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瞧見她的神色，心里也疑惑了幾分，只又問道：“姨娘身子不舒服，就找個大夫瞧一瞧，這樣胡亂吃藥總是不好的，你倒是說說看，她哪兒不舒服了?！?/br>
    翠杏原本就一心想護著方姨娘，見沈清薇主動問起，也顧不著那么多了，只撲通一下就跪在了方姨娘的跟前，一雙眸子頓時紅彤彤的。

    沈清薇看著這樣子就覺得不對了，便吩咐跟在身后的丫鬟道：“你們先回去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

    丫鬟聞言，便拉著方才送藥的那個小丫鬟一起走了。沈清薇只伸手將翠杏扶了起來道：“你快起來，這外面人多嘴雜的，要是被人看見，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你若是不方便說，我自己進去問姨娘?！?/br>
    翠杏知道沈清薇平素看著冷清，其實性子是極好的，又是真心對沈清蕊好，便也不瞞著她，只小聲道：“姨娘有了，可如今我們大房還守著孝呢，姨娘怕這事情泄露出去了，影響大老爺?shù)氖送?，所以不讓伸張，只讓我偷偷的買了落胎藥回來，要把這孩子打掉?！?/br>
    沈清薇一聽這話，頓時就嚇了一跳，雖然方姨娘的顧慮很有道理，可是大戶人家，有幾個是男人愿意為妻子守孝的？妻子剛過世不久就娶續(xù)弦的，沈清薇都聽說過呢，更別說在這期間生孩子的，大家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大老爺雖然有三個閨女，但卻只有一個兒子，況且那沈伯安，雖說沈清薇跟他接觸不多，可從他傷了沈伯然這一件事情上頭，沈清薇對他，就會多幾分戒心了。況且沈清蕊畢竟是姑娘家，將來總是要嫁人的，若是方姨娘能在生個一兒半女出來，以后也算有個指望。

    沈清薇能想到這些，那方姨娘如何就想不到，只是沒料到，她居然還會下這樣的決心。

    “你先別急，我進去問問姨娘再說。”這事情沈清薇自己做不得住，但若是這樣草率的把孩子打了，將來這事情若是鬧了出來，肯定又是一場風(fēng)波。

    翠杏只忙點了點頭，跟著沈清薇進去，沈清薇見她手里還端著那一盤子的藥，只笑著道：“你還端著這個做什么，還不倒了去?！?/br>
    翠杏這時候也才反應(yīng)過來，只急忙端著碗將那藥汁往墻根下一倒，興匆匆的跟著沈清薇往里頭去。

    方姨娘做了一會兒針線，身上又覺得有些乏了，這一胎比起懷沈清蕊那時候磨人很多，她這幾天已經(jīng)惡心的什么都吃不下了。她也舍不得這孩子，只是身在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有些規(guī)矩還是要守著的。老太太心腸好，待她不薄，她也不能讓老太太難做。

    想起這些來，她心口隱隱的不舍就慢慢的消去了，靠在軟榻上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道：“娘不是不要你，只是你來的不是時候，等過幾個月，你再來也不遲，娘還等著你。”

    沈清薇正好從外頭進來，清清楚楚的聽到了方姨娘的話，只插口道：“姨娘這樣想就錯了，萬一他以后都不來了呢！出了這樣的事情，姨娘怎么好瞞著呢！要是讓老太太知道她原本還要有個孫子的，就這樣沒了，老太太心里會有多難過呢？”

    方姨娘見沈清薇這么說，只笑著道：“老太太不會難過的，她有那么多孫兒孫女的，也不差這一個?！?/br>
    沈清薇便道：“哪有嫌自己兒孫多的長輩呢？姨娘你原來是這么看老太太的？”

    沈清薇一句話就把方姨娘給噎了回去，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愣了片刻才開口道：“只是這事情終究于理不合，若是說出去了，只怕外頭人也會傳言你大伯父的品行?！?/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心里越發(fā)不屑了起來。翰林院那個地方，她是知道的，都是一些酸溜溜的老學(xué)究，挖苦人的本事是有，自己還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像大老爺這樣只有一房姨娘的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還有五六十忙著娶小妾的，誰有功夫管大老爺有沒有再生一個兒子。

    “姨娘，這些你暫且都不用擔(dān)心，這孩子是留是打，一切還是看老太太的意思吧！”沈清薇見方姨娘還是有些顧慮，索性就把老太太給搬了出來。

    方姨娘見沈清薇提起了老太太，自然也不好開口，心里卻到底有幾分忐忑。

    這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午時，老太太也歇過了中覺，按說正是個丫鬟老mama們玩葉子戲的時候，沈清薇見方姨娘還是有幾分忐忑，便開口道：“姨娘若是不好開口，我先去老太太那邊說一聲，姨娘只管在這里等著消息?！?/br>
    方姨娘前幾日中秋的時候出去聽了一場戲，遠遠的見著了老太太，她雖然很想要這個孩子，可一想到這孩子會帶來的麻煩，還是狠下心腸下了這個決心，沒想到卻被沈清薇知道了。

    這時候瞧著對自己一片關(guān)切的沈清薇，方姨娘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便點了點頭道：“那……那我就在房里等著?！?/br>
    沈清薇從大房出來的時候，就瞧見良辰迎了過來。原來良辰聽說沈清薇還在大房，便知道有什么事情耽誤了，所以特意過來看看。沈清薇走了幾步，眉梢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小謝氏死了，家里烏煙瘴氣了許久，三老爺也做了幾件發(fā)昏的事情，算來算去，方姨娘有喜了，可不算得上最近的一件好事了。

    只是這孩子，來得確實不是個時候。但沈清薇心里明白，就連蕓香那孩子老太太都不忍心打了，方姨娘這孩子，她必定是開心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允許她打了呢？

    只是……這樣一來，老太太剛剛才訓(xùn)了三老爺，又該輪上訓(xùn)大老爺了。不過這回的事情，老太太就沒辦法再遷怒到謝氏的身上了，畢竟這事情，謝氏這個當(dāng)家人也是管不著的。

    “姑娘這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也跟奴婢說說，讓奴婢也開心一回呢？”良辰見沈清薇這樣自己偷著樂，也忍不住湊上去問道，雖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在樂些什么，但是至少姑娘現(xiàn)在心情好了。

    “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我先不回流霜閣了，你跟著我去福雅居走一趟吧?！?/br>
    第327章 留子

    福雅居里頭，老太太剛剛些歇過了中覺，這幾日天氣冷了起來，日子也越來越短，要是睡得多了，晚上反倒睡不著了，因此老太太也不過就稍稍歪了一會兒，便起來了。

    丫鬟們正給她沏茶，有幾日沒來的張mama今兒也過來了。張mama見了老太太，心中終究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是長輩，終究是想著小輩們都好的，只是三老爺是主子，蕓香是丫鬟，他們當(dāng)下人的，遇上了這樣的事情，也是有理沒出說去的，因此之前她在老太太跟前，確實是有些失禮了。

    這幾日張mama也想明白了，她跟了老太太半輩子了，如何不知道老太太的為人，想來她原本并沒有不想要那個孩子，不過就是使了一個計策罷了。

    “你老人家也不跟我先說一聲，倒讓我像個傻子一樣，那兩天在家里吃不下也睡不著的，我自己的孫女，我……”張mama說到這里，忍不住就紅了眼圈，誰家的孩子不是爹娘掌心里的rou，張mama若不是心疼蕓香，也不會把事情鬧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看著張mama，略顯年邁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來，擺了擺手道：“我可什么都沒說，你別胡思亂想，這本來就是佛祖的意思，要不然這一碗落胎藥下去，怎么孩子好好的還在呢！”

    張mama見老太太不承認(rèn)，也只是笑了笑，見丫鬟們都沒在跟前，一溜煙從自己坐著的墩子上站了起來，給老太太跪了下來道：“老太太，我服侍您這么久，從來不敢在你跟前說半句不敬的話，說句誅心的話，這一次是我在老太太跟前放肆了，老奴給老太太請罪！”

    張mama是跟著老太太從娘家來的，年紀(jì)和老太太相仿，如今也是六十多的人了，這樣跪在地上，看著也讓人覺得不忍。此刻又沒有別的丫鬟在，老太太便親自從紅木靠背椅上站了起來，走到張mama的跟前道：“快起來吧，你也一把年紀(jì)了，我還同你計較這些做什么，哪個當(dāng)長輩的是不想自己兒孫好的？你也有你的苦衷，千錯萬錯，還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錯?！?/br>
    張mama這時候早已經(jīng)老淚縱橫，握著老太太的手道：“你知道我們家人，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并不是那種想要攀高枝的，若真有這種心思，興許就沒有三老爺了?！?/br>
    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張mama的心思，想當(dāng)初張mama年輕時候，也是老太太身邊容貌出挑的一個丫鬟，老國公年輕時候雖不風(fēng)流，但也有一兩房的姨娘，老太太因懷著二老爺身子不便，所以想把張mama給了老國公，可惜張mama沒這樣的心思，老太太只好把自己身邊另一個丫鬟給了老國公，那丫鬟也就是如今三老爺?shù)纳浮?/br>
    “說到底，還不是怨你當(dāng)初太固執(zhí)了，你要是肯的話，如今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老太太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當(dāng)年你家那口子倒是靠得住的，只可惜跟著老國公去南邊的時候病死了，要不然你這會子還能比我強些?！?/br>
    張mama聽老太太提起了自己已故的老伴，心里也難過了幾分，只繼續(xù)道：“是啊，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看來我們家的人是逃不過給國公府做小的命了?！?/br>
    老太太見張mama又感嘆了起來，只端起了茶盞，略略喝了一口道：“如今事情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你也不用再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橫豎我心里清楚，以后也不會虧待了你那孫女。那老三媳婦雖說是厲害的，可也不至于歹毒，在她手下討個生存，也算不得太難?！?/br>
    張mama只連連點頭，又兀自想了想，國公府里頭這幾個爺們，世子沈伯韜尚未娶妻，要收房也要等上幾年。大老爺年紀(jì)又大了，二老爺天生作風(fēng)持正，和二太太這么多年也沒見有房里人。蕓香能進三老爺?shù)姆坷?，也算不得是最差的出路了?/br>
    “我也沒什么好不放心的，單看老太太對方姨娘和五姑娘，也知道我那孫女將來是不差的?！?/br>
    張mama正說著，只聽見外頭丫鬟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才將抬頭，便瞧見如意挽了簾子從外頭進來，臉上堆著笑道：“老太太，三姑娘過來了?！?/br>
    沈清薇平素雖然孝順，但也不是每天早晚都過來的，老太太見她這個時辰來，倒像是卡著她歇中覺醒了時辰，便知道她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因此只急忙道：“快讓她進來吧?！?/br>
    如意便挽著簾子讓沈清薇進來，沈清薇瞧見張mama也在，只笑著同她福了福身子。張mama哪里敢受，忙不迭起身向她還禮，老太太便笑著道：“你坐著，你們這些服侍過主子的老人，比她們尊重些也是應(yīng)該的，沒得慣她們主子的譜兒。”

    沈清薇便笑著道：“今日張mama過來，老祖宗倒是看著挺高興的，我這邊原也有一件高興事情要說，只是又透著幾分為難，不知道老太太想不想知道?！?/br>
    老太太聽了這話，只笑著道：“你這丫頭，也來跟我弄鬼了，又什么話就說，若是高興事情，一百件我也不嫌多?！?/br>
    張mama見沈清薇有話要說的樣子，便也起身道：“我在這兒也坐了好一會兒了，倒是還要去看看我那不知羞的孫女，老太太和三姑娘慢慢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