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慕徑偲扶她坐下,在她額頭深深一吻,道:“不必緊張,安心在府中等我?!?/br> “好。”阮清微聽從他,便坐在美人榻上,隨手翻閱著他翻閱過的古籍。 慕徑偲乘著馬車出了太子府,前去皇宮中的四象殿。 此時的四象殿中頗為熱鬧,瑞王夫婦、柳貴妃、柳丞相四人齊聚于殿。 慕昌帝神態(tài)如常的高坐龍椅,不動聲色的俯視著,道:“你們一同見朕,是為何事?” 瑞王妃韓珺瑤上前一步,意味深長的環(huán)顧四周的宮女太監(jiān)。慕昌帝看出她的想法,瞧了一眼身邊的福公公,福公公遣退了全部宮女太監(jiān),連同福公公也一并退下。 轉(zhuǎn)眼,殿中只有五人。瑞王慕玄懿極為開心的報喜道:“啟稟父皇,瑞王妃有喜了?!?/br> 慕昌帝的臉上合時宜的露出喜悅,道:“可喜可賀,這是朕的第一個皇孫,扶瑞王妃坐著?!彪S及,便命道:“需重賞瑞王妃,柳貴妃自行決定賞賜之物,可盡管賞賜?!?/br> 柳貴妃道:“臣妾遵命。” 韓珺瑤在慕玄懿體貼的攙扶下,緩緩的落坐,剛坐穩(wěn),就說道:“兒臣有一事相商,瑞王和母妃都不肯同意。兒臣便讓他們陪同前來跟父皇說明緣由,還望父皇成全?!?/br> 慕昌帝道:“說?!?/br> 韓珺瑤委屈的嘆了口氣,堅定的道:“兒臣想回大越國安胎?!?/br> 荒唐!慕昌帝皺眉,目光一轉(zhuǎn)看向慕玄懿。 韓珺瑤連忙道:“這與瑞王無關(guān),瑞王待兒臣極好極好,是兒臣……兒臣太過思念父皇和母后,以及稍有不適應(yīng)水土。” 慕昌帝沉聲道:“瑞王,你如實說出瑞王妃的真實理由?!?/br> 慕玄懿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故作思考了半晌,才道:“瑞王妃是因太過思念她的父皇和母后,也因不適應(yīng)水土,這些日身心都頗為不適?!?/br> 慕昌帝的臉色驟然冷沉。 見時機已到,柳貴妃嘆道:“瑞王宅心仁厚意欲息事寧人,瑞王妃寬容大方以和為貴,他們都不愿兄弟鬩墻,還是由臣妾說吧?!?/br> 慕昌帝在聽著。 柳貴妃深吸了口氣,難過的道:“瑞王的右手筋被挑斷,瑞王妃的左手筋被挑斷,只因為他們沒有和顏悅色的對待某人,被懷疑對某人心存歹意,而遭受私刑?!?/br> 慕昌帝直截了當?shù)膯枺骸澳橙耸钦l?” 柳貴妃重重的說出三個字:“阮清微。” 慕昌帝掃過瑞王夫婦的手腕,沉聲道:“是誰所為?” 柳貴妃雙膝一跪,悲痛的道:“太子殿下?!?/br> 慕昌帝緊抿著雙唇,雙眸幽深似潭。 柳貴妃接著道:“只因大越國的太子殿下韓錚封多看了幾眼阮清微,韓錚封隨行的二十余位侍從,在一夜之間全被慘殺?!?/br> 慕昌帝問道:“是誰所為?” “太子殿下?!绷F妃的眼睛里閃著細碎的光,又道:“大越國太子震怒,幸虧有瑞王妃竭盡全力的安撫勸說,才使得他沒有追究,息事寧人了?!?/br> 慕玄懿表現(xiàn)出他的宅心仁厚,說道:“皇兄是愛得濃用情至深,極力保護心愛之人,無可厚非。兒臣和瑞王妃都能理解,日后會再小心謹慎。一手雖已廢,還有一手可用,并無大礙,請父皇莫追究?!?/br> 柳貴妃于心不忍的道:“他們夫婦的手被廢卻不聲張,只愿能相安無事。而瑞王妃此時懷了身孕,她很惶恐,擔心腹中皇嗣的安危,無可奈何之下,才想出回大越國安胎的主意?!?/br> 輪到韓珺瑤說話了,她表態(tài)道:“兒臣回到大越國,對父皇和母后只說是因思念他們以及水土不適,絕不提其它,還望父皇成全。” 慕玄懿溫言的勸道:“即使你不提,別人也會猜測,難免議論紛紛。你莫回大越國,此后,我們足不出府就是了?!?/br> 韓珺瑤輕撫著小腹,很是擔憂,脆弱和無助盡染在眉宇間,為難的低聲道:“可是,身在大慕國一日,就惶恐不安一日?!彼鐾吒咴谏系幕噬?,心意已決的道:“兒臣求父皇成全。” 遠嫁而來的公主,要回國安胎,此事關(guān)乎到皇室的顏面。韓珺瑤以處于險境為由,示軟,也示決心,向皇上控訴慕徑偲的囂張。當然,控訴只是表面,實則是威脅,要討一個說法。 賢與仁的名聲給瑞王夫妃,柳貴妃身當敢于直言的人,儼然像是舐犢情深,她沉重的道:“知瑞王夫婦終日惶恐,臣妾也寢食難安。知瑞王夫婦忍氣吞聲,臣妾心如刀割。” 殿中一片肅靜,四人隨之沉默,該說的已說,且看皇上怎么處理。在焦急的等待中,慕昌帝神色不明的道:“瑞王,你帶瑞王妃回府,靜心安胎?!?/br> 言下之意,自是不許韓珺瑤回大越國。 “是。”慕玄懿不再多言,帶著韓珺瑤出了四象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就是要有個結(jié)果,不能再拖了。 久居權(quán)臣之首的柳丞相不再旁觀,霍然跪下。他已是雙鬢白發(fā),雙目炯炯,有著經(jīng)年累月在權(quán)利中心算計斗爭特有的城府老練,面相中隱帶有一股戾氣,他鄭重的道:“臣奏請皇上,將太子之位改立為瑞王?!?/br> 一旁的柳貴妃不語,抬首直視慕昌帝。 聞言,慕昌帝的指尖動了動,并不覺得驚訝,憋了二十年說出的話,真是字字帶著震蕩。 柳丞相叩首,道:“二十年前,臣的柳家是冒著滅九族被凌遲的不赦之罪,義無反顧的追隨皇上,協(xié)助皇上登基為皇。臣感念皇上的信任,委于丞相之重任?!?/br> 慕昌帝闔了一下雙眸,二十年前那晚的宮變,歷歷在目。 柳丞相悲從心來,語聲近乎哽咽的道:“二十年來,臣效忠于皇上,無愧于皇上,斬殺一切不忠于皇上之人,落得個jian臣的名聲?,F(xiàn)在,臣老了,傷病纏身,愿辭丞相一位告老還鄉(xiāng)。然,柳氏家族岌岌可危,一朝天子一朝臣,臣生怕柳氏家族遭受禍端,臣無顏于列祖列宗無顏于子孫,臣痛心疾首?!?/br> 居安思危,可想而知,慕徑偲登上皇位后,柳氏家族絕不會有好下場。 柳貴妃也潸然淚下,道:“二十年前,皇上答應(yīng)柳家,若柳家相助,必娶臣妾為妻,您登上皇位之時,就是臣妾為皇后之日。那日,您登上皇位了,臣妾滿心歡喜,等來的是冊封為貴妃,皇后之位您給了別人。臣妾苦不堪言,卻無半句怨言,安于貴妃之位。” 慕昌帝的眼簾垂下。 柳貴妃滿臉淚痕,痛苦的道:“臣妾是要當一輩子的貴妃了,臣妾不指望當皇后,只愿能安度晚年,不遇橫禍,不提心吊膽。求皇上把太子之位交給玄懿,臣妾愿長伴佛燈,從此為大慕國祈福?!?/br> 一個愿辭官還鄉(xiāng),一個愿長伴佛燈,把權(quán)利讓出,只為了能換取太子之位。 柳丞相重重的叩首,發(fā)自胸膛深處說出一句話:“皇上,瑞王是您的兒子呀!” “是啊,皇上,瑞王他是您的兒子,”柳貴妃傷心欲絕的哭泣,“就算您不在乎柳氏家族的生與滅,您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欺被害兇多吉少,而無動于衷嗎?” 慕昌帝的神色冷沉冷沉。 這是柳家的孤注一擲,是最后也是最強有力的一招。又是表面上在示弱,實則是相逼,以柳家協(xié)助皇上篡位的功高無量和瑞王將要面臨的災(zāi)難,逼皇上作出選擇。 “皇后之位可歸于別人,而太子之位理應(yīng)屬于瑞王,”柳丞相老淚縱橫的道:“臣懇求皇上三思?!?/br> 柳貴妃也應(yīng)和道:“臣妾不再奢望皇后之位,只求皇上把太子之位歸還給瑞王。求皇上三思?!?/br> 慕昌帝高坐龍椅,眸色深沉至極。自他登基以來的種種,都在眼前迅速的晃過,積成了巍峨高聳的山,就豎立在大慕國這片疆土之上。 短暫的寂靜后,慕昌帝沉聲道:“朕會三思,你們退下吧?!?/br> 柳氏兄妹相視一眼,擦干了眼淚,退出了殿。 偌大的殿里,只有慕昌帝一人,他的眼睛里有著從未有過的憂郁,氣氛中滿是愴然,濃烈的發(fā)緊,他手肘拄著龍椅的扶手,撫額,閉目。 太子之位,理應(yīng)是誰的? 福公公輕步入殿,稟道:“皇后娘娘詢問皇上何在,問皇上何時有空,她想見您了?!?/br> 聞言,慕昌帝立刻從龍椅上起身,闊步前去祥鳳宮,健步如飛。當他走出四象殿時,遇到了被傳喚來的慕徑偲。 慕徑偲恭敬的道:“兒臣拜見父皇?!?/br> 慕昌帝駐步于原地,打量了他片刻,面無表情的道:“明日是你的生辰?!?/br> 慕徑偲平靜的道:“是,明日是兒臣二十一歲的生辰?!?/br> “明日在太子府設(shè)宴慶生,朕將駕臨。” “是?!?/br> 慕昌帝捕捉到了慕徑偲眼底閃過的震驚,便不再言語,徑直去見想見他的人。 回到太子府,慕徑偲下令設(shè)生辰宴,恭敬皇上駕臨。 阮清微依舊躺在美人榻上翻閱古籍,抬首瞧到慕徑偲款款而來,詫異他的速去速回,發(fā)現(xiàn)他心事重重的樣子,輕問道:“怎么了?” 慕徑偲的神情略有凝重,道:“明日是我的生辰,擺宴太子府,皇上會親臨?!?/br> 阮清微一怔,,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在思忖什么?” 慕徑偲冷靜的道:“明日也是父皇的忌日?!?/br> 阮清微駭然,父皇的忌日?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出的第一個想法是:他打算明日暗殺皇上? ☆、第七三章 知道阮清微會疑惑不解,慕徑偲遣退了全部的侍從,坐在美人榻邊,握住了她的手,平靜的道:“明日是我父皇駕崩二十一年的忌日?!?/br> 阮清微美眸圓睜,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見他坦然常態(tài),低聲問:“當朝皇上是?” 慕徑偲緩緩說道:“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br> 阮清微擰眉,簡直太不可思議!如此說來,他是先帝所生?! 先帝便是當朝皇上的皇兄,眾所周知,當朝皇上弒兄奪位,在二十年前發(fā)動了一場宮變,奪取皇位一統(tǒng)山河。細細回想,那場宮變確實發(fā)生在二十年前的龍頭節(jié)。 二十年前龍頭節(jié)的當晚,發(fā)生了什么? 當晚,皇宮中喜氣祥和,因為有一位倍受圣寵的文妃娘娘將要臨盆?;实埤堫伿偅辜倍d奮的在琉璃宮外來回的踱著。華麗的花炮已布置在皇城各處,只待齊放。禮官和女官們都做好了迎接皇嗣降生的準備。 那時的后宮之中盡是嬪妃,尚無皇后?;实塾醒栽谙龋喝粑腻锬锂a(chǎn)下皇子,則當即冊封文妃娘娘為皇后,皇子為太子。 眾人都在翹首猜測著新生兒是皇子還是公主,也深知,若是這次產(chǎn)下的是公主,依皇帝對文妃娘娘的圣寵,皇后之位定也為文妃娘娘留著。 皇宮中的氣氛很熱鬧,只待嬰兒出生后載歌載舞,舉國同慶。然而,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一場暴虐的殺戮正在秘密的進行,兵戈鐵器在黑暗中整裝待發(fā),皇宮的兩處宮門內(nèi)外的腳步聲矯健,且井然有序。 一位二十五歲的男子坐在馬背上,目光堅硬的盯著宮門,神色冷沉至極,如石雕一般。他的手始終搭在劍柄上,長劍隨時可能破鞘而出。 在男子的旁邊,是時任京城郡守的柳丞相,稟道:“禁軍統(tǒng)領(lǐng)已在宮內(nèi)作好了接應(yīng),你一聲令下,我們就攻進宮中?!?/br> 這是一場策劃了半年的宮變,他拉攏了有兵權(quán)的郡守和禁軍統(tǒng)領(lǐng)。外有京城衙兵,內(nèi)有皇城禁軍,里應(yīng)外合,他勝券在握。 不留退路,他非做不可。沒有選擇,他必須要把她奪回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在所不惜。除非死別,絕不再生離! 在他面無表情之下,是無法輕易磨滅的痛苦,他冷漠、絕決、義無反顧,抬首望著漆黑一片的天,沉聲道:“可有叮囑,本王未進琉璃宮之前,任何人不得進琉璃宮?” “有。” “再叮囑一遍。” “已叮囑三遍了?!?/br> “本王說再叮囑一遍?!?/br> “是?!?/br> 半夜子時將近,琉璃宮中的文妃娘娘難產(chǎn),皇帝心急如焚,多次對太醫(yī)傳達口諭:“護好文妃娘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