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的?！?/br>
    雉娘應(yīng)承著，心里卻是萬分不解。

    馬車先將她送到趙宅，下車時，燕娘也跳下來，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道，“你別得意，裝得可憐兮兮地勾引男人，要是被大公子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定會討厭你的。”

    雉娘反手拉著她，抬頭，“你說的沒錯，我是表里不一，不如你表里如一?！?/br>
    燕娘高傲地昂著頭，心里得意，又聽到她輕笑一聲，“二姐，你的心和你的人一樣的丑，果然是丑人多作怪?！?/br>
    “你…”趙燕娘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長得比她好，她伸出手就要撓雉娘的臉，“你說誰丑，你這個小賤人?！?/br>
    趙鳳娘從馬車中跳下，一把抓著她，“燕娘，我看劉嬤嬤最近對你是太過放縱，簡直連半點(diǎn)規(guī)矩都沒了?！?/br>
    趙燕娘昂著頭，哼了一聲，扭過身子，爬上馬車，趙鳳娘對雉娘露出無奈的表情，然后也坐上馬車。

    雉娘看著遠(yuǎn)去的馬車，若有所思。

    一進(jìn)段家，趙鳳娘便將宮中所發(fā)生之事告訴趙氏，趙氏氣得差點(diǎn)暈過去，這燕娘怎么如此會惹事，她心里遲疑不定，摸不準(zhǔn)燕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還是董氏曾經(jīng)和她說過什么？

    皇后會不會因?yàn)榇耸露鹨?，會不會以為是自己泄露什么出去，趙氏心急如焚，也顧不得教訓(xùn)燕娘，急急地讓人更衣進(jìn)宮。

    她跪在德昌宮的殿門口，等到日落時分，皇后才肯見她。

    琴嬤嬤出來傳喚她，她顧不得自己腿又痛又麻，一拐一拐地走進(jìn)殿中，跪伏在地上，“娘娘，奴婢來請罪了?！?/br>
    “你何罪之有，說出來讓本宮聽聽?！?/br>
    “娘娘，奴婢對天發(fā)誓，從未對人泄露過半個字，許是董氏生前透露過什么，燕娘才會如此口無遮攔?！?/br>
    皇后神情冷漠，俯視著她，“趙燕娘？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本宮可是聽說，她長得極似那董氏，柳葉，你來說說，那孩子是去哪里了，是不是已經(jīng)不在人世?！?/br>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皇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森冷。

    趙氏連磕三頭，“娘娘，不會的，當(dāng)時奴婢吩咐過董氏，那孩子是富貴人家的，她養(yǎng)得好，會得到一大筆銀錢，董氏貪財，斷然不會…娘娘，您聽奴婢一言，燕娘雖然長得不好看，可絕對不像董氏，許是董氏養(yǎng)大的，習(xí)性有些像，又加上同樣愛濃妝艷抹，旁人以為她們是母女，自然說她們長得像?！?/br>
    “是嗎？”

    皇后冷冷地問著，像在問她，她像在問自己。

    芳姑還未回來，很多詳情暫時無法得知，她既希望燕娘是那孩子，又不希望燕娘是那孩子。

    若燕娘是那孩子，說明還活在世上，雖然丑了些，蠢了些，總算是活著，可是燕娘如此的不堪入目，縱然是親生的，也無法喜愛，她又希望趙燕娘不是那孩子。

    兩相矛盾，刺得她的心如針扎般的痛。

    她冷冷地看著伏地的趙氏，“本宮再信你一回，燕娘年紀(jì)也不小，雉娘都要出嫁，她做為jiejie，總不能比meimei出嫁晚吧，聽說她與你那繼子青梅竹馬，不如你讓她嫁給你那繼子，燕娘禮數(shù)有些不妥，你又是姑姑又是婆母，要悉心教導(dǎo)她，以后你們婆媳相親，也算是兩全其美。”

    趙氏立馬磕頭謝恩，皇后定定地看著她，然后拂袖進(jìn)到內(nèi)殿，等小宮女出來，帶來皇后讓她回去的口諭，她才低著頭退出宮外。

    失魂落魄地回到段府，已經(jīng)華燈初上，想著皇后說過的話，趙氏的身體一遍一遍地發(fā)寒。

    皇后讓鴻哥兒娶燕娘，是一箭雙雕之計，若燕娘是那孩子，那么證明自己是忠心的，段家以后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反之，若燕娘不是那孩子，等待段家眾人的，將是滅門之災(zāi)。

    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天冷得刺骨，猶記得那年，天也是很冷，她一大早就從祝王府出門，趕到城外，來到和人約定的地點(diǎn)。

    那人將手中的籃子和她互換，然后消失在風(fēng)雪中。

    她拐過幾道彎，前后都無人跡，來到一處深坑前，深坑黑漆漆的，里面滿是枯黃的雜草，她扯開籃子的蓋布，里面躺著一個剛出生的女嬰，女嬰睡得很熟，她狠下心，抖著手伸向稚嫩的脖子，一使勁。

    感到女嬰沒了氣息，她快速地將女嬰的衣物剝除，眼睛一閉，就將女嬰拋下去。

    她的心又是害怕又是快意，不敢多做停留，立馬扭頭就走。

    女嬰是主子的親生女，主子怕孩子長大后，被人從長相上看中端倪，索性假稱通房產(chǎn)下死胎，讓人送出府，派她接應(yīng)然后抱給自己的嫂子。

    可是她恨，她恨主子，為什么她這么的忠心，主子都不能完全信任她。

    主子懷孕期間，高側(cè)妃也同時有孕，高側(cè)妃將自己身邊的陪嫁丫頭開臉，送到王爺?shù)姆恐?，主子也效仿高?cè)妃，從外面買進(jìn)一名女子，送給王爺。

    她曾說過，要一直陪著主子，她為了主子喝下郡主的補(bǔ)藥，已經(jīng)不能生養(yǎng)，主子為何舍近求遠(yuǎn)，寧愿從外面買人，也不給自己開臉，還說以后要將自己嫁人。

    嫁人？

    她一個不能生養(yǎng)的奴婢，能嫁到什么好人家，無論是府中的小廝還是管家，都不過是任人使喚的奴才，她想要永遠(yuǎn)富貴的生活，想一輩子侍候主子和王爺，為什么主子不能成全她。

    主子早就與她商議過，這一胎必須是男胎，所以才有董氏上京一事，董氏本就懷了雙胎，她和董氏口徑一致，都說是雙胎，主子從不曾懷疑。

    讓董氏送女上京時，她特意叮囑過，要長相白凈的，所以董氏才會送鳳娘進(jìn)京，哪知鳳娘卻越長越像自己，讓她一直擔(dān)驚受怕，被識破后，順手推舟，推到董氏頭上，又將燕娘推出來。

    燕娘長得太丑，可永安公主也不好看，希望主子能相信。

    要不然…

    趙氏望著燈火通明的府邸，要是被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將毀滅。

    不，不會的。

    她搖頭安慰自己，那孩子已死，天寒地凍，又是深坑之中，四周肯定有饑餓的野獸出沒，必然尸骨無存。

    不可能會有人知道真相。

    段府的人和她，都將一生富貴。

    ☆、第65章 身世

    段府的院子里, 被燈火映得格外的溫暖，趙氏靜靜地站在院子里，神色復(fù)雜難辨，她的身體很冷, 透骨冰寒，可她知道只要一踏進(jìn)屋子, 就會周身暖和起來，屋子里燒著地龍, 還有燒著霜炭的銅爐子。

    平日里，前仆后婢, 吃的是精致可口的飯菜, 而不是在蘆花村時那過風(fēng)的破屋子，也不用啃著干硬的餅子，哆嗦地在外面撿柴火。

    這樣富貴的日子，她還沒有過夠, 她再也不想去過苦日子。

    除了沒有孩子，她什么都有，她為了主子，才失去為人母的權(quán)利，所以這些都是她應(yīng)得的，她問心無愧。

    是的, 問心無愧，那個孩子早已不存在這世上。

    她什么都不用怕。

    趙氏覺得血?dú)饴亓鞯缴眢w里，開始一步一步地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拱門處，趙鳳娘正焦急地徘徊著。

    她身邊的黃嬤嬤提著燈籠，主仆倆站在門外。

    “鳳娘，天這么冷，你出來做什么？”

    趙鳳娘聽到她的聲音，迎上來，“姑姑，你可回來了，我不放心你?！?/br>
    趙氏感動，她無兒無女，鳳娘是她自小親自養(yǎng)大的，又長得像她，無異于親生，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是鳳娘長得不像她該有多好，所有的一切就完美無暇，主子也不可能生疑。

    “傻孩子，不過是進(jìn)宮，能出什么事？你趕緊回房去?！?/br>
    趙鳳娘乖巧地點(diǎn)頭，趙氏目送著她，然后走進(jìn)自己的屋子。

    段大人還未入睡，似乎在等著她，“你最近是怎么了，我看你心神不寧的，這么晚你又進(jìn)宮去做什么？”

    “老爺，我是因?yàn)轼櫢鐑汉脱嗄锏氖虑?，才急著進(jìn)宮的?！?/br>
    “他們？”段大人放下手中的手，“鴻哥兒和燕娘能有什么事？”

    趙氏側(cè)坐在塌邊上，細(xì)聲地道，“老爺，你聽我說，皇后不知是聽何人提起，說鴻哥兒和燕娘在渡古時…還讓妾身趕緊給他們辦喜事，好讓雉娘在年底之前嫁進(jìn)胥家。”

    “什么？燕娘？”段大人急得坐起來，趙燕娘哪里能配得上自己的兒子，可是皇后開了口，此事哪里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著，最后嘆出長長的一口氣，頹然地靠在塌上。

    “罷了，讓他們盡快成親吧?！?/br>
    “謝老爺，妾身明日去和大哥商議，年前要連嫁三女，也不知大哥能不能應(yīng)付得來?！?/br>
    第二天，常遠(yuǎn)侯府的人來送聘禮，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膸资畟€大箱子，齊刷刷是擺在段府的院子里。

    領(lǐng)頭的是侯府的管家，首先說是和趙家通過氣，趙家宅子窄小，放不下這些聘禮，趙鳳娘自小長在段府，從段府出嫁，一來面子上好看，二來也不用搬來搬去。

    趙氏著婆子們將聘禮登記造冊，一邊派人去通知趙家，順便提了趙燕娘和段鴻漸的親事，接到消息的趙書才倒是沒什么好驚訝的，反而松了一口氣，覺得meimei真是貼心，他正愁著燕娘難嫁人，meimei就讓燕娘家給繼子。

    可與他的開心不同，趙燕娘和段鴻漸都十分的抗拒。

    趙燕娘急沖沖地去找趙氏，她出門得急，連妝都未化，露出原本的真面目，黑皮大臉，細(xì)眼塌鼻，趙氏皺了皺眉，這么一看，和董氏還真像。

    “燕娘，你看你成什么樣子，以后可不能這般素著臉出門。”

    趙燕娘這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平家送來的聘禮，又氣又恨。

    “姑姑，既然你也嫌我丑，那干嘛還要讓我嫁給段表哥。”

    趙氏頭有些疼，要不是趙燕娘還有用，皇后要鴻哥兒娶她，她哪會同意讓這蠢貨進(jìn)段家的門，不知好歹的東西，就她這個長相，鴻哥兒還委屈呢。

    “燕娘，我是你姑姑，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為你好，你以后記得要謹(jǐn)言慎行，不該說的話，千萬不要說，否則惹下禍?zhǔn)?，趙家和段府都要陪你一起倒霉?！?/br>
    “哼，怎么會倒霉，要說倒霉，也是我倒霉，你也不看看鳳娘嫁的可是侯府公子，雉娘嫁的是胥家大公子，就只有我，姑姑，說句難聽的，段表哥現(xiàn)在還是個吃白飯的，段姑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br>
    趙氏死死地按著自己想起來掐死她的手，“你說的是什么渾話，鴻哥兒哪里配不上你，你姑父可是四品大員，到你口中就是不知名的小官，你口氣怎么這般的大，也不想想，你父親是幾品，趙家在京中是什么樣的人家？”

    趙燕娘被她說得心頭火起，一個小小的四品家的公子，就想娶她這個金枝玉葉，姑姑還以為她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可是仔細(xì)地探過劉嬤嬤的話，劉嬤嬤都聽出不對勁，也認(rèn)定自己是貴人，現(xiàn)在對自己千依百順，趙鳳娘還以為劉嬤嬤是監(jiān)視她的，恐怕也想不到劉嬤嬤會叛變吧。

    自古以來，人往高處走，劉嬤嬤和黃嬤嬤同是皇后賜給鳳娘的人，鳳娘只偏信黃嬤嬤，視黃嬤嬤為心腹，劉嬤嬤哪里甘心，早就存了攀比之心，現(xiàn)在是自己的心腹。

    “姑姑，你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屋子里只有我們姑侄二人，咱們不妨說個明白話，鳳娘為什么得皇后娘娘另眼相看，這原因你知我知，可鳳娘長得和你相似，被皇后發(fā)現(xiàn)，訓(xùn)斥你了吧?！?/br>
    趙氏大驚失色，惶恐地望著門外，確定無人，趕緊將門關(guān)好，壓低聲音喝道，“你亂什么？你娘是不是和你說過什么？”

    “我娘說過什么，姑姑你在怕嗎？”

    趙氏穩(wěn)住心神，暗罵自己方才失了方寸，董氏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可以告訴燕娘的，一定是燕娘看出端倪在詐她。

    “姑姑什么也不怕，你們的婚事，是皇后賜下的，我也做不了主?！?/br>
    趙燕娘叫起來，“你撒謊，是你想用我來謀富貴，不想我嫁給別人，所以才會求皇后娘娘將我許給段表哥?！?/br>
    趙氏慢悠悠地坐下，喝了一口茶水，壓壓心神，“燕娘，你魔怔了?！?/br>
    趙燕娘急得一掌拍在桌子，“我說的都是事實(shí)，姑姑心知肚明，段家表哥配不上我，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燕娘，真是皇后的意思，你要相信我，皇后說你擋了雉娘的道，你要不趕緊出嫁，雉娘就不好先嫁出去，姑姑也是沒有辦法?！?/br>
    什么？趙燕娘氣得又拍一下桌子，那個小賤人才是擋她道的人，要不是她占了大公子，自己又怎么會和大公子錯過。

    這筆賬她一定要算清楚。

    她氣呼呼地開門，正巧碰到舉手敲門的段鴻漸。

    趙氏叫住她，“正好，鴻哥兒也來了，你們是未婚夫妻，關(guān)于婚事我再與你們好好說說。”

    “母親，孩兒也不同意這門親事?！倍硒櫇u立馬開口，他轉(zhuǎn)頭和趙燕娘對個正著，眼底閃過毫不掩飾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