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尹約睡不著,但還是聽話地閉上眼睛。紀隨州的車開得很穩(wěn),微小的顛簸反而更容易激起人的睡意。原本提著一顆心的尹約,在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后,終于慢慢睡了過去。 只是睡眠質(zhì)量并不好。 她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夢到八年前剛出事的時候,警察來家里搜查,一個女警找她問話,她一直哭著跟對方重復(fù)一句話:“我弟弟不會殺人,肯定不會?!?/br> 對方有點同情她,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她自始至終沒有應(yīng)和她那句話。那時候尹約就知道,這事已經(jīng)蓋棺定論,由不得她不接受。 夢里還有魏雪如,她站在遠遠的角落里,不時地翻著白眼?;秀敝幸s聽到她說了這么一句:“自己的兒子也不知道好好教,搞出這種事來,怎么當?shù)膵尅!?/br> 這是在抱怨她的親生母親吧。尹約很生氣,想沖上去跟她吵。她媽過世那么多年要怎么教。如果她能教的話,哪里還輪得到你在這個家里說三道四。 可她走不過去,夢境虛虛實實,身邊的人突然都沖過來圍攻她。他們指著她罵,罵她是殺人犯的jiejie。她想辯解可插不上嘴,最后那些人全成了扭曲的一幅畫,呼嘯著向她撲來。 尹約嚇得不輕,身子一僵人就醒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車子正好開到監(jiān)獄醫(yī)院門口,黑夜里隔著重重的鐵絲網(wǎng),尹約看到里面高聳的建筑。 和b市那些大型綜合醫(yī)院不同,這個地方安靜地讓人有些害怕。尹約第一次來這里,只覺得像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給剛才的那個負責人打電話,一番勾通之后終于被允許在這樣的時間點進去探視病人。 就像紀隨州說的那樣,尹含雖失血過多,但發(fā)現(xiàn)及時撿回一條命。這會兒做了手術(shù)還在昏迷中,尹約雖然是他的jiejie,也只能由獄警陪同站在他床前靜靜地看一小會兒。 紀隨州沒陪她一塊兒進來,就站在門外等著。隔著門縫他看到里面那一對姐弟,一個單薄的身影站在那里楚楚可憐,另一個躺在床上毫無生氣。原本心里滔天的恨意經(jīng)過這些年的沉淀,似乎也慢慢淡了。 如果讓他再選一次,還會像當初那樣做得如此極端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變得飄忽不定起來。 尹約想留下來陪弟弟,但院方不允許。這里說到底還隸屬于監(jiān)獄的管轄,普通人不能久留。紀隨州本想連夜趕回b市,但看尹約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只能臨時決定在t市過一夜。 他琢磨著第二天找人想想辦法,讓他們姐弟再見一面。 走出醫(yī)院大門,紀隨州忍不住揉起了眉心。奔波了一整天,這會兒也有了點睡意。尹約看他這樣就提議自己開車:“我睡過一覺,這會兒精神還好。你讓我開吧,保證不把你帶到溝里去?!?/br> 紀隨州對尹約的車技持保留態(tài)度。 當年他教她開車,因為尹約太笨學(xué)不會,他沒少發(fā)脾氣。偏偏尹約玩心重,還嘻皮笑臉和他開玩笑。 有一回她坐在駕駛位放手剎,突然轉(zhuǎn)頭沖他一樂:“紀隨州,你是老司機吧?” 一語雙關(guān),紀隨州只當沒聽懂,認真回一句:“嗯,經(jīng)驗豐富?!?/br> 后來練完車,他就叫她體驗了一番老司機深藏不露的本事,并且頗有深意地問她:“怎么樣,車技好嗎?” 尹約不住舉手求饒:“太好了,下次不用超水平發(fā)揮的?!?/br> 誰說是超水平,也就是正常水平而已。 想想那些日子,紀隨州閉著眼睛點點頭,把鑰匙交給了尹約。 這里地處偏僻,導(dǎo)航顯示最近的五星級酒店要開一個多小時。尹約有些無奈,問他:“能不能換家檔次低點的?” “可以?!?/br> 尹約立馬重新搜索,在搜索欄里輸入了“如家”兩個字。 紀隨州閉目養(yǎng)神,沒看到這一幕。 尹約的車技比五年前略好一些,這會兒路上也冷清,很多時候整條馬路就他們一輛車,很適合她這樣的菜鳥練習(xí)。 導(dǎo)航里的女聲一直說個不停,像是有催眠作用,紀隨州聽著聽著也起了點倦意,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睡著之后也開始做夢,夢的就是剛才他想到的那一幕。那時的尹約就是不懂世事的少女,每次被他抱在懷里的時候,總覺得略一用力就會把她給攔腰折斷。 他又想起剛接近尹約的時候的心情。那時候他對她沒什么感情,總覺得這小姑娘聒噪又煩人。不止一次想過等哪天抓著她弟弟,就把她一腳給踹了。 后來處得時間久了,對她的脾氣也習(xí)慣了,她要哪天溫柔可親他反倒要不自在。教她練車她一學(xué)員比他這個教練脾氣還大,還總拿話撩他。他自然不客氣,每回都大刀闊斧堅決鎮(zhèn)壓。 尹約嘴里說著討厭,身體卻異常誠實,哪怕他帶著不純潔的目的,但在做那件事的時候,兩人總是十分和諧。以至于后來紀隨州對別的女人都有些提不起興致,別說辦事兒,就是多說兩句話都煩得慌。 裴南有一回給他介紹女朋友,被他從里到外嫌棄到死,氣得裴南咬牙切齒,忍不住笑話他有受虐傾向。有嗎?也許真有點吧。 夢到從前的尹約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紀隨州這一路頭半個小時睡得還算安穩(wěn)。但漸漸的車子變得越來越顛簸,他想假裝不在意繼續(xù)睡,卻怎么也睡不著,醒來睜眼看看漆黑的四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再看前方,車燈照出去的地方一片荒涼,除了一條石子泥路,別的什么也瞧不見。 他問尹約:“這是哪兒?” “不知道,我跟著導(dǎo)航走的,可是好像越走越偏僻了。” 正說著話,車子猛得一晃,兩人也跟著晃了晃,然后車就停了,任憑尹約怎么踩油門都不往前挪。 紀隨州無語,沖她道:“行了,這回真開溝里去了。” 尹約蹲在路邊,沮喪地望著陷進泥地里的輪胎。 紀隨州在邊上抽煙,伸手拉了她一把:“別把自己也給整溝里去?!?/br> “現(xiàn)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等拖車公司來唄。單靠他們兩個,就算吃一桶菠菜,也扛不動這大家伙啊。 “可是拖車公司的車開得進來嗎?” 這下連紀隨州都覺得蛋疼了。尹約到底是看了哪個導(dǎo)航,能把車開進這么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這么窄的路,又一地爛泥,連他們的車都通不過,那么大的拖車怎么可能進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