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林歇留在這里，袁森都能腦補出在他離開之后，顧蓉蓉會站在林歇身邊，微微彎著腰，怎么樣滿面緋紅地和林歇說著話了。

    林歇跟上了袁森，但他的步子卻走得很慢。倒是委屈了袁森那雙長腿，也跟著慢吞吞地挪著步子。

    “還覺得累嗎？”袁森掃了一眼林歇的雙腿，纖細修長，又掃了一眼他的臉頰，已經(jīng)恢復了血色，看上去帶著淺淺的粉。

    “好多了，就是不想走太快?！?/br>
    “嗯?！痹陀址怕四_步。

    平時短短的只需要一分鐘就可以抵達的路程，今天足足走了三分鐘。

    雷厲風行的袁隊長并不覺得拖拉，相反，他還覺得這路太短了些。

    “嗯？怎么過來了？”韓景剛好在法醫(yī)室門外撞上了他們。

    “重新尸檢……”

    “你不相信我？”韓景露出好笑的表情。

    “是檢查一下他們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標識。”

    “沒有，我確定沒有。我負責尸檢，我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日后作為線索的細節(jié)?！?/br>
    “如果是隱藏在皮膚之下呢？會不會有？”林歇問。

    韓景頓了一下：“我試試?！?/br>
    三人一同進了法醫(yī)室。

    袁森和韓景都是看起來相當銳利的那一類人，很輕易就能讓人聯(lián)想到兵器。唯獨林歇看起來和這里有些格格不入。

    而他也的確幫不上什么忙。

    林歇套了件寬大手術服，拽了個椅子在門邊坐下了。

    這頭韓景捏著刀子，神色冰冷，一絲不茍地對送來的尸體重新做著二次檢查。

    幸好他們抓兇手抓得快，一時間尸體都還沒來得及送去火化，現(xiàn)在也才有了二次解剖的機會。

    林歇想了想，提醒道：“著重檢查一下手腕、鎖骨、胸口、腳踝?！?/br>
    “為什么是這幾個地方？”韓景突然抬起頭。

    韓景的五官冰冷，連帶目光也都是冰冷的。

    “因為……這樣才好看?！?/br>
    韓景：“……”

    “我試試?！表n景嘴上是這樣說，但下手卻是利落得很。

    “找到了?！币簿鸵环昼姴坏降墓Ψ?，“在皮下?！表n景用刀尖指了指位置。

    林歇起身走過去，慢慢觀摩起了那個圖案。

    雖然他早就已經(jīng)知道那是什么圖案了，但真正親眼看見的時候，感受還是大不相同的。

    那是一個歪斜著的十字架圖案，刺青的顏料已經(jīng)滲透了血rou。圖案很小，顏色很淺，如果不是切割開一層皮膚，很難發(fā)現(xiàn)。

    “這是死后弄上去的?！绷中馈?/br>
    “死后再刺青？一般刺青要花多久的時間？”

    “這個圖案，至少半個小時?！?/br>
    “也就是說，兇手在殺人后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先給這些尸體打上了烙印，然后再離開？”韓景問。

    這會兒收起手術刀的他，五官已經(jīng)恢復了一片平靜的模樣。

    “所以林逸凡在撒謊啊?！绷中馈?/br>
    “怎么突然扯到那個受害者身上去了？”韓景都有些驚奇。

    “他當時說，自己看見了一個女孩兒在瘋狂地砍殺一個女人，他嚇壞了，所以遠遠地躲了起來。等到女孩兒離開之后，他才敢報了警。對嗎？”

    “所以，如果當時女人的尸體被刺青了，那么林逸凡的描述里就應該有這一段。至少半個小時，這么長的時間，林逸凡不至于會忽略掉?！?/br>
    韓景卻不以為意：“也許女孩兒在刺青的時候，林逸凡還以為她在砍殺，于是躲著不敢再看呢？一直到腳步聲遠去，林逸凡才轉頭去看了呢？”

    “刺青是很細致的活兒。那個女孩兒做不了，之前那個男生也做不了。他們都有躁郁傾向，殺人手段血腥暴力，是純粹泄憤式的。他們可不講究審美。又怎么能拿得了小刀和顏料，一點點刺青上色呢？”

    “所以……給尸體做刺青的另有其人？”

    林歇點頭：“如果有第二個人出現(xiàn)的話，不管林逸凡是否轉頭去看，那他都會聽見多出的一個人的腳步聲。這也是他不可能會忽略的，現(xiàn)場環(huán)境并不嘈雜。”

    “撒謊了啊?！表n景低低地道：“還真的撒謊了啊?！彪m然他口中說的是林逸凡，但韓景卻忍不住轉頭看了看林歇。

    林歇回望了一眼。

    韓景卻不自覺地別開了臉，等他意識到自己作了什么反應以后，韓景都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他躲什么？

    “那就扣下他。”袁森冷聲道。

    袁森并不覺得一個受害者撒謊是多么的不可思議，畢竟和許多的案件打交道，什么樣的罪犯他都見過。

    有窮兇極惡，面容猙獰的。但還有更多平凡普通的。當然，最可怕的就是那些道貌岸然，光看面孔，一絲惡意也看不出來的人。

    袁森打開法醫(yī)室的門，快步走了出去。

    林歇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他抬頭問韓景：“法醫(yī)室不提供飲用水嗎？”

    “當然提供，等著?！表n景轉身去拿杯子，但等他掃了一圈，突然就頓住了。

    “怎么了？”林歇問。

    “杯子不夠了?！?/br>
    “你的也可以。”林歇說完，頓了下：“介意嗎？”

    韓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但他卻還是拿起了那個杯子：“不，應該說，你介意嗎？”

    “我很渴。”林歇只說了這樣三個字。

    韓景仔細清洗了雙手，又換了副手套，然后才拿起了自己平時常用的杯子，清洗，消毒，接上干凈的飲用水，送到了林歇的面前。

    他低頭看了一眼林歇的唇。

    是有些渴了，他的唇部明顯有一些干紋。

    林歇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凈：“……謝謝?！?/br>
    水漬打濕了他的唇，干紋很快就消失了，轉而變得瑩潤了起來。

    像是被誰親吻滋潤過了一樣。

    ——韓景被自己腦子里的聯(lián)想驚了一跳。

    他轉身走回到解剖臺邊上，用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道：“林歇，你怎么會想到回國來做警局顧問？”

    “上次袁森也問了我這個問題?！?/br>
    都是警察，思維模式相同這并不奇怪，但林歇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起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不知道為什么，韓景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快。

    “所以是為什么？”韓景追問。

    “因為我覺得會很有趣。”

    “有趣？兇案有趣嗎？”

    林歇定定地看向了他，“不，我覺得是人有趣。”這句話像是在單純回答他的問題，但又像是別有指向。

    韓景突然覺得他竟然有些琢磨不透這個少年。

    林歇才是有趣的，他擁有無數(shù)個不同的面。當他第一次來到警局的時候，韓景也覺得他不過是個書呆子式的人物。可隨著漸漸接觸，所有的固有印象都被層層打破。

    最后只留下了薄薄的一層。

    那就是林歇打扮真的很刻板，但也很禁欲。

    “比如說……”

    韓景的心突然跟著提了起來。

    比如說誰？

    誰是對于林歇來說是有趣的。

    “袁隊就是個相當有意思的人?！绷中χ?。

    門外，白色的門板隱隱映出了一道人影。

    韓景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他提起來的心突然間又落了回去。

    韓景察覺到了自己不平靜的心境。但那是為什么，僅僅只是因為警局的新人沒有夸他，而是夸了袁森嗎？韓景覺得好笑。他又不需要別人的夸獎。

    門開了。

    “我讓人將林逸凡帶到審訊室了?！痹?。

    他看上去沒有什么不對勁，五官依舊英俊且堅毅，他的氣勢微微收斂著，遠沒有在面對命案時的氣勢壓人。

    可是啊……

    林歇瞥見他收緊的放在腿邊的拳頭。

    那姿勢，標準得仿佛還在站軍姿一樣，整個人都繃緊了。

    反應這么大啊。

    林歇都覺得驚奇。

    bg世界的男主這樣純情嗎？夸上一句，就會緊張無比？

    這似乎和他悍氣的外表有些不符。

    “那我們過去吧?！?/br>
    “好?！?/br>
    很普通的一個字，但林歇硬是從中聽出了點兒尾調(diào)上揚的味道。

    大概連袁森自己都沒有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