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猛然想起感光寺中清修的鳳娘,收起笑聲。 兒子認死理,段鳳娘擺明是不想過日子的,莫非真是和戲文中唱的一樣,段鳳娘心有他人。 從前,她也聽過閑話,很多夫人都在私下傳皇后看重段鳳娘,是想留給太子。難道段鳳娘和太子有私情? 葛氏想著,越想越覺得沒錯。太子就是因為段鳳娘,才對湘兒冷淡,兒子也因為段鳳娘,日漸消沉。 真是冤孽,她的一對兒女,都栽在段鳳娘的手中。她打定主意,等段鳳娘回來,無論如何都要押著和晁哥兒圓房,斷了他們的念想。 但太子那邊,也要敲打,最好是能和湘兒和好。葛氏想著,遞了帖子進宮。 皇宮之中,皇后自從上次太子流言一事,就一直呆在德昌宮中。太子三天兩天的來探望,二皇子在乾門寺,一直在清修,祁帝忙于朝事。 收到葛氏的帖子,琴嬤嬤報給皇后。皇后平靜地道,“她要見本宮,就讓她來吧??倸w是本宮的娘家,哪里能放著不管?!?/br> 隔天接見葛氏,葛氏眼眶紅紅的,想來是哭了一路。 “皇后娘娘,臣婦心里難受,若不是真沒有法子,也不會來打攪娘娘?!?/br> “有什么話就說吧,本宮會為你做主的?!被屎罂雌饋聿♀筲蟮?,臉色也不太好。 葛氏用帕子按眼角,收起帕子,“娘娘,實在家中事情太多。寶珠病死,臣婦心中悲痛,夜里哭醒幾回。臣婦聽來人說,寶珠死時,身上只剩一層皮。滄北路遠,侯爺只派了管事前去吊唁,想想都傷心?!?/br> 皇后輕嘆一聲,紅了眼眶,“誰說不是,寶珠自幼養(yǎng)得嬌貴,死前還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本宮也替她難過,但天災病禍,哪里是人能料到的,你也節(jié)哀吧?!?/br> “娘娘說得對,寶珠生前最疼晁哥兒和湘姐兒。這兩個孩子如今過得…臣婦看著都難過。湘兒還有,貴為太子妃,還有娘娘您在宮中照應,臣婦是放心的。但晁哥兒不一樣,他有妻子等于沒有妻子,成天還是一個人,連個噓寒問暖的貼心人都沒有,臣婦有心想讓鳳娘回來,可人倫孝道,鳳娘這孩子一片孝心,為母清修,臣婦于心不忍?!?/br> 葛氏說完,眼淚重新蓄滿眼眶。 “晁哥兒姻緣不順,本宮這個姑母也有錯,若不是本宮看他對鳳娘一片癡心,把鳳娘賜婚給他,就不會有如此多的波折。” “娘娘,您千萬不能這么說,哪里能怪娘娘,都是他們有此一磨。等鳳娘守孝歸府,她和晁兒做了真正的夫妻,就好了?!?/br> “也只好如此?!?/br> 皇后命人去東宮請平湘,平湘很快趕來,先是給皇后請安。然后便抱著葛氏,大哭起來。 “湘兒,你怎么哭成這樣?”葛氏心疼,連連追問。 平湘抹淚不答,皇后臉沉下來,問,“湘兒,你告訴姑母,可是太子還不去你的屋子?” “太子學業(yè)繁重,還要參議朝中大事,許是沒空…湘兒不怪他,是見到母親太高興,一時難以自禁?!?/br> “你莫要替太子遮掩,本宮心里清楚。你是正妃,他再如何忙也不能冷落你。姑母在這里應承你,除非你先誕下嫡子,否則本宮絕不允許東宮有其它的孩子先出生?!?/br> 平湘心里大喜,跪下謝恩。葛氏也放下心來,有皇后這句話,無論太子有什么想法,誰都不能越過湘兒。 湘兒有嫡皇子在手,誰都不怕。 葛氏滿意地離宮,平湘也底氣十足地回到東宮。 皇后扶著琴嬤嬤的手,要她陪著去御花園中走走。賢妃的宮中傳出琴聲,悠揚悅耳。 “最近陛下常宿在賢妃處嗎?” 琴嬤嬤小聲地回道,“賢妃娘娘自永蓮公主出嫁后,常夜里哭醒,陛下得知后,多宿了幾日?!?/br> “夜里哭醒?”皇后冷然,“她現在哭早了,以后有的是時間哭?!?/br> 御花園中的已是姹紫嫣紅,所見之處,繁花綠葉,花香陣陣。 皇后扶著琴嬤嬤的手,遠遠地看著高高的宮墻,抬頭望望高墻內的天空。碧藍的天,潔白的云,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暗底則是漩渦急流。 萬樹俱寂百獸絕,烏云壓城風不動。 盛夏來臨,京中酷熱難當。孕婦體溫本就偏高,更覺難熬。幸好胥府不差銀子,雉娘的屋子四角都擺放著冰鑒,冰塊冒著冷氣,房間里舒適宜人。 趙守和與蔡家大小姐已成親。成親時趙書才不得空,鞏氏要照顧丈夫,夫妻二人都不能離京。百城縣離渡古很近,山長夫人自請幫趙守和cao持婚事,趙書才感激不盡,去信感謝。 梁纓也寫過信給雉娘,言談之間對閬山很滿意。渡古偏遠,沒有京中那么多的規(guī)矩。閬山清靜無事非,她正好可以隨性而為,三不五時地去山中打獵,過得快意。胥家二房人少,一家人其樂融融。 雉娘替她高興,回信說了自己的近況,除了養(yǎng)胎,別無他事。 為了修身養(yǎng)性做胎教,她開始練字,有胥良川從旁指導,進步很快。至少他再夸她時,帶著幾分真心。 胥家人本就不愛湊熱鬧,最近更是哪里的宴會也不參加,誰下帖子都被胥老夫人給推掉。胥老夫人給雉娘吃定心丸,除了皇家,她可以推掉任何人的帖子。 永蓮公主下了兩次帖子,一個是賞荷,另一個是品蓮子。胥家人推不掉,她指名道姓請雉娘。胥老夫人壓下帖子,讓胥夫人代媳赴約,以示陪罪。 鞏氏期間來胥府兩次,送一些小人兒的衣裳鞋帽。 隨著月份的增大,雉娘的肚子也跟著長大。因為身子瘦弱,顯得肚子碩大,她自知此時中醫(yī)限制多,要想順利生下孩子,必須得靠自己。 她嚴格地控制著自己的飲食,初時胥良川還不解,在她的解釋下,也跟著緊張起來。天天盯著她吃飯,觀察著她的肚子,生怕腹中的孩子長得太壯。 每天吃完飯后,她都得在園子里走上半個時辰,只要他在家,雷打不動地跟著。夫妻二人閑慢地散著步,看著晚霞流云,看著胥家園子里的花開了一茬又一茬,葉子綠了又黃。 秋風剛吹過,雉娘在半夜里發(fā)動,痛了一天一夜,產下一子。胥良川抱著初生的嬰兒,手都在抖。 他有兒子了! 小人兒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得他眼睛酸澀,直想流淚。接生的婆子連連夸孩子長得好,一般人家的孩子出世幾天后才能睜眼。 胥閣老給孫子娶名胥景儒,從景字輩,府中人喚大哥兒。 大哥兒洗三,胥府不想大辦,只請幾位親朋好友上門。韓王妃,永安公主以及鞏氏都受邀前來,還有不請自來的永蓮公主。 胥老夫人眼冒精光,臉色不變,朝自己的婆子使眼色。 永蓮公主跟著永安公主,去房間里看雉娘,韓王妃先到,已看望過,則去陪胥夫人說話。永安拉著永蓮的手,緊緊地帶在身邊。 房間內,雉娘靠坐在塌邊。她比之前豐腴一些,氣色不錯,皮膚嫩滑泛光,襯著水霧雙眸如曜石般,再添艷色。 鞏氏來得早,原本是坐在塌邊的,見她們進來,連忙起身行禮。永安公主一把托住她,“秀姨,本宮是晚輩,哪能當你如此大禮?!?/br> 永安都這么說,永蓮自然不用她再行禮。 鞏氏喏喏,立在一邊。 永安打趣雉娘,“看看,生完孩子越發(fā)的勾人,本宮剛才都看得發(fā)癡?!?/br> 永蓮的眼睛也盯著雉娘看一會兒,然后四處打量,問道,“胥小公子在哪里,怎么不抱過來看看?” “他吃過奶后就睡著,我喚人去抱他過來?!?/br> “那就讓他睡吧,等下洗三時也能看到?!庇腊补髅χ浦顾灰詾橐獾氐?。隨意問了雉娘幾句,就拉著永蓮出去。 房間內只剩鞏氏和雉娘,雉娘眼眸閃了幾下,喚來海婆子,“等下你抱大哥兒出去時,注意些,莫讓一些不干凈的人碰到大哥兒。” 海婆子立馬會意。 洗三開始,乳母把大哥兒抱出來,海婆子接過,緊摟在懷中,側著身子,偏向韓王妃這邊。 鞏氏是外祖母,她往水盆里丟的是金元寶,韓王妃隨后丟的也是金元寶,個頭比鞏氏的小,鞏氏松口氣,感激地看一眼韓王妃。 輪到永安公主時,她從身后的嬤嬤手中接過兩張銀票,各自一百兩。她把銀票放在茶盤中,對永蓮道,“幸好我提前多備一份,正好替你用上?!?/br> “這怎么能行?怎么能讓皇姐破費?”永蓮說著,她自己的嬤嬤有眼色地掏出一個荷包。 她接過,解開荷包,里面是一錠金元寶。她正要把金元寶倒進水盆時,永安公主一把將荷包搶過來。 “既然你過意不去,不如這金元寶就歸本宮吧。” 永蓮公主的臉白了一下,海婆子下意識地把懷中的大哥兒抱得更緊。 添盆完畢,海婆子親自抱著大哥兒,解開大哥兒的衣領,收生姥姥快速地灑幾滴水,就算禮成。 大哥兒的哭聲很大,收生姥姥歡喜地說著祝詞。海婆子合好襁褓,抱著大哥兒進內室,放在雉娘的身邊,小聲地說著方才發(fā)生的事情。 雉娘的臉慢慢冷下來。 ☆、第121章 骨rou分離 吃過洗三面后, 永安來和她告辭。她拉著永安的手, 真誠地道, “謝謝你,表姐。” 永安反拍著她的手,什么也沒有說。 那荷包被永安公主隨手丟給身邊的嬤嬤,那嬤嬤是自小在宮里陪她長大的,對于后宮陰私, 女人間的那些伎倆了如指掌。 嬤嬤一捏荷包,就感覺到荷包里層用的是羊皮。她心中明了,若不是金元寶有問題, 為何要用羊皮荷包? 等回到公主府后,她把荷包系口的帶子松開, 身子離得遠遠地, 荷包里飄出似有若無的味道。她仔細地聞嗅,慢慢眉頭緊皺。永安公主知道有異, 問道, “是什么東西?” “奴婢懷疑金錠是用毒水泡過的,此毒太過陰損, 奴婢有生之年僅是聽說過,還不敢確定?!眿邒呦岛脦ё樱押砂嵵赜门磷影饋?,小心地放在另一個荷包中。 永安公主眼底暗沉, 嬤嬤如此慎重, 可見此毒不僅陰損, 還十分難得。永蓮竟然想用到雉娘所出的大哥兒身上,用心險惡,簡直其心可誅。 “你懷疑是什么毒?” “公主可曾聽說過,前朝有一種秘毒,名喚骨rou分離?!?/br> “什么!”永安低聲驚呼,“你是說,金元寶上沾染的可能就是此毒?” 嬤嬤神色凝重,點頭。 此毒有一股淡香,如腐尸上盛開的花香。若是化在水里,只消一兩滴,就能讓人皮膚潰爛。無論何種靈丹妙藥,都不能阻止皮rou腐爛。最后rou腐化膿,一塊塊地脫落,可見白骨,故名骨rou分離。 中毒初期形似惡瘡,所以一般的大夫根本就不知道是中毒,就算是毒發(fā)身亡,也只會覺得是瘡腫生膿致死,不會懷疑是中毒。中毒之人短時間死不了,要等全身的rou一塊塊地脫盡才咽氣,生生要忍受骨rou分離之痛,生不如死。毒亡之人往往死狀恐怖,親人避之不急,早早掩埋。 這毒太過陰毒,千金難得。前朝有位寵妃,因獨得帝王恩寵,眾妃由嫉生恨。另一位妃子悄悄給她下了此毒,她受盡苦痛而死。帝王震怒,他處死下毒的妃子,并把此毒列為禁物。 是以,到祁朝時,知道此毒的人寥寥無幾。 永安公主冷著臉,寒光森森。 永蓮真是越來越不像話,早在聽說她和文駙馬沒有圓房,她就知道永蓮沒有死心。萬萬沒有想到她如此喪心病狂,連新生的孩子也不放過,居然如此陰毒。 她也是當母親的人,自然知道孩子是娘的心頭rou,將心比心,要是胥家大哥兒真有什么意外,雉娘可怎么辦? 嬤嬤用筷子把金元寶夾出來,放在一盆水中。宮女放進一條魚,片刻過后,魚就翻了白肚皮。 約半個時辰后,用筷子戳魚,一戳就透,顯然是rou開始腐爛所致。 嬤嬤已十分肯定,此毒必是骨rou分離無疑。 永安望著那盆水,臉色凝重。 梁駙馬匆匆進來,后面跟著胥良川。胥良川是聽到洗三時的事,才急忙趕來的。他什么也沒有跟梁駙馬說,只要求見永安公主。 他一進門,就看到水盆中的金元寶和死去的魚。他眼眸一沉,驟起狂風,“公主,這枚金元寶可是您從永蓮公主那里拿到的?” 永安公主沉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