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呆住了。

    “對于他來說，他崇拜的不是你個人，而是你的形象，你的正義的、勇武的英雄消防員的形象，他崇拜火，他也崇拜敢于和火抗?fàn)幍挠率俊幢氵@種抗?fàn)幨峭絼诘?，就更符合他幻想中的悲劇英雄的形象。而在他心目中，你必須完成他基于英雄的想象，就是像一個英雄一般犧牲，就像孫定義那樣?！?/br>
    “我艸?！比螤D感覺大腦發(fā)脹，“這是……什么他媽的瘋子？世界上還有這種人?！?/br>
    邱言諷刺一笑：“當(dāng)然有，而且非常多，只不過大部分人并不是瘋子，只是一時的狂熱。比如，當(dāng)一個明星的良好形象崩塌時，對他抨擊得最猛烈的，恰恰是曾經(jīng)支持他的粉絲，有時候甚至不需要崩塌，只需要做出不符合粉絲想象中的他的行為，就足夠產(chǎn)生怨恨，因為在粉絲心目中，他不再是一個人，他是想象的共同體，這個共同體做出越軌的行為，就是辜負、就是背叛。當(dāng)然，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冷靜下來，但里面那個，剛才他的表情和說的話，已經(jīng)一系列的行為，顯然不是一時的狂熱。其實，在孫排長犧牲的新聞出來之后，他非常激動地發(fā)表了很多意見，我們怕你看著難受，沒給你看，如果你確認自己可以承受，我可以發(fā)給你看看，你就能明白這個孩子的心理狀態(tài)?！?/br>
    任燚深吸一口氣：“所以，文輝商場的縱火者……”

    “不是他，當(dāng)時他正在高考補習(xí)班上課，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睂m應(yīng)弦擔(dān)憂地說，“不過，即便他現(xiàn)在還沒有犯罪，他也有很大的犯罪的潛能?！?/br>
    “那該怎么辦？”

    宮應(yīng)弦搖頭：“只能盡量阻止他，然后我們會與他父母溝通，送他找去做心理治療。”

    “那我一會兒，該怎么辦？怎么對付他？”

    “首先，你要維護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旦他感覺到你的形象崩塌，他就有可能做出激烈的反應(yīng)，這是我們要盡力避免的。其次，你要讓他感覺到，是他讓你失望了，你做了一個合格的偶像，而他沒有做一個合格的崇拜者?！?/br>
    任燚聽得一愣一愣的：“我要說什么？”

    “你就說，他進入文輝商場廢墟并留下鞋印的事非常愚蠢，他也許想要追隨你的腳步但是他又膽小又愚蠢，如果被人知道他是你的崇拜者，對你的前途、對你的形象都有很壞的影響，希望他好好讀書，不要再做這些蠢事了?！睂m應(yīng)弦道，“重點是，不要懷疑他有什么犯罪動機，而是把他的行為當(dāng)成一個愚蠢少年的愚蠢行為，毫無意義的行為，就像他自己給自己找的借口那樣。”

    “我明白了?！边@其實是一個迂回的激將法，如果方之絮想要證明自己，就會先證明自己的行為。

    “好了，你進去吧?！睂m應(yīng)弦突然拉住任燚的手腕，凝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說，“記住，不要被他激怒，你要做掌控者。坐下之后，時不時看表，椅子坐一小半，不要依靠背，側(cè)身沖門，蹺二郎腿，把雙腳腳尖都沖著門，肢體語言上這都是沒打算久留、想要盡快離開的表現(xiàn)。”

    任燚的余光瞄到了邱言投射過來的探究的目光，他快速拉開了宮應(yīng)弦的手，低低“嗯”了一聲，推開門，走了進去。

    方之絮笑盈盈地看著任燚。

    任燚重新坐在了他對面，表情變浮現(xiàn)一絲不耐煩：“剛剛他們跟我說，你在文輝商場失火那天，正在補習(xí)班，對吧?！?/br>
    方之絮點點頭：“我有不在場證明?！?/br>
    “嗯，我也不相信一個小孩兒能干什么，我就說這幫警察真是……太小題大做了?！比螤D嘟囔道，“浪費我時間?！?/br>
    方之絮的眉心輕輕擠了擠。

    “你這種小孩兒啊，我見多了，火場廢墟很刺激吧，比鬼屋還真實、還免費，是吧，你是不是帶女孩子一起去的？想趁機表現(xiàn)一下自己?！?/br>
    “我沒那么無聊?！狈街醢櫭嫉?。

    “你還不無聊？”任燚失笑，“誰閑的沒事兒大半夜跑到火場廢墟去玩兒？不冷嗎？那可是警察封鎖的地方，你要是成年了，直接就把你拘留幾天，丟不丟人？你不但去了，還被警察抓到了，你肯定以為自己做得挺隱秘吧，哎，到底是小孩子，就愛自作聰明?！?/br>
    “我的鞋套破了！”方之絮不忿地說，“那是意外?！?/br>
    “哦，意外?！比螤D搖了搖頭，“真不知道現(xiàn)在的小孩子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凈干這些無聊又無用的蠢事?！?/br>
    方之絮暗暗握緊了拳頭。

    “哦，我知道了?！比螤D露出恍然的表情，“去年我們也抓了一個跟你一樣的，大半夜去火場廢墟，又是拍照又是錄像又是直播的，特腦殘，是個找不到工作的閑散人士為了混點飯錢，你是缺零用錢了？”

    方之絮怒了，馬上辯解道：“不是！我不缺錢，我也不是為了錢?！?/br>
    “行了行了，那幫警察業(yè)績壓力大，到處發(fā)瘋找縱火犯，連你這種小屁孩兒都要逮進來?！比螤D看了看表，“回去好好讀書，別成天亂跑，做些蠢事，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可能對我有負面影響？”

    方之絮抿唇不語。

    “你成天在網(wǎng)上關(guān)注我和我中隊，讓人知道你向我們學(xué)習(xí)就學(xué)習(xí)出跑到火場去玩兒，給警察增加辦案難度，人家要怎么說我啊。”任燚做出拜托的手勢，“別再胡鬧了，好嗎。”說完他起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