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祥鳳宮一直是慕徑偲的母后何皇后所居之處,自從對外宣稱何皇后病逝之后,祥鳳宮常常宮門緊閉,不準任何人隨意進入。 湖中有大量珍稀的荷蓮,皆是何皇后親手所植。每逢花開之際,滿湖靈逸靜美、翠綠如洗,清然沁香飄蕩在水間湖畔,美不盛收。 能到月波亭參加荷喜宴,是榮幸至極。 阮清微在石竹的引領下,來到了祥鳳宮。祥鳳宮的宮門半掩,十余名目光敏銳的宮女攔在宮門口。 石竹上前恭敬的道:“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送阮管家進月波亭。” 神色嚴肅的嬤嬤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阮清微許久,示意宮女們放行。 宮女在前帶路,提醒道:“所有人僅可往返于月波亭,不得隨意閑逛,否則,格殺勿論?!?/br> 石竹應道:“是?!?/br> 阮清微若有所思的感受著目光所及的景物,殿宇恢弘,林木慵懶,有一種蒼茫岑寂的氣韻,又透著薄涼之感。 何皇后可是正在祥鳳宮中? 宮女始終沿著宮墻邊小徑帶路,沿途中隨處都有宮女值守,不準任何人靠近祥鳳宮的腹地。 穿過蓮花紋的拱形石門,視野便赫然開闊起來,滿湖繁茂的荷蓮頗為壯觀?;ㄆ谝堰^,漸漸殘敗的葉與花姍然入目,此般景象本該是蕭瑟頹廢,不知為何,卻覺這蓮殘???,蘊含無限空靈清冷之美,頗有禪意與詩意。 踏上長長的木橋,阮清微探頭張望,尋找著慕徑偲的身影。 八角重檐的月波亭,壯闊而獨具匠心,四面景色怡人,四季皆有景可賞。 阮清微拾階而上,駐步于石柱前,緩緩的掃視著談笑風生的場面,氣氛輕松而愉快,杯觥交錯間,恣意瀟灑。如同是一幅明艷的畫卷,縱情于音律書畫,儼然是清平世界的縮影。 人群中,她很快就發(fā)現了慕徑偲,他一襲天青色薄衫,正在畫架前專注的繪畫,宛似深谷中冷露輕風沐浴千年的蘭,和塵同光。 在這時,有位少女輕輕的走到了慕徑偲的身旁,笑容可掬的說了句什么。慕徑偲并未覺得被打擾,他隨手放下畫筆,不見平日里的淡然疏離,與少女在畫架前攀談。那少女溫婉可人,身姿玲瓏。 阮清微靜靜的遠觀,看著他們聊得很投入,看著少女拿起他的畫筆,在他的畫紙上作畫,他負手而立于旁,目露欣賞之色。 ‘太子對她與對別的閨秀不同,倆人還曾一同畫了一幅畫,極為巧妙,簡直像是一人所畫?!?/br> 想必那少女應是莊文妃提過的于婉,唯一能被慕徑偲青睞的才女。 于婉從里至外透著一股秀氣,舉手投足間有大家閨秀的風采,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他們站在一起真是…… “很般配。”一個溫醇的聲音說出了她的心聲。 阮清微心中一鈍,慢條斯理的收回視線,偏頭看向旁邊的慕玄懿。 慕玄懿輕輕搖著折扇,悠哉的說道:“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心碎的聲音?!?/br> 阮清微挑眉,道:“你是準備好了挑撥離間?” “對你用挑撥離間的手段太拙劣,我可沒有顏面再用了。”慕玄懿向前靠近了一步,笑道:“我是在揭發(fā)真相?!?/br> 阮清微背著手,輕哼道:“我恰好沒有興趣聽?!?/br> 慕玄懿近乎殘忍的道:“逞強?還是害怕看清美好東西中暗藏的詭計?” 阮清微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道:“你真的不用白費心計的企圖游說我,就算他喪盡天良、暴戾恣睢、荒yin無度,欺我、騙我、負我,我都甘之若素,不需要任何人在我面前指手劃腳?!?/br> 慕玄懿面色一陰,道:“你是執(zhí)迷不悟!” “那又怎樣?!?/br> “自欺欺人?!?/br> “那又怎樣。” “決心跟他一起患難?” “那又怎樣?!?/br> “不惜與我為敵?” 阮清微挑眉,“奉勸你下手輕一點?!?/br> 慕玄懿笑道:“怕了?” 阮清微莞爾一笑,“因為你下手有多重,收到的還擊就會有多重?!?/br> 慕玄懿的笑意頓時僵住了,沉聲道:“我是見你貌美,才想幫你,給你效忠于我的機會,讓你活得久,活得好?!?/br> “真要謝謝你的多此一舉呢?!比钋逦⒈持?,信步走開了。她走出幾步,不經意的去看慕徑偲,見他們依舊在心無旁騖的在繪畫。 慕玄懿重重的收起折扇,懊悔剛才見她容色艷麗,渾身洋溢著輕靈之氣,肌膚在淡黃裙裳的映襯下雪白嬌嫩,使他一時興奮,便想再試一試,真是自討苦吃又受了她的羞辱。 阮清微圍著月波亭繞了半圈,悄悄的繞到了慕徑偲的身后,她踱起腳尖,眺望著畫布,畫中景色是滿湖荷蓮,用的畫法是淺絳山水。慕徑偲從左向右畫,于婉從右向左畫,畫中浩然之景,惟妙的畫法,著實像是一人所畫。 她慢慢的放下腳尖,沒有驚動他,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在石頭上等。 百無聊賴,她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著畫,回想著他教過的畫法,畫了幾筆,總畫得不妙,便隱隱一嘆,扔下了樹枝。 他精通的繪畫、書法、弈棋,她無一會。他喜歡飲茶,她只喜歡酒。他們都擅長的劍法,他卻不愿與她對練。 阮清微環(huán)抱著胳膊,眼神飄渺的望向前方,心緒蕪雜。 過了半晌,慕徑偲尋來了,他拎著一壇酒,快步到她身邊,問道:“為何坐在這里?” 阮清微接過酒壇,狂飲了一陣,展顏笑道:“這里涼爽?!?/br> “到多久了?” “你們一起畫完一幅畫那么久?!?/br> 慕徑偲道:“她是于婉,我的師妹。” “嗯?!比钋逦⑸裆绯5娘嬃丝诰啤?/br> 慕徑偲坐在她旁邊,溫言道:“昨晚我們不是約好了今日清早一同進宮赴宴?” 阮清微抱歉的道:“我天剛亮就去找魏晏了?!?/br> “有很要緊的事?” “我是去跟他道別的。” 慕徑偲詫異的問:“他要出京?” 阮清微眨眨眼,輕描淡寫的笑道:“是我要出京一趟?!?/br> “你?”慕徑偲心中發(fā)緊,“去哪?” “蠻遠呢。” “哪?” “一片離京城很遠的古老的石榴樹林,那是我吃過的最甜的石榴。如今,石榴該熟了,我要去吃個痛快。” 慕徑偲抿嘴笑道:“告訴我是哪里,我派人去摘回來,保證讓你吃個痛快。” 阮清微挑眉,“你真要把我困住,不許我出京一趟?” 慕徑偲定睛看她,道:“因為你沒有說實話?!?/br> 阮清微聳聳肩,飲了口酒,道:“好吧,實話是我有一件不想告訴你的私事要去處理?!?/br> 沉默了片刻,慕徑偲問道:“要去多久?” “一年半載?!?/br> “太久?!?/br> 阮清微笑出聲道:“也可能要兩三年呢?!?/br> “也可能不回來了?” “可能?!?/br> 慕徑偲捉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看著她,喃喃自語的道:“你不像是在意氣用事。” “確實不是。”阮清微又飲了口酒。 慕徑偲低低說道:“我剛才幾乎要沾沾自喜,以為你在吃醋,生我的氣,不悅的耍起性子了。” 阮清微揚了揚眉,笑道:“你們是很般配?!?/br> 慕徑偲的唇齒間發(fā)澀,“真的嗎?” “真的,”阮清微漆黑的眼珠子轉呀轉的,笑道:“不過,我知道你認準了誰與你最般配。” 慕徑偲不禁抿嘴一笑,認真的道:“對不起,我以后會跟于婉保持距離?!?/br> “為何?” “盡管今日你并沒有因此生氣,但我有所感悟,萬一某天你更在意我,可能會因此生氣。我要杜絕任何可能會使你生氣的事?!?/br> 阮清微挑眉,道:“你無需多慮。” “嗯?” “無論我有多在意一個人,都不會生氣這個人與他的知己相聚。” “嗯?” “能遇到可以一同作畫的知己何其有幸。” 慕徑偲的心瞬間被融化,他深情的凝視她,能對她傾心何其有幸。 阮清微飲了口酒,道:“我是真的因私事要出京一趟。” “必須要盡快出京?”慕徑偲問道:“可否等慕玄懿的大婚辦完了再出京?” 阮清微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理由?” 慕徑偲溫溫柔柔的道:“如果他的大婚時,發(fā)生了對我不利的事,沒有你在我身邊保護我,我害怕?!?/br> 阮清微一怔。 他的語聲更為溫柔,目光更為深情,“求你,幫幫我。” 她咬著唇,臉頰騰地紅了,心怦怦的跳得極快。 “求你,答應我。” “好。” ☆、第四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