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車開出去好一會兒，弘靈玉回頭看了眼背后的住宅樓，忽然回過神來。

    這是……

    弘卓適時開口：“你喜歡德語嗎？”

    弘卓問的自然是頂著章代秋身體的弘靈玉。

    弘靈玉想：哥哥喜歡德語。

    于是他點了點頭。

    弘卓于是又輕輕勾了勾嘴唇。

    車停在了弘氏門口。

    弘卓看了眼青年身上簡單干凈的白襯衣，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跟著自己下車。

    弘靈玉從來不曾踏入過弘氏大廈里頭，驟然來到全新的地方，他整個人都如同受了驚的幼獸，渾身崩的緊緊的，走路也只敢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或者前頭弘卓的腳后跟。

    他不知道對方會把自己帶到那里，只知道他們似乎進了電梯，然后叮的一聲，弘卓就說到了。接著對方帶著他推開一扇玻璃門。

    他看到了幾條穿著西裝的褲腿，看到了幾雙不同款式的皮鞋。

    玻璃門打開的一瞬，稍稍有些嘈雜聲的空間忽然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忽然都聚集到了這里。他們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仿佛一雙雙手，彼此交叉搭建出天梯，眨眼就把弘靈玉送到了高達萬丈、氧氣匱乏的高空中。

    血色從他臉上褪去，胸腔里內(nèi)臟傾軋。

    前頭弘卓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注了水的薄膜，朦朦朧朧傳入他混沌的腦中：“今天由章先生擔(dān)任我們的翻譯……”

    弘靈玉僵硬的手腳剎那冰冷，他微微張著嘴，已經(jīng)喘不上氣，是求生的本能讓他忽然扼住自己的喉嚨，彎下腰狼狽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轉(zhuǎn)身逃也似的跑出了會議間。

    他盲目地跑了好遠，一直躲到了這一層的安全出口后頭，反手關(guān)上門之后便渾身脫力，沒走兩步就跌坐在樓梯上，狼狽地喘著氣。

    另一頭的會議室里同時亂了套，弘卓讓特助肖正平代替他繼續(xù)主持會議，轉(zhuǎn)身先順著剛剛弘靈玉跑開的方向去找人了。

    這時有個秘書端著放滿了水杯的盤子路過，弘卓一把把人拉住，顧不得對方托盤里的水杯扯的撒了自己一身：“有沒有看到有個人剛剛從這里跑過去？！”

    靈玉剛剛那樣說不準(zhǔn)是心臟病犯了，如果不盡快把人找到……

    不曾懼怕過什么的人，此時忽然有些不敢往下想。

    秘書一臉迷茫，卻被他臉上神色嚇住，連忙搖了搖頭。

    弘卓撫了撫額，立刻命令道：“去查監(jiān)控，立刻看剛剛從會議室跑出去的人去哪里了，現(xiàn)在就去！找到了立刻給我打電話！”

    秘書來到弘氏這么久，還從來沒有見過弘卓這樣失態(tài)，連忙點著頭轉(zhuǎn)身往監(jiān)控室去了。

    不出兩分鐘，弘卓便接到了電話，奔著安全出口去了。

    他在幾步遠的樓梯上找到了弘靈玉。

    懸到喉嚨口的心忽然就放了下來，他兩步上去，緊緊把人摟進懷里。

    還來不及問對方怎么了，他便發(fā)現(xiàn)入手是一片冰冷濕滑的手感，對方的襯衣、頭發(fā)已經(jīng)全部被汗?jié)裢噶?，水汽蒸發(fā)時帶走了他的體溫，此時的弘靈玉已經(jīng)被凍得不由自主在發(fā)抖。

    心疼比好奇先來一步，扎的弘卓說不出話。

    然后他像不久之前帶人下樓那樣，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弘靈玉身上，再次把人打橫抱起來。

    回去的路上，弘靈玉一直在發(fā)抖，不論弘卓怎樣隔著西裝緊緊抱住他，甚至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也無法讓他體溫回暖一丁點。

    他的懷抱很是溫暖，可懷里的人根本感受不到分毫。

    弘卓目光沉沉，眼底一片暗色，手掌輕輕拍在懷中人背后，希望能給對方一些安撫，卻根本毫無用處。

    弘靈玉低頭含著下巴，嘴唇慘白，雙眼無神地瞪著，里頭一片空茫，沒有丁點神采。

    弘卓看在眼里，一種這兩年里數(shù)度席卷心臟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再次找上門來，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試圖整理清楚是什么讓對方懼怕成這樣。

    車僅僅行駛過兩個路口，弘卓便有了猜測。

    “給那個心理醫(yī)生打個電話，讓她現(xiàn)在去醫(yī)院里等著?！焙胱砍谅晫ψ诟瘪{駛的胡柏說。

    兩個小時后。

    譚敏歆帶上病房的門，看了眼走廊另一頭，示意弘卓過去說話。

    弘卓看了眼門縫中弘靈玉一小片蒼白疲倦的側(cè)臉，默默跟上譚敏歆。

    譚敏歆翻了翻手里的筆記，沉默了一會兒，整理思路。

    弘卓俯視著她，目光平靜，輪廓凌厲，只是眼底有一絲難以藏匿的擔(dān)憂。

    譚敏歆整理好思路，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質(zhì)問：“你怎么照顧人的？”

    弘卓臉色忽然一沉。

    “他之前的情況，根本沒有這么嚴(yán)重?！弊T敏歆的臉色也不好看，“我之前還能陪著他下樓走一走，就算有陌生人在場，他反應(yīng)也不會這么大。”

    譚敏歆問完，仰頭看著眼前的人，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臉色非常不好。

    弘卓顯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譚敏歆也沒有指望對方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對方的心理障礙很多，目前有許多癥狀出現(xiàn)了加深的情況，但他不愿意跟我溝通，具體情況我還要再觀察觀察才能確診。”

    “初步能確認的，抑郁、自閉、社恐，他應(yīng)該都有。而且程度都不輕。”

    弘卓的臉色已經(jīng)無法更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