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江樾低著頭想了一會,之前他在腦中還一直不確定要不要真的去找他爺爺。但是見了方梓默這一面,他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于是問道:“我家老爺子還和以前一樣嗎?” “都十多年了怎么可能會一樣?”那邊笑道,“江老前不久剛剛退了下來,帶著你奶奶和幾個下人到了杭州,住進了以前的老房子?!?/br> 江樾聽了有些訝異。他和爺爺十多年沒有來往,這些事情從來沒有主動去了解過,而且還是故意疏遠自然不知道。不過想想爺爺?shù)哪昙o(jì),確實也該退休了,只是怎么不待著北京,回了杭州? “總之我知道也就是這些。”那邊傳來敲門聲,“我這邊有事,就先這樣吧?!?/br> “好,有時間一起出來吃個飯?!苯幸簿蛼炝穗娫?,想著事情神色不明。 幾個小時后,江樾到家,江mama聽到聲音,心急火燎的從別墅里跑了出來。 “梓默的事情怎么樣了?”江mama保養(yǎng)的很好,上了年紀(jì)皮膚雖有皺紋,但依舊風(fēng)韻留存。這么多年,她一直都希望自家兒子早點結(jié)婚生子,可事與愿違,兒子的女朋友們都紛紛離開,時隔三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好姑娘,卻又?jǐn)偵线@么一件大事,她心里急的呦。 江樾沒有心情像往常一樣逗他母親幾句,言簡意賅道:“有點復(fù)雜。” 江mama拖著兒子進了門,一邊給他倒茶,一邊嘆了口氣。 江樾又說:“我打算找爺爺。” 她一驚,一壺水全部倒在了茶幾上,熱氣騰騰:“你說什么?”語氣尖銳,不敢置信。 江樾重復(fù)了一遍,末了道:“這是最快的方法了,梓默在里面受苦,我不能再拖?!?/br> 江mama心都嚇的一跳一跳的,拿了紙巾一張張攤在茶幾上:“你爺爺這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就算去了也沒用。” 他放低了聲音,有些頹廢的躺進沙發(fā):“總要試試才知道?!?/br> “試有用?你當(dāng)初求他見你爸最后一面,他都不答應(yīng)!你覺得他會答應(yīng)幫你救個對他來說無關(guān)緊要的人?”江mama想起往事,心里的火氣立馬就上來,一把就將面巾紙甩在地上,語氣控制不了的往上飆,“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坐視不管,你還想讓他管別人?可能嗎!你爺爺?shù)男?,可都是鐵做的,硬的不得了!” 他沉默著沒有接話。 他爺爺江國梁只有他爸爸一個兒子,從小對唯一的兒子要求嚴(yán)厲,而且希望兒子能從政??上Ы职珠L大后沒有聽從江爺爺?shù)陌才牛炊幉铌栧e下對地質(zhì)學(xué)感興趣,卯足了勁瞞著家人當(dāng)個地質(zhì)人員常年在外奔波,交流未果后,氣的江爺爺和江爸爸?jǐn)嘟^了關(guān)系。這還不算完,江爺爺氣氛難平,私底下讓人為難江爸爸,讓江爸爸去的都是條件最差的地域,希望江爸爸知難而退。 可江爸爸不僅沒有知難而退,反而享受這樣的生活,機緣巧合之下又認識了江mama,江mama是個農(nóng)村的孩子,江爺爺不認這媳婦。不過兩人本來就斷了父子關(guān)系,江爸爸自己娶了妻子,生下了江樾。 江樾出生后,江爺爺?shù)故菍λ懿诲e,經(jīng)常讓下人在寒暑假接過來,自己親自指導(dǎo),把對兒子的期望寄托在了孫子身上。 江樾十幾歲的時候,因為常年在最為惡劣的地方待著,江爸爸身體出了問題,而且手術(shù)失敗,沒有搶救過來。江爸爸手術(shù)前一直想見江爺爺一面,江樾去求爺爺來看爸爸一眼,然而爺爺依舊記得當(dāng)年的事情,狠下心一面不見。 因為這件事情,江樾和江mama徹底失望,再加上江樾高考后果斷學(xué)習(xí)音樂,偏離了爺爺寄托在他身上從政的夢醒,兩人大吵一架,徹底斷絕關(guān)系,十多年來兩方都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 這樣的親人,比陌生人還不如。去找人幫忙不就是把自己送上去讓人踐踏嗎? 平靜了一下,為著自己的兒子考慮,江mama苦口婆心的勸道:“你還是不要白跑一趟了,求你爺爺還不如去求菩薩呢!我都可以預(yù)見到結(jié)果了,要么你爺爺就是不同意,要么有條件和你交換。交換的條件就是那幾個,無非就是讓你退出娛樂圈離開梓默那孩子,然后把后半生任由他擺布,你真要這樣的生活?梓默那孩子知道真實情況的話也不想你這樣?!?/br> 江樾依舊低著頭沉默,臉上的神色陰郁著。 這是她兒子,他想什么她也能猜出個幾分,于是嘆氣:“腿長在你身上,我也干預(yù)不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媽?!苯刑ь^笑了笑,有幾分寂寥,“我還是得去試試,不同意我想其他辦法就是。如果爺爺真的用條件交換的話,事后想點辦法反悔就是?!?/br> 江mama搖搖頭:“你啊,說的那么容易。你爺爺人生經(jīng)歷比你豐富,你和他比也是不夠看的,事后想點辦法反悔有那么容易?”她看著兒子的神情,突然氣餒的擺擺手,“算了算了,你自己看著辦,反正送上門去讓人打臉的也不是我?!?/br> 江樾笑笑,起身到自己房間整理了一下,就出門按照老房子的地址找了過去。 ☆、第060章 老房子在老城區(qū)那邊的一條巷子里,在江樾的記憶里,自從爺爺調(diào)到外省后,這間房大多數(shù)時間都空著沒有人,就算當(dāng)初江爸爸和家里人斷絕關(guān)系一氣之下回了杭州,也是自己在外租房買房,這舊房子也就空著。 不過這房子的地理位置很好,雖然在老城區(qū),但離現(xiàn)在的城中心也挺近的,附近環(huán)境也很不錯,氣氛很好。一路開車過來他經(jīng)??匆娫诩议T口樹蔭下坐著的老人孩子,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仿佛踏進這片區(qū)域開始,節(jié)奏就慢了很多,確實很適合養(yǎng)老。 江樾在一旁停下車,戴上帽子,將外衣的拉鏈拉到脖子以上,遮住精致的下巴,按照地址走進一條小巷里。 白色運動鞋踩在巷子的青石板路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音,清脆的聲音在狹窄的巷子里久久不散。 他心內(nèi)的煩躁和緊張也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少了幾分。他深深吸一口干凈的空氣,轉(zhuǎn)過小巷頭,眼前豁然開朗,對面是一家三層樓高的房子,房子外頭的磚瓦很舊,帶著歲月的斑駁。室內(nèi)的門和大門口間是一個小院子,院子左邊種滿了花,有幾朵在這樣微冷的天氣下依舊開得嬌艷,淡淡的米分絲和鮮艷欲滴的綠色結(jié)合在一起,有種脫離世俗的美。右邊是一片菜地,青青綠綠的。 靠近門口的地方放著一個堪堪到人腰處的陶瓷大水缸,用竹弄成的引水裝備架在水缸旁,水一滴一滴滴落水缸里。 而水缸旁邊此時站著一個老人,彎著腰在喂魚。 聽到腳步聲,老人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連略微抬頭看看的動作都不曾有過。 江樾腳步停住,沉默著看了一會兒后,抬腿上前,推開了院子前的小門,一聲‘爺爺’到了嘴邊,卻怎么也叫不出來。 一個稱呼十幾年未曾叫過后,再要喊一聲就覺得有種渾身上下都不對勁的尷尬。 喂魚的江爺爺?shù)故菦]想到有人會開自己的門,他自認為和老伴回到杭州后,也沒有人會來找自己。 于是他微微皺眉,抬起了頭,看到面前幾步開外的人時,先是一愣,后是一驚,最后大怒:“你到我這里來干什么?我這里不歡迎你!給我滾出去!” 江樾也是一愣。他來之前設(shè)想過很多種自己來后爺爺?shù)姆磻?yīng),但從來沒想到一來就是不由分說一通怒罵。 這脾氣,過了十幾年也不曾變過。但他有求于人,忍了下來,摘掉帽子,斟酌片刻叫了一聲:“江老——” 稱呼才出口,江爺爺怒氣更盛,拿在手中喂魚的陶瓷碗向著江樾就是一扔。江樾眼疾手快的一躲,魚碗砸在他原先站的位置前方,啪的一聲,碎成了好幾塊,那些魚食也掉了一地,還有好些掉在了江樾身上。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叫我江老的!”江爺爺氣的扶住了魚缸,手指頭怒氣沖沖的指著江樾,然后指指門口,“給我滾出去!滾!” 屋里頭的人聽到聲音,連忙快步走了出來,奶奶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國梁,外頭是出了什么事?”聲音含著急切,但依舊溫婉,帶著江南女子吳儂軟語的味道,“是誰來了——”看到院子里的陌生男子時,江奶奶話一停,眼神在男子臉上打量了好一會,才不確定道,“樾樾?” 見奶奶出來,江樾松了一口氣。剛才的情況,他根本沒法將來意說出來,現(xiàn)在奶奶來了,有個調(diào)劑的人總歸好一點。 他點點頭,笑了笑,有些生疏:“奶奶,是我?!?/br> 江爺爺站在一旁,氣的胸口起伏,被奶奶瞥了一眼,強忍著沒有繼續(xù)發(fā)作。 “你怎么會想著過來呢?”江奶奶也客氣的笑笑,“家里也沒什么人,進來坐吧,喝點茶?!?/br> 江樾一想,點頭:“行?!?/br> 結(jié)果話才落下,旁邊一個掃帚突然間就向他橫掃了過來,毫不顧忌的打在他肩上、背上、手上,力道很重,落下的時候火辣辣的疼。 “還喝茶?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來干什么?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倒是知道來找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不是說要斷了關(guān)系,何不就斷的干干凈凈!”江爺爺氣的指尖發(fā)顫,一個勁的往江樾肩頭打去。 江樾皺起眉,又不能還手,只能往后躲,直到被江爺爺一掃帚打到院子門外,江爺爺才停了下來,將門梢反鎖,扔了掃把。 江爺爺氣勢洶洶,旁邊的江奶奶也沒有上去攔著,在一直焦急的說著:“國梁,你干什么呢?不來的時候你又想,來了你又往外趕!” “我什么時候想了?!”江爺爺氣急敗壞,“我寧愿想我們養(yǎng)了十幾年的狗,也不想連狗都不如的東西!” “你怎么又罵人呢!”江奶奶皺了眉頭,撿起掃把放在門后,就想給外頭的江樾開門。 院子的門很矮,只到江樾的腰處,他傾身過去拉住了奶奶的手:“奶奶,不用?!?/br> 他也算是看出來了,只要他進去爺爺還是會把他趕出來。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有求于人,既然不讓進去,在門口說也是一樣。 阻止了奶奶,他站直身子,看著江爺爺:“這次來我有事想請您幫忙,我女朋友涉及一樁命案,但我百分之百肯定她不是兇手,希望您能稍微說句話,讓這件事情盡快查清楚。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請您幫忙,但我只能找您。” 聽到他說起正事,江爺爺也斂去怒容,雙手背在身后,身居高位的氣質(zhì)便全出來了,完全沒有剛剛失態(tài)打人的模樣,聽完后冷笑:“哦?那我為什么要幫你?我有什么好處?他人找我?guī)兔€知道帶東西,你呢?你又有什么條件和我交換?” 江樾看到爺爺控制情緒,心里松了口氣,目前至少是可以交流的,于是禮貌道:“您有什么缺的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我所能滿足您?!?/br> 江爺爺看了他一眼:“我什么都不缺?!?/br> 江樾沉默,他確實什么都不缺。爺爺這輩子想做的事都做到了,想要的東西也得到了,除了他爸和他。 江爺爺?shù)恼Z氣頗含幾分嘲諷:“所以你還有什么條件能和我交換?”他又看了江樾一眼,“退出娛樂圈?離開你的女朋友?這條件擱十幾年前我肯定立馬同意!可現(xiàn)在?關(guān)我屁事!無子無孫的日子我十幾年都過來了,還差這幾年?”說到最后,江爺爺眼神從江樾身上移開,看了看天空,頗為感慨,“江樾,我的幾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學(xué)生都比你和你爸要做的好?!?/br> 說斷絕關(guān)系,就能十幾年都不來看一眼,連個電話都沒有,他真的是心寒。更加心寒的是,現(xiàn)在有事了,知道來找了。江爺爺苦笑著轉(zhuǎn)身進屋。 江樾更加沉默。他能聽說爺爺話中對他們的失望,可是當(dāng)年他們對爺爺也是失望的。爺爺當(dāng)年做的何嘗也比非親非故的朋友都不如? 事已至此,這事沒戲。他只能另想辦法。 江樾揚起一抹笑意,對奶奶道:“奶奶,我先走了。有時間的話,我會來看看你們的?!蹦晟贂r分什么都不怕,一句‘我以后沒你這個爺爺’就這么脫口而出,之前沒見面也沒什么,可是見面之后,看到明顯老了的親人,心里總不是滋味。 奶奶的溫柔的回望著他:“好,好?!?/br> “那我下次再來看你。” “等等,樾樾,你接下來有急事嗎?沒有的話我有點話想和你說。” “您說?!?/br> 奶奶打開門:“這里不是很方便,你那爺爺啊……你等我一會兒,我進去拿點東西?!?/br> 江樾沒等多久,奶奶拿著包就出來了,里面還帶著爺爺‘你去哪里?’的質(zhì)問聲,奶奶沒理,拉著江樾的手便到了附近的一家店。 點了東西后,奶奶單刀直入。 “你那女朋友是叫梓默吧?” 江樾受寵若驚:“您怎么會知道?” 奶奶笑的溫婉:“你的事情你爺爺都知道,也會和我說。我偶爾也會為你上網(wǎng)看看。你爺爺這人,我也不幫他說什么好話,他脾氣確實壞,特別是對家人,所以才……算了,當(dāng)年的事情過去了就不說了。梓默的那孩子的事情,你爺爺知道后就打電話了,我估摸的沒錯的話,今天或者明天派的人就會到了。事情會查清楚,你不用太擔(dān)心?!?/br> 江樾一直低著頭用手摩挲著杯子,聽到最后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的抬起頭,滿臉的驚訝。 奶奶笑著拍拍他的手:“是真的,你爺爺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了,事后也問了幾句。樾樾,人老了就會想家人,希望身邊子孫滿堂。你爺爺哪怕曾經(jīng)爬的再高,也是個人,會做錯事,會后悔,會想去彌補??墒墙裉煺嬉娏四?,反而又會生氣。氣你真能十幾年不去看他。你都不知道,這幾年,他都悄悄帶我看了好幾回你的演唱會。” “演唱會?”江樾正喝著水,一聽就嗆了出來,咳的不行。 江奶奶連忙遞過來面巾紙:“只要在北京,你爺爺當(dāng)天都會盡量騰出時間。怕你發(fā)現(xiàn),買的位置都是后邊的。不過后邊的好啊,不吵!” “……”江樾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老人家來聽他的演唱會,而他的演唱會每一場都有大部分的搖滾樂,還有比較重口味的歌舞。所以,對他們來說應(yīng)該比較難捱? 正聽著,兜里的手機響個不停,是江乾打來的,他和奶奶說了一聲,起身出去接電話。 “樾哥!你在哪里啊!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好消息?”聽著那頭喜悅的聲音,江樾結(jié)合剛剛奶奶說的,猜到了幾分,但還是不太敢確認。 “默姐的事情?。榱吮硎局匾?,上頭派了一個很有名氣的大隊長!果然就是不一樣?。∧墙欣讌栵L(fēng)行?。〗裉觳诺降?,到的時候沒過一小時就去了準(zhǔn)備劇組飯盒的餐廳,在里面不知道問出了什么,半個小時后就讓人把隔壁劇組的金導(dǎo)演和幾個演員帶走做筆錄了!” ☆、第061章 接到江乾打來的電話,江樾放下了心,在電話里交代江乾密切關(guān)注案件之后,就掛了電話。 他回到席間,和奶奶說了這件事道了謝后,兩人又聊了幾句家常。 結(jié)果江爺爺打來電話催促奶奶回家,江樾就送了奶奶回去,在門口時候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跟爺爺說句謝謝。 奶奶阻止了他:“這時候進去也只是惹你爺爺生氣,你爺爺這個人要順毛摸,今天不是時候??傊阌行牡脑?,下次帶著梓默那孩子來看看就好?!?/br> 經(jīng)過一場談話,化解了時間留下來的尷尬。 江樾笑著,手扶上奶奶的肩,甜甜的說了句:“好,那我下次帶著梓默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