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再細(xì)看紅艷艷的、將放未放的花苞,個頭居然接近成人的拳頭大,倒是與常見的野山茶不一般。 “好像沒見過這種山茶?什么種類的?”郁容攀了一根枝杈,眼睛湊到花苞前細(xì)細(xì)辨認(rèn),嘴里喃喃低語著。 聶昕之站在他身側(cè),淺聲道:“容兒既歡喜,盡可將其移栽?!?/br> 郁容聞言失笑。 兄長打哪學(xué)來的毛病,行事總是直接粗暴,“壕氣”得不要不要的……也不想想這么大的一棵樹,長在深山里,要移栽到幾百里外的青簾,抑或是更遠(yuǎn)的滄平,這不純粹費工費力,沒事找事做嗎! 山茶在自家附近雖是不太多,但其作為廣泛運用的藥材,自身又是一種實用的油作物,在市面上十分常見,需要用時買賣什么的方便得很。 搖頭,他說了聲:“沒必要?!?/br> 遂松開手里的山茶枝,不再研究花苞了,郁容微微低下腰,目光自山茶樹底下被人踐踏過的雜草上游移而過。 “這兒有條小路,走這邊不知能不能上山?” 聶昕之回:“順溪澗而上,或有通道?!?/br> 郁容輕頷首,含笑開口:“就走這看看,說不準(zhǔn)就走對了路?!?/br> 忽是一道靈光,他邁出的腳步復(fù)又頓下了。 聶昕之疑惑:“怎了?” 郁容不自覺地蹙眉:“萬一再遇胡蜂阻道……” 總不能又要“逃命”吧? 聶昕之淡定道:“適才不過事出突然,未有及防?!?/br> “也是?!庇羧菹肓讼?,就沒了多少顧慮,“避開蜂巢就是,只要不是大片的蜂群,就算遇到三五只胡蜂,也沒什么好怕的?!?/br> 胡蜂之毒針雖是厲害,其實在正常情況下,不亂招惹它們,也不會遭到突然的攻擊。 “兄長隨身帶了燧石吧?”畢竟胡蜂最怕火與煙了。 聶昕之肯定地表示有燧石。 如此,更不必畏懼了。 “兄長稍待?!庇羧莪h(huán)顧了四周,道,“要不就地采些草藥?”以防意外,備著急用。 聶昕之沒頭沒尾地說了個名字:“七葉一枝花?” 郁容聽了笑道:“差點忘了,兄長野外生存經(jīng)驗很豐富?!彼焓屈c頭,“蚤休確實對癰腫毒傷非常有效,除此,現(xiàn)在山上蒲公英和血見愁挺多的,伍用外敷蜂蟄傷最好?!?/br> 蒲公英不必說,清熱祛毒,消腫散結(jié),對疔癤癰瘡具有不錯的療效。 血見愁這個名字聽起來不明覺厲,其實就是地錦草,跟蚤休一般,對毒蟲咬傷有特效,兼具涼血散瘀,活血消腫之能。 聶昕之自無不可:“皆隨容兒之意。” 郁容毫無顧忌便拿出了他家兄長送給他的短厹,俯身就挖起腳邊的一株才冒頭的蒲公英。 其后,兩人邊閑敘著話,順小路往山上走,邊留心那幾種針對蜂蟄傷的藥草。 采挖了一些,就著根枯藤扎起,看份量差不多了,便沒再繼續(xù)。 拍了拍手上的塵土,郁容正要走近小溪邊洗手,卻被聶昕之按下休息了。 “待我為你取水?!?/br> 郁容一怔,有些好笑:“兄長你把我當(dāng)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子嗎!” 聶昕之說道:“溪邊石滑。” 邊說,邊拿水袋取著水……倒是準(zhǔn)備挺充足的。 郁容啞然,半晌,笑著搖頭。 怎么忘了,他在他家兄長眼里,就是“還小”、需要精心照顧的小鬼。 這邊正洗著手,隱隱約約,若有若無,好像有什么人在呼救。 郁容拭著水的動作一頓:“兄長聽到了沒?” 聶昕之收好水袋:“待我前去一探?!?/br> 郁容忙站起身:“一起?!?/br> 聶昕之沒有否決他的要求,大抵是不放心其一人待在這沒什么人煙的山林里。 循著聲,兩人相攜而行,尋找呼救之人。 郁容下意識地翕動著鼻翼:“好像有股煙味?!?/br> 說著,繞過眼前的一棵老樹,他就看到有二人互相支撐著,頹喪地靠躺在一顆大石頭邊。 定睛細(xì)看…… 郁容被嚇了一跳:那兩個人根本沒了“人”樣,腫得跟個那啥似的。 其中一人,即是呼救聲的主人,還有點氣力哀號著;另一個人,則明顯是出氣多、進(jìn)氣少,看著十分危險的樣子。 痛號的人發(fā)覺到有人靠近,抽抽噎噎地呼著:“救、救命……” 郁容立刻專業(yè)精神發(fā)作,果斷對身側(cè)男人說道:“拜托兄長替我處理下草藥,我給他們看看蟄傷。” 處理蜂蟄傷,光用藥不夠,首先得拔出毒蜂尾針才行。 聶昕之二話沒說,按照郁容的囑咐,去處理之前采挖到的草藥,其盡管不是醫(yī)者,對藥材的簡單處理卻是沒問題的。 郁容拿了聶昕之的燧石,就地找了干草枯枝,點起了火,遂來到傷患跟前,余光瞥到什么,下意識便看了一眼。 熄滅的火把上隱約可見被燒焦的,巴掌大一塊蜂巢。 郁容:“……” 害得他跟兄長一頓“逃命”的罪魁禍?zhǔn)?,原來就是這倆家伙嗎? 既沒那個本事和技術(shù),搗勞什子馬蜂窩? 第124章 腹誹歸腹誹, 救人是為緊要。快速檢查完兩人的蟄傷,郁容心里稍安定了些, 遂側(cè)過身, 以袖子作掩飾,取出三棱針和一個藥瓶。 藥瓶里裝的是解毒消炎丸,通用的解毒口服成藥, 對包括毒蟲咬傷在內(nèi),種種毒素引發(fā)的癰腫熱證有一定效果。 由于不是專治蜂蟄傷的解藥,療效有諸多限制,不過好歹能緩和毒性,暫且穩(wěn)定傷情, 以免蟄傷繼續(xù)惡化,引起并發(fā)癥。 氣息業(yè)已奄奄的那一位, 癥狀著實嚴(yán)峻, 便先取入口即化的解毒消炎丸,強行塞入其嘴里。再倒了十粒,交給神志還清醒的那位,讓其自行服食。 郁容收回了藥瓶, 倒掉剩余的藥丸,就著水袋里盛裝的純凈山泉水, 清洗干凈瓶子, 一手拿著燃火的枯枝,燒著瓷質(zhì)的藥瓶口。 握著瓶子的手仔細(xì)地感受著火溫。 遂取同樣以火消毒的三棱針,在傷患蟄傷處點刺放血, 完了拿燒熱的藥瓶作火罐——這個藥瓶的設(shè)計與眾不同,開口有文錢大小,恰恰適合用以給蜂蟄傷拔除毒針。 不幸中的萬幸,蜂蟄傷的兩人,真正被蟄到的傷處不多,便是那看起來生命垂危的,不過是其體質(zhì)對蜂針毒素敏感而已,蟄傷的只有兩處。 “草藥業(yè)已搗碎?!甭欔恐蝿谌卧沟?fù)?dān)起了小助手的職責(zé),問,“還需我做甚么?” 郁容全神貫注地給兩人拔火罐,聞聲頭也沒抬,直道:“那有個現(xiàn)成的蜂窩,兄長找找有沒有竹筒,拿它燒一筒子水?!毖粤T,又有些不放心,“取蜂巢時看仔細(xì)些,可別被胡蜂蟄到了?!?/br> 聶昕之應(yīng)了聲,自去忙了。 眼下的條件不能更簡陋,好在勉強可以就地取材,借藥瓶拔火罐,以負(fù)壓成功地將胡蜂毒針拔了出來。 取山泉水清洗著蟄傷,將聶昕之搗碎的蚤休、蒲公英等草藥,外敷在患處。 這一番搶救說著簡單,施行起來須得仔細(xì)小心,才能毫不出錯。 待看到傷勢嚴(yán)重的那位氣息逐漸平和了,一直繃緊神經(jīng)的郁容總算能喘口氣了。 蜂蟄傷說簡單也簡單,有的人被蟄傷,因著對蜂毒不敏感,沒多久的功夫即可自行痊愈; 說復(fù)雜亦極為復(fù)雜,像眼前這一位,對蜂毒反應(yīng)特別強,如果不處理得當(dāng),死亡的危險性并不小。 等聶昕之熬好了蜂窩水,郁容便拿剩余不多的山泉水,以紗布濾液的草藥汁,按照一定比例調(diào)配成外洗的藥水。 再對患者的蟄傷進(jìn)行了二次清洗。 以蜂窩為君藥的藥水,細(xì)細(xì)地涂抹在患處。 胡蜂尾針之毒兇狠厲害,其蜂窩的藥用功能反倒極妙,殺蟲攻毒,祛風(fēng)止痛,治疔腫,療癬癰……用在蜂蟄傷上可堪奇效。 “美、美人……” 原本讓人誤以為隨時可能要死的傷者,在恢復(fù)神志的第一時間,斷斷續(xù)續(xù)地喚出了這一聲。 郁容聽清楚了,手上一顫,藥水灑掉了一些,不免慶幸還好不是在針刺的時候手抖,否則怕不得出命案。 遂覺脊背陡地發(fā)涼,乍暖的春日好似瞬時還寒了。 “美……啊——” 那人又昏迷過去了,不是毒性復(fù)發(fā),而是吃了一記手刀。 郁容的手又抖了抖,默默地抬目,與男人的眼睛對視:“兄長你……” 聶昕之泰然自如,作出解釋:“其行不端,恐會誤了容兒施救之舉?!?/br> 郁容張嘴欲言,不知為什么,猛地打了個寒顫,果斷闔上了嘴。 他費心費力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命,可不想毫無價值地白白又送還過來。 再者,想想這暈過去的家伙,搗馬蜂窩牽連無辜路人,性命尚不能自保就口花花……給人感覺著實不佳。 作為一名“心善博愛”的醫(yī)者,郁容絕不承認(rèn)他有一瞬是幸災(zāi)樂禍的。 反正,兄長行事素來講究,不會出人命的……應(yīng)該。 郁容說服了自己,便心安理得了,繼續(xù)復(fù)查著傷患的蟄傷,目光無意間瞄到另一名傷勢漸現(xiàn)好轉(zhuǎn)的患者。 盡管臉龐腫脹,仍看得出其年齡不大,十六七的富家公子樣。 這一位跟其言語輕佻的同伴完全不一樣,仿若沒看到聶昕之的行為一般,很是自然地偏頭看著小溪,像是在欣賞風(fēng)景似的,識趣地沒插入二人微妙的互動。 郁容莫名感到不好意思,對這富家公子的觀感倒是好轉(zhuǎn)了一些,再觀其脹大如那啥頭似的腦袋,又覺其怪可憐的。 他便放緩了語氣,說:“能做的我都做了,殘余的毒素僅靠一兩次用藥,一時半會兒化解不了。你們最好回家休息,去藥局買蛇藥膏每日敷涂在傷口處,”看了看昏迷之人,“他的癥狀復(fù)雜一些,最好再找長于治蟲毒傷的老大夫看一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