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外面小太監(jiān)高聲喊著,“陛下,皇后娘娘病了?!?/br> 賢妃立馬起身,張羅著給祁帝穿衣,“陛下,皇后病人,您趕緊過去看看吧?!?/br> 祁帝任由她替自己穿衣,臨走時,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邁出含章殿。 門口的小太監(jiān)還跪在地上,祁帝急急地問道,“你快說說,皇后怎么了?” “陛下,娘娘心口痛,已請御醫(yī)?!?/br> 祁帝將手背在后面,寬大的袖擺垂在背后,疾步往德昌宮去。 德昌宮內,御醫(yī)已經看好脈,見祁帝大步進來,急忙跪下行禮,祁帝一擺手,撩袍坐在錦塌邊上,沉聲問道,“娘娘如何?” “回陛下,娘娘心緒波動極大,故而引發(fā)心疾,待微臣開些平心靜氣的方子,再靜養(yǎng)即可。” 皇后靠在塌上,烏發(fā)全部散下,臉上白凈未施脂粉,看起來楚楚動人,加上身子不些不適,越發(fā)的惹人心憐,她似是責備地看一眼琴嬤嬤。 琴嬤嬤立刻跪下來,“娘娘恕罪,是奴婢自作主張讓人去請陛下的?!?/br> “一點小事,就驚攪陛下休息,實在是該罰,就罰你二個月的月例?!?/br> “謝娘娘?!?/br> 祁帝不贊同地道,“琴嬤嬤做得好,應該當賞賜,你們主子罰你月錢,朕賞你黃金十兩?!?/br> “謝陛下賞賜?!?/br> “陛下…”皇后急急地要出聲阻止,被祁帝按住,他揮手讓眾人退下,將皇后扶著躺下,“嵐兒,可是因為常遠侯府的事情?” 皇后眼里泛起淚光,摸出那張方大儒寫的字條,“陛下,臣妾初見趙夫人母女之時,心中起疑,便派芳姑去查探此事,這是芳姑傳回來的,依方大儒所言,母親根本就不曾與那馬倌同奔,趙夫人也是臣妾嫡親的meimei,臣妾替母親難過,心痛難當,反倒是驚攪了陛下,望陛下恕罪?!?/br> 祁帝接過紙條,細細展閱。 “此事朕已知,必會還你母親一個公道?!?/br> 皇后掙扎著要起行謝恩,又被祁帝按住,“嵐兒,你以后若有難處,盡可對朕講,朕必然會為你做主的。” “陛下,臣妾…多謝陛下。” 祁帝點點頭,替她掖好錦被,然后側身躺下。 寢殿內,夜明珠發(fā)出暖暖的柔光,靜得都能聽到雪落在屋頂的聲響,身邊的人漸漸睡去,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他眷戀地看著她睡著的模樣,沒有濃妝的遮掩,露出她真實的嬌顏,脆弱而又倔強。 良久,他似是輕嘆一聲,擁著她慢慢睡去。 閣老府中,胥家人也在低聲地議論今日德昌宮中的事情,胥夫人打趣自己的婆母,“當日韓王妃還和媳婦玩笑說,娘你的眼睛毒,能從那么個偏遠小地,替川哥兒找到雉娘當孫媳,兒媳那里還以為她指的是雉娘的長相,現在想來,韓王妃怕是從雉娘的相貌上看出端倪,猜到內情?!?/br> 胥老夫人笑瞇瞇的,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些,她看中雉娘,只是因為對方的心性,萬沒有料到竟還有這般的身世。 不過對于胥家來說,人品心性才是最為重要的,家世不過是錦上添花。 胥良川靜靜地坐著,胥夫人朝自己的婆母遞個眼色,“川哥兒,你今日進宮,除了聽到這些,可還見過雉娘嗎?” “碰巧在御花園中遇上,隨意說了兩句。” 胥夫人見他還是如平常一般的冷清,有些無奈,胥家的男人什么都好,品性高潔,才情不凡,唯獨不解風情。 只不過這不解風懷也是好事,若是太解風情,常常來個紅袖添香什么的,做妻子又該醋勁大發(fā)。 胥夫人又朝老夫人擠眼睛,胥良川不動聲色地看在眼里,起身告退。 他一走,隱約聽到自己的娘和祖母在商議婚期是定在年底還是春闈過后,想到鮮活靈動的小姑娘,他的嘴角泛起笑意。 春闈過后,他怕是等不及,已經和小姑娘透過底,想在年前迎娶,那么嬌嫩又堅韌的姑娘,就應該是他的妻。 他抬頭看著天上的皎月,如慢慢變成她的樣子,似乎在朝著他展顏一笑,他的心一悸,涌起陌生又歡愉的感覺。 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段趙兩家同樣有人無法入眠,趙氏臉上歡喜,心里卻是憂心重重,段大人則是喜不自勝的樣子,舅兄的妻子成為皇后的meimei,與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趙氏夫婦還在臥房中相顧無言,相比趙氏的心情沉重,趙書才可以說是喜出望外。 本以為能娶個方大儒的庶女做填房,已是天大的榮耀,誰知鞏氏竟有可能是常遠侯府的嫡女,還是當今皇后的親meimei。 “憐秀,你為何不是很開心?” “老爺,妾身一想到母親,就為她難過,若不是當年有人陷害,她堂堂的侯夫人,怎么會流落異鄉(xiāng),抑郁終生,最后客死他鄉(xiāng),魂魄無依?!?/br> 鞏氏眼眶里盈滿淚,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你不必難過,有陛下娘娘做主,岳母很快就能沉冤得雪,重新正名?!?/br> “但愿如此,倒是雉娘,讓妾身刮目相看,今日在皇后宮中,她將常遠侯質問得啞口無言,常遠侯才松口重查當年之事。” 趙書才眼底帶笑,他的小女兒看起來弱弱的,關鍵時刻從不怯場,白天都敢和梅郡主叫板,往日還真是小瞧了她。 夫妻倆又說了會話,便上塌就寢。 第二天,京中漫天飛雪,和飛雪一般傳遍帝都的,還有常遠侯府的流言,常遠侯府的往事被人挖出來,都說原常遠侯夫人是被冤枉的,言語間暗指梅郡主陷害的。 梅郡主聽到流言,氣得差點破口大罵,怒氣沖沖地闖進常遠侯的書房,“侯爺,那些胡言亂語,你可曾聽到,為何不派人去阻止,怎么可以讓那些百姓隨意地議論我們侯府。” 常遠侯定定地看著她,“郡主為何生氣,陛下說過要親查此事,清者自清,若不是你做的,自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br> 梅郡主被他看得心虛,眼光卻沒有避開,直直地迎上去,帶著倔強,看得常遠侯敗下陣來,嘆一口氣。 見常遠侯認輸,梅郡主更加的理直氣壯,“當然不是我做的,我可是堂堂的郡主,怎么會做出這般齷齪之事,侯爺你可不能聽信傳言,壞了我們夫妻情份?!?/br>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又何必如此著急,好了,我有分寸,你趕緊將晁哥兒和鳳來縣主的親事定下來,免得皇后娘娘又問起?!?/br> 梅郡主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聲,扭著身子出了書房。 冷著臉回了房,將自己的心腹叫過來,沉著聲問道,“當年那事處理干凈了嗎?還還有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 “沒有,郡主放心,就算是陛下親自查,也查不出什么來,張馬倌死在異鄉(xiāng),誰能證明鞏氏沒有和他一起,就算是查出鞏氏沒有和他一起,也不能說明兩人沒有私情,鞏氏已死,死無對證,再也查,也不會有什么結果?!?/br> 梅郡主點頭,“好,你下去吧?!?/br> 她的心放下,本來就是虛驚一場,若不是突然冒出個趙夫人,誰也不會翻出當年的事情。 祁帝派出的暗衛(wèi)很快就查到,當年那馬倌出京沒多久,就死在路上,同行的并沒有鞏氏,且馬倌雖是孤兒,一身養(yǎng)馬的本事是和老養(yǎng)馬人學的,那老養(yǎng)馬人曾是皇家馬場的馬倌,老馬倌的有個同鄉(xiāng),是慶王府馬場的下人。 京中這些七拐八彎的關系,哪里能逃過皇家暗衛(wèi)的眼,祁帝不作聲地望著黑夜,雖無證據證明當年這事是梅郡主所為,可天下哪有幾個傻子,就憑這千絲萬縷的關系,他也可以肯定,鞏氏就是梅郡主陷害的,目的就是為了嫁進常遠侯府。 慶王是皇叔祖,梅郡主是他的愛女,這點面子不能不給。 祁帝思索半晌,派人將慶王請進宮,慶王平日里愛逗鳥,是個閑散王爺,已多年不參與朝事,驚聞陛下有請,心里不停猜測。 他年事已高,發(fā)須都已花白,在皇室之中,是年紀最長的,也是最德高望重的。 連夜進宮的慶王摸不清陛下的意思,祁帝也不與他多言,直接將當年之事道來,又將jian夫馬倌的身份說出,然后不再開口。 慶王哪能猜不到,陛下這是將問題丟給他,這件事情,擺明就是自己女兒做的,可事過多年,女兒給常遠侯生兒育女,又是做祖母的人,很快孫子都要娶親,總不能被休吧。 “陛下,是梅兒糊涂,當年老臣就勸過她,讓她重挑一個好男兒,誰知她就認了死理,老臣是如何都勸不住,好容易她消停下來,又傳出常遠侯休妻這事,老臣想著這是天意,才同意她嫁過去,是老臣失察,請陛下責罰?!?/br> “皇叔祖,朕請你來,就是和你商議此事,皇后由嫡變庶,朕為她不平,但郡主是你的愛女,也是朕的皇姑,皇家之女若是被休,整個祁氏都會淪為天下人的笑柄,朕也很為難?!?/br> 慶王顫危危地就要下跪,祁帝一把托著他,“皇叔祖,萬萬不可。” “陛下,都是老臣的錯,皇后娘娘要怪,就怪臣教女無方,老臣甘愿受罰,梅兒一生好強,已經是快要做曾祖母的人,望陛下給她留些體面?!?/br> “朕也有此意,但朕與皇后是夫妻,她因為此事,由正經的嫡長女淪為庶出,朕也要給她一個交待?!?/br> “老臣多謝陛下,縱使娘娘心有怨氣,也是應該的,老臣會勸梅兒,對那鞏氏的牌位執(zhí)妾禮,風風光光地將鞏氏的牌位迎進門,這樣可好?” 祁帝將他扶起,“皇叔祖,若能如此,再好不過,還是皇叔祖明白朕?!?/br> 慶王老淚縱橫,扶著祁帝的手,“陛下,您能對梅兒網開一面,老臣感激萬分,讓她受點委屈又算什么,哪怕是能彌補一二,老臣也會讓她去做?!?/br> “好,皇叔祖,朕明白你的意思,皇后那邊,朕會替你們瞞著,正名當日,皇后定會去觀禮,該如何行事,你們心中有數就好?!?/br> 慶王又要跪下叩頭謝恩,祁帝又將他扶起,派人送出宮去。 祁帝目送慶王離開,然后慢慢地座回龍椅,手撐著頭,閉目小憩,殿外,一宮裝妙齡少女款款而來,她五官精致,眼睛大大的,眉彎如柳,尖尖的下巴,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美,纖白的手托著盤子,盤子里放著一個青花白玉瓷盅,上面的小孔冒出一絲熱氣。 守在殿外的小太監(jiān)正要通傳,少女朝他搖頭,一只手提著裙擺邁進殿中,祁帝聽到動靜,緩緩地睜開眼。 少女身子似有些弱,走得有些氣喘,“父皇,蓮兒給您送參湯來了?!?/br> 她正是賢妃所出的永蓮公主,比太子晚一天出生,自小體弱,祁帝看著她放在桌上的湯盅,露出笑意。 “蓮兒,你身子弱,何必如此勞累,宮中有御廚,不用你親自熬湯?!?/br> “父皇,女兒整日也沒什么事,母妃也是這不讓做,那不讓做,可女兒惦記父皇的身子,這燉湯也不是什么累活,女兒便是天天做著,也無妨的?!?/br> 祁帝笑意更深,他身后的華公公抽出銀針,正要試湯,被他阻止,端起湯盅,慢慢地小口喝著。 “蓮兒,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息。” 永蓮公主面露躊躇,小聲地問道,“父皇,兒臣聽說那胥家大公子的未婚妻是母后的外甥女,還長得很像母后,兒臣心中歡喜,很想與她結交,自皇姐出嫁后宮中冷清,兒臣平日里在宮中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不知可否請她進宮來說說話?!?/br> 祁帝放下湯盅,深思一會,“這又有何不可,你與她年歲相仿,想來應該可以說到一處。” “謝謝父皇,那女兒告辭,父皇您忙吧?!?/br> 永蓮收好湯盅托盤,退出殿外。 ☆、第61章 妾禮 此時, 常遠侯接到陛下的傳召, 梅郡主小聲地報怨著, 不知這么晚, 將侯爺召進宮中所為何事? 她心里也在打著鼓, 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當年的事情不可能有人查到她的頭上,死無對證又事過境遷, 陛下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確實的證據。 常遠侯讓隨從更衣,心里也在猜測著,不知陛下查出什么,鞏氏是否冤枉? 外面的雪已經下得密起來, 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靴子踩上去咯吱作響, 他伸手接過下人遞上的韁繩,翻身上馬, 一揮鞭子,馬兒便使勁地跑起來, 黑色的大氅被風吹起, 冷得刺骨。 宮中依舊還是燈火通明,祁帝還坐在殿中, 四周都是鎏銅鏤空雕花火爐, 里面的銀絲炭燒得通紅,殿內本有地龍,上下一烘, 暖如春夏。 常遠侯進來時,祁帝連頭都未抬,他請安后就被晾在一旁。 約一刻鐘后,祁帝才像是見到他一般,“平愛卿,你可知朕連夜召你所為何事?” “微臣不知,還請陛下明示?!?/br> 祁帝將暗衛(wèi)查到的卷宗一把丟在他的腳下,他立馬跪下,伏地撿起卷宗,一一看去。 半晌,震驚地抬頭。 “陛下,是微臣錯怪于她?!?/br> 祁帝冷冷地看著他,“平愛卿,當年之事,鞏氏確實是被冤枉的,那馬倌垂涎她的美色,想趁機去偷香,正好被你撞見,才有那場誤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