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不過無所謂,自娛自樂嘛。 在離刃齋消遣了一整個下午,原本“鬧脾氣”的兩人化解誤會“和好”了。 ——其實連矛盾也談不上。 晚膳沒來得及吃,圣人著人召喚,聶昕之臨事進(jìn)宮了。 郁容驀然長舒了口氣,緩步走在棧橋上,目光漫無邊際地游移在淼淼蕩蕩的湖面。 放縱了一下午的玩樂之心收回,神色漸漸凝重,忍不住琢磨起聶昕之口中的“道人”。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能讓不敬鬼神的聶昕之,出現(xiàn)那樣的情緒波動。 之前沒追問,是因著看到男人走出了牛角尖,所謂道人自然就不重要了,好不容易回緩的氣氛,他不想破壞。 現(xiàn)在獨自一個人,閑著無聊,難免就忍不住陷入深思。 關(guān)乎自家兄長,平常就愛多想的郁容,自是越發(fā)想多了。 “小郁大夫?!?/br> 聽到熟悉的喚聲,郁容聞聲抬頭,便見棧橋盡頭,長身挺立的青年郎衛(wèi)。 遂腳步加快,呼吸之間便抵達(dá)岸上,他掛上一個淺笑:“安校尉,好些時日沒見?!?/br> 安朗犀同樣回了寒暄。 幾句之后,郁容疑惑地端詳起郎衛(wèi)的面色,其似有什么心事,便略作思量,少間,直問:“安校尉有何指教,但說無妨?!?/br> 安朗犀忙回了聲:“指教不敢當(dāng)?!豹q豫道,“只是……有些事,不知該不該說。” 郁容神色一凝:“敬請暢所欲言。” 安朗犀終于說出了口:“屬下表姐有喜了?!?/br> 郁容眨了眨眼,遲疑了一下下:“恭喜安校尉?!?/br> 安朗犀嘆了聲:“她自幼身子骨不好,我怕……” 郁容恍悟,不假思索,表示:“若有我能相助的地方,安校尉不必忌諱?!?/br> 盡管覺察到這位郎衛(wèi)對他家表姐的態(tài)度有些…… 不過,該有的分寸他還是知曉的,八卦也得分人,看時間、場合。 安朗犀面色微微一喜:“素聞小郁大夫‘婦科圣手’之美名,故此才冒昧相求……孩子出世,最多不出三個月,便想請您屆時相助一臂之力。” 郁容神態(tài)略見嚴(yán)肅:“本是我醫(yī)者的本分?!?/br> 這個時代,便是后宮妃子,生產(chǎn)都要走一遭鬼門關(guān),安朗犀的憂慮,他非常能理解。 得到了允諾,安朗犀神色一松,便拱揖感謝。 郁容避開了禮,換了個話題問:“我也有一事想問,如非機(jī)密之事,千萬拜托安校尉與我詳說?!?/br> 安朗犀面容一整,道:“請問?!?/br> “你今日是不是跟隨著兄長左右?” 郁容尚未說明真正想問的,安朗犀便露出了然之色:“可是詢問易道人之事?” “能說嗎?” “自無不可?!?/br> 郁容聞言,頓時幾許迫不及待。 安朗犀也不廢話,從頭說起:“今日屬下隨指揮使大人登門拜訪司天鑒提點大人,”微頓,看了年輕大夫一眼,繼續(xù)道,“原是問詢吉日良辰一事?!?/br> 郁容怔了怔:吉日良辰……該不會是問結(jié)契的事? 安朗犀說:“卻巧遇易道人做客提點大人的府上。易道人見了指揮使大人,出言不遜?!?/br> 如何個不遜法? 郁容聽了才知,不單單是聶昕之所說的一句活不過卅五,安校尉復(fù)述了洋洋灑灑的一大段,總結(jié)起來就是四個字“天煞孤星”,刑克一應(yīng)親近之人。 好熟悉的套路,這不是術(shù)士騙子最常用的說法嗎? 安朗犀道:“易道人言指揮使大人煞星降世,不僅孤克親朋好友,因其高居王位,還會給旻朝帶來覆朝之災(zāi)禍?!?/br> 郁容這一回當(dāng)真怒了,氣得聲音發(fā)抖:“哪來的騙子,兄長就任由他說?” 安朗犀默了默,語含輕嘆:“易道人曾為國立下汗馬功勞,便是口舌利了點,指揮使大人也不好如何對他?!?/br> 郁容輕蹙眉:“一個騙子能立什么功勞。” 安朗犀回:“易道人雖生性狂恣,卻有些本領(lǐng)?!?/br> 便舉了那人一些事跡,細(xì)細(xì)說與面露不信的年輕大夫聽,其中以當(dāng)年北戎與旻一場惡戰(zhàn)最為神異。 緣于方方面面,陷入孤立無援的官兵,眼看就要守不住城了,彼時初出茅廬、毫無名氣的易道人,毛遂自薦,為旻軍演算了一通,又用上一套陣法,沒成想竟真的破了圍困。 不久等來支援的大軍,遂乘勝反擊北戎。 郁容聽罷,仍是難以相信:“既如此,民間為何沒多少易道人的傳說?” 安朗犀含蓄解釋:“官家素來忌諱玄異之事?!?/br> 郁容恍然大悟。 易道人的功勞確實實打?qū)嵉摹?/br> 官家雖忌諱,也不過是壓著不讓其聲名傳到平民百姓耳里,該有的賞賜一分不少,甚者封了個虛銜,其后便冷落了對方。 安朗犀說:“此后,易道人便與英王殿下走近?!?/br> 郁容揚(yáng)揚(yáng)眉,哼了聲:“既是神算,怎的沒算到英王殿下……” 倏而意識到英王之事,不該由他說嘴,便打住了話頭。 安朗犀也不知有沒有領(lǐng)會其意,該說的說完了,便是沉默。 郁容無意識地瞇了瞇眼,坐在椅子上微微調(diào)整著姿勢,遂是陷入了沉思。 無怪乎,兄長是這個反應(yīng)。 畢竟易道人有那樣光鮮亮麗的履歷,連官家那般的胸懷與憐才之心,都對其生出忌諱。 聶昕之心有疑慮,也能理解。 說來,便是郁容自己,也不敢拍著胸脯說,完完全全地不相信玄學(xué)一道,只不過覺得,所謂大師啊高人的十之八九是欺世盜名之輩。 如今聽了安朗犀之說,他一方面仍不相信易道人說的那一通話,證據(jù)就是其投靠了會被圈禁致死的英王,另一方面,事跡難以偽造,執(zhí)掌天下情報的郎衛(wèi)都相信的事情,想反駁都沒底氣。 “安校尉,”郁容想了許久,連天黑了屋里什么時候點起了等都沒注意,他頭也沒抬,只說,“我若想見一見那位道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直接喚來即可?!?/br> 聽到男人熟悉的嗓音,郁容抬目,下意識地笑:“兄長好大的威風(fēng),不說那是異人嗎,官家也得禮遇三分的?!?/br> 聶昕之語氣淡淡:“率土之濱莫非王臣?!?/br> 郁容失笑:“是誰被人幾句話堵的,躲在家里敲鐘玩?” 聶昕之沒接話,凝視著年輕大夫的眼神,沉靜至溫柔。 郁容轉(zhuǎn)動著眼珠,故作趾高氣揚(yáng)之態(tài):“兄長你就等著吧,我一定會揭露那個騙子的真面目?!?/br> 他也是會相面的,就算看不出人小時候干嘛、老了做啥,但也推斷得出,是先天不足或者后天受虛,老了……能不能活到老。 好罷,夸張了,他望面之術(shù)尚未修煉到爐火純青,但是…… 他可是有外掛的男人。 聶昕之對他滿嘴跑火車的說法,表示深信不疑:“容兒是為仙人,區(qū)區(qū)凡人如何能欺瞞得?!?/br> 郁容囧了。 喂喂兄長,說什么仙人明明是戲笑之言,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口,是故意堵他呢? 吐槽了一通,郁容遂是摩拳擦掌,在心里演練著見易道人的場景,作萬全準(zhǔn)備,好能成功“懟”人。 不好真的對人家如何,只能像對方堵兄長一樣,反堵回去。 一向與人為善的年輕大夫,這是頭一回想“懟”人的,別提他堅信那是騙子,就算對方真的是有本事之人…… 沒聽說過先撩者賤的道理嗎? 兄長是什么星,跟他幾個關(guān)系,又沒開口問他話,上桿子說了一大通,也真是聶家人整體并非嗜殺的性子,否則…… 腦洞上演著各種小劇場,郁容次日一大早,果真在正廳見到了易道人。 第一想法,不是說這人狂傲,不輕易與人低頭嗎? 怎么就乖乖上門了? 下一刻,郁容定神打量起來人,和想象中的瘦老長須的形象不一樣,易道人面相挺年輕的,撐死了不過三十歲。 五官挺秀氣,神色淡然,看著像白面書生, 互相見禮,寒暄幾句,沒話了。 看不出來這易道人,與昨日大放厥詞的是一個人。 郁容相信聶昕之,包括安朗犀不會說謊,心里嘀咕了一下也沒探究,面上帶笑,生拉活扯地湊著話,實際上趕緊地召喚系統(tǒng),對這人使用上鑒定術(shù)。 老實說,郁容尋常不喜歡拿這個鑒定,對人使用。 看病時例外,只需問詢病癥相關(guān),不會涉及到其他方面的隱私。 而一人的訊息,方方面面是極為龐雜的,便是鑒定,往往也只可選擇極小的一個點。 郁容只想知曉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騙子。 系統(tǒng)簡潔地給出一小段說明,讓他不由得一怔: 擅面相,通五行。 難不成真的……是高人? “抱歉,貧道尚有急事在身?!?/br> 郁容正愣神著,就見易道人神色驟變,起身之際極度失禮,甚至打翻了茶盞也不自知。 對方完全不等他出聲,匆匆就向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