類藥材,加入上回聶昕之送的空青,以及新?lián)Q得的龍骨、虎骨等骨骼類藥材,十多味藥材研磨為末粉,丹皮、當歸、丹參、檀香、佩蘭等植物藥材,分量各不一樣,同樣取末,混入前些味藥物里,烊蠟和榆粉合成大丸。 有過制備傳統(tǒng)的辟溫殺鬼丸的經(jīng)驗,這頭一回魔改版的丸藥,做起來還算趁手。 郁容盤算著數(shù)量,確保二三十人每人能分到十丸以上,分三次將所有的丸藥做好,稍稍陰晾,待藥丸放干,分別儲入消毒過的藥瓶密封好。 下一步要做的便是神仙解毒丸。 聽起來跟辟溫殺鬼丸一樣不怎么靠譜,其實是專門針對蛇、蜈蚣、毒蜂或金蠶蠱毒的一門奇方,是從系統(tǒng)藥典里找到的,效果沒有名字所說的那么神奇,但應(yīng)對一些急性毒確有紓緩之效,基本上能讓中毒的人吊著一口氣,在解毒之前,不至于當即斃命。 比之將近五十味藥的辟溫殺鬼丸,神仙解毒丸需要的藥材,要少了一半多,不到二十味,青靛花、白藥、山梔子等等,比朱砂、十年雄雞頭什么的感覺要“正?!倍嗔恕?/br> 相對于前兩樣名字玄虛的藥丸,金創(chuàng)紅膏聽著更具“武俠”風,其效果到底是否跟傳說的金創(chuàng)藥一般,不得而知,反正耗費的主要藥材,是絕大多數(shù)醫(yī)戶難以承擔得起的。 比如君藥血竭,在旻朝民間已失傳,堪稱稀世之珍;再如臣藥乳香與沒藥,說起來等同黃金,其實也是有價無市;其他的佐藥,諸如天臺烏藥、血琥珀等珍貴藥材,無需再多提。 郁容用起來卻是毫不手軟。 南蕃多亂,自是刀劍無眼,這金創(chuàng)紅膏要弄就弄起效最快、生肌效果最好的。何況,主藥血竭原是聶昕之搜羅而來的。 ——說來慚愧,他好像一直享受著聶昕之的付出,沒有給予過多少回報,如今對方身處險地,再不做這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著實于心難安。 安朗犀再次到來的時候,郁容已將這三種藥物全部制成,瓶瓶罐罐的裝滿了一大箱子。 除此,他在系統(tǒng)商城兌換了一些其他的見效快的藥物,比如退燒的、鎮(zhèn)痛的、消炎的,改頭換面分裝在藥瓶里,和自制的藥品混在一起。 另外,專門針對聶昕之本人,他散去了八成的貢獻度,買到了一種十分不科學的名叫“追魂復(fù)還奪命丹”的神藥。據(jù)說,不拘受了什么傷,或者中了怎樣的毒,吃了這枚丹藥,能讓必死之人吊一口氣,至少拖延個三五天的。有這三五天,說不準便找到了將人徹底救回的法子。 郁容非常懷疑其功效,不過既然通過了系統(tǒng)的認證,仍是一咬牙,天價購買了一枚追魂復(fù)還奪命丹——因為略微超出了位面規(guī)則,被征收最高比例的消費稅……得虧買家心善,沒把價格定得奇高。 rou疼了一下下,郁容沒有絲毫后悔。 所謂“千金散盡還復(fù)來”,貢獻度沒了可以繼續(xù)賺,也好過萬一…… 萬一某個男人不小心遇到什么意外,他到哪再找這么合胃口,同時身材超級棒的未來伴侶? 安朗犀來了又走。 郁容站在檐廊下發(fā)了半天的呆,隱約緊繃的心弦,伴著那一大箱子的藥物南下,而不經(jīng)意地松弛了少許。 “大、大夫……” 一個莊稼漢模樣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來,人距離柵欄門還有一丈多遠,提著嗓音急喊:“我家媳婦難產(chǎn),求你快去救她!” 第68章 盡管人命大于天吧, 郁容第一感覺還是有些微妙的,須知他對婦產(chǎn)這一塊根本沒有實際cao作經(jīng)驗的。 其實, 這個時代的醫(yī)戶, 雖然沒有像現(xiàn)代那樣進行了明確地分科,在事實上卻是各有所長,有所偏科的, 不乏精于產(chǎn)科的。 但有個關(guān)鍵問題。 便是擅長產(chǎn)科的,男大夫不可能親自到妊婦的病床前進行辯證施治,必得借助穩(wěn)婆之手實施救治,在這過程中難免發(fā)生一些偏差。 看到那莊稼漢憂心如焚的模樣,郁容立刻斂回雜亂的思緒, 上前扶了把因著疾跑差點摔跤了的男人,邊將人請進半廳稍坐, 邊詢問起妊婦的具體情況…… 難產(chǎn)是為十萬火急, 這一帶的醫(yī)戶并不多,他這個非產(chǎn)科大夫,便只好趕鴨子上架一回了。 倒不是郁容不負責任。 他確實缺乏實際cao作經(jīng)驗,但好歹跟在外祖父前后, 見識過好幾次老中醫(yī)妙手急治難產(chǎn)之人,應(yīng)對這種緊急情況, 心里也非毫無底氣。 莊稼漢不懂得辯證什么, 勉強說了個大概情況:原來,他的媳婦兒不光是難產(chǎn),還早產(chǎn)。 早產(chǎn)的原因居然是一大早跟他一起抬土糞, 一個沒留神,下腰時用力過猛,羊水早破,導(dǎo)致胎兒提前出生,結(jié)果分娩不出、久產(chǎn)難下。 郁容聽罷,不自覺地蹙眉,抬眼看向焦慮到臉色發(fā)白的漢子,到嘴的話又咽回去了。 ——到底不是現(xiàn)代,懷孕七八個月的婦女做農(nóng)活這類事,屢見不鮮。 “稍待?!?/br> 囑咐了這句,郁容便徑直去了藥室,一一打開中藥柜的抽屜,有條不紊地取出人參飲片、桂、牛膝、川芎、當歸等藥材,又拿了小瓶的米酒,一小罐子的鹽,從儲備成藥的柜子里找出了一瓶兔腦丸,俱數(shù)放入小藥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