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jié)
用上了生平最大的意志力,他勉強(qiáng)在圣人面前維持了些許儀態(tài)。 圣人說罷,語帶可惜:“可惜勺子不喜這個愛稱,我每喚他一回,他就哭一回,”搖頭擺腦,唏噓慨嘆,“阿兄見了心疼,將我訓(xùn)了一頓,”他口中的“阿兄”明顯是昭賢太子,“說小孩也知要面子,這才改了小名喚勺子?!?/br> 郁容憋著笑,只覺槽多無口。 他不認(rèn)為,勺子比大毛好聽到哪里去。 不經(jīng)意地,目光自聶昕之身上飄過。 好罷,他收回前言。 眼前這一幕,如果是用漫畫那種夸張的表現(xiàn)形式,他家兄長的背景板必然是一片黑云壓頂,額頭上一排的“井”。 知子莫若父。 看來昭賢太子說得對,對勺子之稱渾然不在意的聶昕之,非常、非常不喜歡“大毛”這一“愛稱”。 顯然,圣人對他家大侄子也是了解至深,眼看情況不對,斂起輕挑之色,咳了兩聲,煞有其事地表示,他太忙啦,宮中尚有許多繁瑣雜務(wù)待他處置,沒工夫在這瞎攀扯啦! 瞅也不瞅聶昕之難得的黑臉,一溜煙兒——咳,不對,是闊步如飛——地離開了王府。 送走了官家,郁容轉(zhuǎn)頭看向他家兄長。 嗯,情緒控制得爐火純青,一點兒看不出什么不對…… 氣場強(qiáng)大的男人,面癱著臉。 特特威嚴(yán)。 郁容無意識地勾起嘴角。 轉(zhuǎn)身,朝府內(nèi)走去,腳步輕快,嘴里小聲地唱起了小曲兒,是一口流利的老魔都語: “頭上一根毛,誰見誰都笑~ “儂要問他叫啥名字大家都知道~ “大毛、大毛——” 陡是一陣風(fēng)急。 伴隨年輕大夫的一聲輕呼,小曲兒驟然被打斷。 嘴賤的某人被惱羞成怒的男人“劫持”,像麻袋一般被抗走了。 郁容長舒了一口氣,艱難地在玉簟上翻了個身。 嘴賤一時爽,精盡人亡差點進(jìn)了火葬場。 唉聲嘆氣。 嘀咕著兄長太小心眼兒了……不敢太大聲,怕又給耳尖的家伙聽著了。 雖然郁容心知,聶昕之去忙公務(wù)了——正是官家交待的與罌粟相關(guān)的事務(wù)——但對方神出鬼沒的,誰知道哪個時候,忽然就出現(xiàn)在嘰里旮旯兒角落里。 屆時再被“教訓(xùn)”一頓,他這老腰真的要勞損過度了。 躺著難受,翻身趴也趴不住,坐著有些受不了。 郁容干脆起身下了床。 站著總行吧? 腰酸腿軟的,慢慢活動開了,身體總算輕快了些。 以拇指費力地在自個兒腰眼和尾閭壓按著,郁容忍不住腹誹: 兄長還擔(dān)心老呢,不承想其精力比毛頭小子還旺盛……看來往常,他真的挺節(jié)制了。 暗暗想著污污的事情,等腰部感覺好過了些,漫無邊際走著神的年輕大夫,斂起亂七八糟的思緒,心神放在了官家所言“神藥”的一事上…… 突地想起,他跟官家說了一通罌粟的種種,建立的前提是神藥即罌粟所制。 終歸是沒見到實物。 萬一他弄錯了,“神藥”其是本位面獨有的物種,這…… 郁容不由得囧了,官家也真是的,既然真實用意在于問藥,便將“神藥”給帶來看看啊。 靈光一閃。 郁容忽是想到了杜析送的逍遙神丹,不自覺地在額頭上輕拍。 也是糊涂了。讓系統(tǒng)分析下逍遙神丹的成分不就可以了嘛。 透過官家對“神藥”的描述,基本確定逍遙神丹與神藥,其用藥是同一種由風(fēng)波客帶回的夷人之藥。 想到便果斷行動。 郁容翻找出被忘在角落的精致木盒,迫不及待打開查看。 盒內(nèi)襯著玉質(zhì)白瓷,白瓷間是二三十粒梧桐子大的藥丸。 取一粒丹藥,輕托在掌心,端詳其形態(tài)與色澤。 丸藥圓潤光亮,暗褐透著絳紅,迎著光竟有些許晶瑩之感。 似若寶珠,頗是美麗。 湊近鼻前嗅其味,殊異而微有清香。 逍遙神丹的形、色、味,確實挺符合這個時代公子少年們的“審美”。 郁容觀察了一小會兒,到底沒發(fā)揚(yáng)犧牲自我以追求真理的美德,將藥丸服食什么的。 從外在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便不再耽擱,果斷請出系統(tǒng)鑒定。 虛擬面板上,“少量嗎啡”、“可待因”、“罌粟堿”等字眼,著實惹人注目。 分析逍遙神丹的配方,以罌粟殼為君,臣藥訶子、木香,佐以白芍藥等,其有溫中補(bǔ)虛之能,治食少神疲,對久咳瀉痢頗有療效。 可惜,煉制丹藥之人,對劑量拿捏得不精準(zhǔn),這逍遙神丹的副作用遠(yuǎn)勝于其良效。 其實罌粟殼所含的“有害物質(zhì)”,在劑量與純度上,遠(yuǎn)比不上鴉片或海洛因等真正的毒品。 但在煉藥過程,通過熬煮、淬煉等工序,某些物質(zhì)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提純。 因此制成的逍遙神丹,危害雖不如鴉片,成癮性卻遠(yuǎn)勝阿片類止咳藥物。 郁容默默合上裝滿逍遙神丹的木盒。 早有推斷,心里自沒什么意外。 嘆息。 罌粟本無過,甚者運用得當(dāng),確是一味“神藥”、“奇藥”。 然而,參照他原本所在時空的經(jīng)驗,再看看,如杜析一類風(fēng)流子弟追捧逍遙神丹的現(xiàn)狀…… 郁容不由得心塞,事實就如元代醫(yī)家朱震亨所言,罌粟“止病之功雖急,殺人如劍”。 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 罌粟不過初入旻國,其藥用價值與危害性,官家如今業(yè)已明白,也當(dāng)機(jī)立斷針對其制定了一系列的控制管理方案。 事實遠(yuǎn)沒糟到清后期的程度,何必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平常心對待即是。 向來不愛沉湎負(fù)面情緒的郁容,很快拋開了顧慮,目光落在逍遙神丹的木盒上,沉吟少刻,便研墨取紙筆,以回禮感謝的名義,提醒一下杜析不要再沉迷逍遙神丹了。 這玩意兒雖是害人之物,但很明顯,杜析跟一眾公子哥都誤認(rèn)其是寶物,其贈與的初心原是好的。 明知對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食用“毒品”,郁容做不到冷眼旁觀。 斟酌了一番用詞,到底是交淺不宜言深,故而郁容可沒像跟官家解釋時那樣,從頭到尾說得明明白白、仔仔細(xì)細(xì)。 也免影響到官家與聶昕之針對罌粟的行動,他在信中借用類似蠱毒的說法。 反正重點在于強(qiáng)調(diào)神丹之害。 至于杜析看了信,作如何反應(yīng)與最終決定,端看其自己如何想的了。 若上癮已重,郁容自覺也是愛莫能助。 這頭遣人送了信,那邊管事也拿來一封信,交予年輕大夫。 “公子,是您友人的來信?!?/br> 郁容一剎那振奮起精神,拋開滿腦子罌粟啊神藥的,連忙接過信,毫不遲疑地拆開。 看信封的字跡便知是周昉禎的信。 說起來這位話癆的朋友,好些日子沒給他來信了。 掛念之余,偶爾也覺少了趣味,畢竟周兄寫的信,精彩程度往往堪比話本故事。 念頭一閃而過,郁容仔細(xì)地讀起了書信,不多久,他忽是驚訝地張大眼—— 周兄居然要娶親了? 要娶的是……女性? 誒? 早先他不是還“含羞帶怯”請自己幫忙制備歡宜膏,一心慕戀著在鄒良書院讀書的某個慧業(yè)才人嗎? 郁容將信看了兩遍,沒法得到更多的消息。 既覺好奇不已,又思及周兄的奇葩遭遇,難免心生絲絲憂慮。 “公子,這是成力士托我轉(zhuǎn)交于你的?!?/br> 郁容回過神,一邊接過另一封信,一邊暗道今天事情全湊一塊兒了。 信封簡陋粗糙,他琢磨著陌生的字跡,一時想不出是誰寫的。 懷著微妙的期待,再度拆開信封。 出乎其意料,內(nèi)中不是書信,而是—— 喜柬……可以這么說吧? 亦即,旻朝版婚禮邀請函。 再看邀請人,郁容不自覺地瞪圓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