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箏汀垂眼瞧他，語調(diào)輕而陰冷，重復(fù)道：“你們認(rèn)錯人了?！?/br>
    他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刀疤在痛苦中斷氣，依舊沒想好該怎么收場，越想越煩，最后躬身劇烈地咳起來。

    他耳中鳴音一陣一陣的，突然聽得有人在急聲喚他。

    房頂掠過一串腳步聲，有人單手勾著房檐，踹窗跳了進(jìn)來。

    阮箏汀眼皮重重一跳，整理過表情轉(zhuǎn)過身去，揚起個笑：“我沒事?！?/br>
    是慣常那種無害又干凈的笑容。

    他腳邊，群鳥把最后一點精神體殘渣啄食干凈，而后呼啦散進(jìn)空氣里。

    飄搖的灰煙扭曲收縮，飛速聚成一只藍(lán)羽鷯鶯。

    這只漂亮的鳥類撲扇著翅膀迎上剛轉(zhuǎn)過貨柜的喻沛，繞過一圈后飛停至對方左肩，高豎尾翼，親昵地用喙碰了碰那人的側(cè)臉。

    第44章 二度淺鏈

    “你看上去不像沒事的樣子?！庇髋嬷皇求@訝過一瞬，旋即托著向?qū)直郏讶藦难撮g小心地引出來，又探指揩過他唇角的血，“誰的？”

    阮箏汀偏頭躲了一下沒躲掉，又被抵頜掰正仔細(xì)檢查過，含糊道：“不是我的?！?/br>
    “特殊……普通人？”喻沛放開他，以靴尖把刀疤撥了個面，嘖聲點評，“這死法太血腥了，但他表情看上去居然挺……安詳?shù)?，甚至帶著微笑，真是見了鬼了?！?/br>
    阮箏汀狀態(tài)外地眨眨眼。

    “你想要解釋一下嗎？先生?！庇髋婵纯词w，又環(huán)視過周圍。

    刀疤頸夾肌到后腰都被順著脊柱側(cè)剖開了，攤出亮黃的脂肪組織及筋膜，泡著血。

    肩胛骨的位置最為慘烈，留著什么東西鉆出的痕跡。

    而墻壁和地面殘留的血跡星星點點，如同一雙巨大但畸形的嶙峋骨翅，還是被折斷那種。

    那具被割喉的尸體就躺在“骨斷”的位置，像是一把血涔涔的閘刀。

    “這個現(xiàn)場看上去，跟殺人狂追崇的某種藝術(shù)感有得一拼?！?/br>
    阮箏汀腦子跟銹掉似的，完全沒想好怎么編。

    雪豹開始涂改血跡，喻沛用兩邊袖口把他臉頰的血囫圇擦掉，又把人扛上肩，從窗口鉆出去，一把攀上房頂，開始奔跑：“我知道，你被暴徒追著，慌不擇路，躲進(jìn)店面后意外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體?！?/br>
    “這理由太蹩腳了，我是瞎子，警署的人不是?！比罟~汀有些意外這人沒有追問，他猶豫著抓過哨兵衣服后擺，勉強(qiáng)抬起頭，想看看來路，鷯鶯發(fā)出警告，他不得不立即中止視覺共享，“你能不能換個姿勢，頂著胃真的不好受?！?/br>
    “這個姿勢方便逃跑?！庇髋婊蛱蚺埽俣葮O快。

    “什么逃跑？”阮箏汀的聲音被顛得斷斷續(xù)續(xù)的，又被風(fēng)雪切碎。

    “不好意思，我?guī)Я它c尾巴?！庇髋婧竽_離開的地方瞬間落下一個彈坑，“你的屏障還能用嗎？”

    阮箏汀給人掛好，于子彈被擋開的篤篤悶響中道：“我記得某人說過，他是封境，不是廢了?！?/br>
    “是，比不上我們?nèi)钕?，”喻沛尖銳拆穿道，“能只身殺掉兩名暴徒?！?/br>
    阮箏汀只是有些難受地說：“我要是吐你一背的話，希望你不要揍我?！?/br>
    “好吧，我說錯了，”喻沛笑笑，“那兩個人是被我弄死的。”

    阮箏汀沒接話。

    “口供等會兒再對，”喻沛張望過一圈，從房頂跳下去，“兩條腿太慢，我們得征用點交通工具。”

    “這里懸浮車真的好少?！彼洁熘业搅艘黄バ菝咧械臋C(jī)械馬，不會飛那種。

    他放下阮箏汀，二話不說，開始熟練地篡改臨時租賃人信息。

    阮箏汀暈暈乎乎的，根本沒聽清哨兵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他在暈頭轉(zhuǎn)向中雙腳再次離地，模糊間視線拔高，手里又被塞進(jìn)一截韁繩。

    “什么？”他思緒逐漸回籠，感受著這分外熟悉的屬于機(jī)械馬的仿制鬃毛，些許凌亂道，“你不是說自己不會騎馬嗎？！”

    “對啊，”喻沛扯過韁繩登上來，單臂環(huán)過他的腰坐好，一夾馬肚，于機(jī)械馬高亢的嘶鳴聲里，玩笑道，“但是你會啊?！?/br>
    這里街區(qū)曲折，又多樓梯巷道，馬匹總被引著改變方向，又在哨兵粗糙的馭馬術(shù)下驚恐嘶叫著。

    阮箏汀像在數(shù)個蹦床間飛彈行進(jìn)一樣，高懸起一顆心聽它胡亂叫的間隙，側(cè)身兇巴巴道：“可是我看不見！混蛋！墜馬易重傷！這種死又死不掉的傷最煩人了！”

    他和精神體的視覺共享已經(jīng)超量了，再用眼球會爆開的。

    “別慌，抓好繩子，”喻沛伸手掐著他雙腮把臉強(qiáng)行扶正，而后手掌上移，覆去他眼睫的同時，閉眼湊過首，以額頭輕輕抵住他的耳廓，悄聲安撫著，“等下就能看見了，最多十秒?！?/br>
    阮箏汀被呼吸燙得瑟縮了一下，忘記掙開。

    他們正駕馬向城鎮(zhèn)邊緣飛逃，風(fēng)雪都像是被遙遙甩在身后，呼呼過耳，形變間發(fā)出長沉的哨音。

    就在機(jī)械馬仿生前蹄踏上草垠的那一刻，四周空氣同踏開的雪粒一般，細(xì)細(xì)顫動起來。

    絡(luò)絲從各自心臟的位置前后抽生而出，以多環(huán)狀交錯浮繞在兩人周圍，像是數(shù)圈發(fā)亮的橢圓星環(huán)。

    “凝神?！庇髋嬗嘞履侵皇州p輕掐了掐阮箏汀的指腹。

    精神絲首端相接縈纏，看不見的能量漣漪如同乍然綻放的繁花，層層疊疊朝外擴(kuò)散，跟著馬匹颯然開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