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許多官兵來了?!?/br> 郁容倒是淡定:“那不正好嗎?” 說明當(dāng)?shù)毓俑疀]有不作為……更甚者,官兵興許是聶昕之帶來的? 謝東官“哎呀”一聲:“好什么好呀,他們將那黑心掌柜和他兒子拉出去了,說要砍腦袋??!” 郁容聞言一驚:“怎么會?” 當(dāng)年白鷲鎮(zhèn)傷寒之疫,縣官也不過是隱瞞疫情,至少采取了隔離措施,個別鬧事者鬧得厲害,才砍了腦袋,還不至于……不問情由,直接將好轉(zhuǎn)中的病人給殺了。 “還有咱們,”胖子客商焦慮地抓起了頭發(fā),“照領(lǐng)頭的官兵說法,是一個也跑不掉的!小郁大夫,不如……咱們趕緊走這邊偷著跑吧?“ 郁容微微搖頭。 謝東官急得跺腳:“你這人怎么這么死心眼!” 郁容默默看向小客店的方向,只道:“他們過來了?!?/br> 想跑也跑不了了。 第87章 官兵是真官兵, 不是尋常百姓口喚“官兵”實(shí)則多為衙役,甚至不過是典吏手下的幫漢。 武弁甲胄, 攜械帶刀, 黑壓壓的好幾十人,由著一名七品校尉領(lǐng)頭,行動之時井然有序。 因著聶昕之的緣故, 與不少逆鸧郎衛(wèi)有些交情的郁容,乍然看到這些官兵,見其令行禁止、紀(jì)律嚴(yán)明的樣子,不由感到些許親切……轉(zhuǎn)而,想到謝東官的話, 心里不由生出疑慮。 疑慮沒多久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更深的疑惑。 校尉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直說:“跟我們走。” 態(tài)度平平淡淡的, 談不上和氣可親, 但也沒有抖什么威風(fēng),表現(xiàn)得盛氣凌人的。 郁容有些猶豫,問道:“去哪里?” 校尉毫不客氣地回:“無可奉告。” 郁容默了默,一時無法分辨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便沒再多嘴,被幾名官兵“護(hù)送”回了小客店, 或者說是出村子——小客店所處的方位, 正是在村外驛路旁。 郁容二人跟著五六名官兵往小客店走去,校尉則領(lǐng)著剩余的幾十號人手,直朝村子急速前行。 便下意識地往那邊看去。 一個小兵見了, 呵斥道:“看什么,走快點(diǎn)?!?/br> 郁容回過頭,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沒多久,他和謝東官被“送”到了小客店門前,看到了周昉禎與阿難,掌柜的與其染病的兒子卻是不見人影。 小客店前后,包括驛路兩側(cè),是烏泱泱一水的整整截截的軍士。 氣氛肅嚴(yán),陣勢浩大。 郁容見了一愣,越發(fā)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這時,小客店忽而起了陣陣濃煙,蹭地一下,火勢如舌,瞬間燃著了屋頂上的茅草。 “這是……”郁容低聲詢問,“怎么回事?” 官兵們將郁容二人趕到與周昉禎一塊后,四方守著人,不再理會他們。 周昉禎面色略顯蒼白:“他們把掌柜他們殺了,然后放了這把火?!?/br> 郁容聞言臉色驟變,沒想到謝東官并沒有虛夸:“……為什么?” 周昉禎勉強(qiáng)維持鎮(zhèn)靜:“說是染了疫病,必死無疑,為了不讓傳給了更多的人,所以就地處決,火燒這房子也是消除毒源?!?/br> 郁容是少有地氣急:“荒謬。掌柜的病情我已經(jīng)穩(wěn)住了……” 不等他說完,周昉禎截斷了話語,道:“我說了,他們不信,直接把我趕出來了?!?/br> 郁容不經(jīng)意地蹙起眉頭,盯著起火的小客店:“這群官兵到底要做什么?” 著實(shí)……太膽大妄為了! 關(guān)鍵是,如果對感染了霍亂的病人,皆是殺了了事,怕不是真要引起民亂了吧? 周昉禎搖頭,面色難看:“不清楚。而且……”語氣頓了頓,壓低了嗓音,“咱們怕也危險了?!?/br> 郁容不由得怔忡,實(shí)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便在這時,另一邊傳來鬧哄哄的躁動聲。 幾人循聲轉(zhuǎn)頭,只見,村上二三十戶人家,無論男女老幼,約莫百幾十人,被之前那位校尉領(lǐng)著的軍士們,往這邊驅(qū)趕。 郁容眼力好,這一眼就認(rèn)出好些個面熟的村民,皆是剛剛他看過診的,有不少患嘔瀉之證的。 ——因著發(fā)病時間短,尚且不能完全確定是不是霍亂,只能經(jīng)辯證,根據(jù)寒熱征象,先行用解寒證或熱證的藥物穩(wěn)定病情,得留心觀察后續(xù)。 為了以防萬一,聶昕之連夜進(jìn)行了安排,經(jīng)由當(dāng)?shù)氐睦镩L組織,對疑似病人進(jìn)行了隔離。 現(xiàn)在…… 郁容狠狠地皺起眉:“太亂來了?!?/br> 盡管那些疑似病人不一定全是霍亂感染者,但毋庸置疑的是,照目前態(tài)勢,幾乎可以確定當(dāng)中是有真正感染者的。 就算霍亂弧菌主要通過水與食物傳播,可這樣將人群集中在一起的行為,通過與感染者的生活接觸,也有相當(dāng)大的可能出現(xiàn)小范圍續(xù)發(fā)性感染的情況。 忍不住就想往那邊走去。 不想,郁容剛邁出一步,便是“鏘”地一聲,守在旁邊的兩名小兵,一左一右抽出了佩刀,金戈交錯,擋著了他的去路。 刀鋒近在眼前,散發(fā)著森然的寒芒。 郁容平復(fù)著心跳,少時,溫聲說道:“我是大夫,那邊……” “退后!”小兵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 郁容默了,遂感覺到衣服被人悄悄拽了拽,便順著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待小兵們收回刀,周昉禎悄聲開了口:“感覺很不妙?!?/br> 郁容沒應(yīng)聲。情況明顯不妙,哪里用得著感覺。 周昉禎繼續(xù)低語:“話說,你那哥哥不是逆鸧衛(wèi)嗎,沒留個什么信物……” 郁容驟然想到了什么,借著袖子掩飾,拿出一塊魚契,對小兵說:“我乃圣人欽賜的九品……”略是遲疑,仍舊說出了有些羞恥的稱號,“‘妙手成安郎’,還請通融,想拜見一下那位校尉大人?!?/br> 原本漠視郁容一行人的小兵,見到暗褐色的魚契,神色陡地變了,沒再說什么,微微低頭,抱了個拳,轉(zhuǎn)身去找領(lǐng)頭的校尉去了。 “……妙手成安郎?”周昉禎小聲道,“你居然是醫(yī)官?真的假的?” 郁容對他的說法有些無語,誰還敢冒充官員……突兀地想起自己遇到過的假郎衛(wèi),默默地收回腹誹之言。 “虛銜而已?!?/br> 周昉禎有些疑慮:“不是五品才有魚契嗎?” 郁容解釋道:“御筆親封。” 怎么說呢,九品是最小的官,何況還是只拿薪酬、沒有權(quán)的虛銜。不過他這個成安郎,與普通的九品官又不一樣,按照聶昕之的說法,因?yàn)槭鞘ト擞獾?,特賜了魚契,所以一般的低品級小官,多少得顧忌一下,起碼在面上,會保持著客客氣氣的態(tài)度。 這才有了拿魚契,表明身份的舉動。不是郁容擺場子,或者插手想多管閑事,實(shí)在是…… 擔(dān)心那一群的村民,其中有幾人的病情不穩(wěn),可能受不住這一番折騰。 再則,想到被無緣無故砍了腦袋的客店掌柜及其子,他不免擔(dān)心這些官兵,同樣會對那幾名生病的、尚且不確定是否感染了疫病的村民下手。 并非他把官兵們想得太壞了,看得出來,這些人是奉命行事的。 但…… 眼前這一切,真的非常不對勁 眼下有人感染了真霍亂,事關(guān)時疫,郁容無法不在意。 沒一會兒,七品校尉來了,走到他面前,開門見山:“欽賜九品成安郎?” 郁容沖他行了個禮,下意識地扯出一抹微笑,正要開口回話,就聽對方又問:“魚契在哪?” 猶豫了一下下,到底還是將魚契交給了對方。 那校尉將魚契翻來覆去地查看著。 郁容心定得很,只當(dāng)校尉在核查魚契的真假……御賜之物,何需擔(dān)心真假。 “來人,”校尉突然發(fā)難,“將這個膽大包天敢冒充官員的賊人押下去!” 郁容一臉懵忡,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莫非,御賜的魚契居然是假貨? “還有這幾個同黨,一起帶走,將他們單獨(dú)關(guān)押,聽候質(zhì)審!” 郁容無暇再分析、推斷什么,當(dāng)即出聲:“校尉大人,我確實(shí)是圣人欽賜的……” “拉下去??!” 校尉一聲令下,小兵們雷厲風(fēng)行,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jī)會,捉了他的胳膊,推推搡搡要拖他走。 郁容只覺各種混亂,百口莫辯,見那七品校尉根本不聽他辯解,也就不爭辯了。 為了讓自己少受一點(diǎn)罪,他干脆順從地跟著小兵們走了。 雖然這樣挺慫的,可他一個人,還牽連到了周昉禎幾個,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只能“好漢不吃眼前虧”了。 反正又不是立馬上斷頭臺,便先看看具體情況,見機(jī)再行事。 跌跌撞撞的,被小兵們連拖帶拉,幾個倒霉透頂?shù)募一?,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處……很奇怪的,村子不像村子,小鎮(zhèn)不是小鎮(zhèn)的地方。 被丟進(jìn)一間沒有窗戶,密閉的土屋里,關(guān)了起來。 與土屋不太搭的鐵皮門哄然闔上。 一頭霧水的郁容傻愣愣地站著,耳畔是鐵鏈嘩啦聲,鐵皮門被人從外面鎖了就拒絕,鼻腔涌入一股霉餿味,逼仄狹窄的空間又黑又暗,讓人感到十分壓抑。 在官兵面前裝鵪鶉的胖子客商這時嚷嚷出聲了:“小郁大夫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冒充官員!現(xiàn)在好啦,我們死定了?!?/br> 周昉禎斥了一聲:“蠢!一看就是那個校尉故意找借口抓小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