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有點癢,揉了揉,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鄙倥昧φHパ鄣椎臐褚猓吐曊f道。 “是……”余嫣然剛要再說什么,外頭突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重重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兒媳婦!兒媳婦!娘來看你啦!快點開門呀!” 阿濃嚇了一跳,猛然抬起了頭。 “是阿時哥哥的娘親……”余嫣然也驚了一下,忙起身去開門——方才阿濃要換衣裳,她把房門從里頭倒栓上了。 “大娘,你怎么來了?” “兒媳婦呢?我的兒媳婦呢?”迫不及待沖進門的是個年約四十來歲,外表上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患了癡病的中年婦人——她梳著整齊的發(fā)髻,衣衫樸素整潔,面容雖已不再年輕,但依然依稀可見昔日的秀美,尤其那雙明亮清澈,格外漂亮的眼睛,更是令人見之難忘。 “兒媳婦?什么兒媳婦?”余嫣然愣了一下,“阿時哥哥還沒成親,大娘哪兒來的兒媳婦?” 緊隨秦母而來的秦臨聞言,大而明亮的眼睛一彎,伸手指了指屋里的阿濃。 嘎嘎嘎。 他胸前布兜里的小鴨子土豆也仰著脖子,瞪著黑豆眼朝里頭直叫。 季姑娘還沒喜歡上他呢他就讓大娘管人家叫兒媳婦,阿時哥哥好臭不要臉!不過……這也說明他是真的喜歡極了季姑娘吧? 余嫣然五味雜陳地愣在了那,而秦母這時已歡天喜地地沖向了阿濃:“娘的心肝寶貝兒媳婦喲——” 阿濃嘴角一抽:“大娘,我不是……” 還沒說完就叫人一把抱住攬進了懷里。 帶著涼意的懷抱叫阿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掙扎,可秦母卻緊緊摟著她不放,還摸了摸她白嫩的臉蛋,喜滋滋地說道:“長得怪好看的,跟朵花兒似的!我們阿時真有眼光!” 阿濃本就十分不習慣陌生人的親近,秦母的手又帶著厚厚的繭子很是粗糙,弄得她不舒服極了,可方才又是擦身又是洗頭的折騰了大半天,少女吃完飯之后恢復的些許力氣又用盡了,如今根本掙脫不開秦母的手…… 阿濃急了,忍不住擰了眉,聲音略高地說道:“大娘!我不是你的兒媳婦,你認錯人了!” 秦母笑容一僵,終于停下了親昵的動作,抬頭愣愣地看著她:“你……說什么?我認錯人了?” 若換做從前,她根本近不得自己的身,即便真的靠近了,也會有人第一時間上來將她拉開,如今……阿濃感受著這陌生人的氣息,想著她是個病人,忍了又忍,方才勉強軟下聲音道:“是,你認錯人了?!?/br> 秦母想了想,而后連連搖頭:“不會認錯人的,昨兒阿時帶你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他說你是他媳婦兒。他媳婦兒……那不就是我兒媳婦嗎?沒錯的,你就是我的兒媳婦!” 阿濃眼皮微抽:“我不是他媳婦,他搞錯了?!?/br> 秦母眼神怪異地看著她:“自己的媳婦怎么可能搞錯?阿時不會這么笨的?!?/br> 阿濃:“……” “我知道了,是不是阿時欺負你叫你生氣了,所以你不想認我們了?”見她不說話,秦母突然恍悟似的一拍腦袋道。 “不是……”阿濃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怎么解釋。 “你不要生氣,不要不認我們好不好?阿時很喜歡你,你走了他會哭的……是了,他會哭的……哭……誰在哭?是阿時?不不不,不是阿時……”原本神色如常的秦母說著說著突然整個人恍惚了起來,而后更是突然一把推開阿濃,倒退兩步跌坐在地,雙手緊緊抱著腦袋尖聲大叫了起來,“夠了夠了!不要哭!不要再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的孩子……不要!” ☆、第7章 第7章 秦母不知為何竟犯病了,好在秦時來得很快,及時給她喂了藥,方才叫她重新安靜下來。 “我娘尋常不愛出屋,我沒想到她會突然來找你……是不是嚇到了?” 阿濃確實是有些嚇到了,她沒想到外表看著挺正常的秦母會說犯病就犯病,且發(fā)作起來那么駭人。但看著那個此刻已經(jīng)安靜下來,正拽著秦時的袖子躲在他身后,用一雙清澈的眸子偷偷朝自己看來的中年婦人,少女心中卻不知為何并沒有太生氣。 “還好,大娘沒事吧?” 秦時靜靜地看著她,確定她的眼中沒有厭惡與鄙夷,方才嘴角一彎,語氣輕快地答道:“沒事,老毛病了,休息一會兒便好?!?/br> 阿濃點點頭,雖心中有些好奇秦母這病的由來,但沒有多問,只道:“那你快扶大娘去歇著吧。” 知道她折騰了一早上定也累得很,秦時點頭,也不再多說,扶著秦母就要走:“你也休息吧,有事兒就叫一聲?!?/br> 可秦母見此卻慌了,趕忙松開秦時的衣袖,撲到床邊拉住阿濃的被角,雙眼含淚,連連搖頭道:“不走,我不走!走了兒媳婦就會不見了!” 剛松了半口氣的阿濃:“……” 想解釋,可又怕再刺激到她,少女眼皮微抽,只得抬頭朝秦時看去,“解釋!” 她抿著唇,眼角微揚,有些不耐的樣子,可秦時看著她,看著這個出身高貴,美麗矜傲,看似難以接近,實則心腸極軟的姑娘,眼中卻生出了更多的笑意。 “沒法解釋。”他盯著她看了半晌才道。 怎么就沒法解釋了?阿濃抬目瞪他:“你只說昨兒是你搞錯了,我不是她的兒媳婦便是……” 話音未落,一旁秦母已經(jīng)“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兒媳婦你別生氣,別不認我們好不好?我叫阿時給你道歉,給你賠罪……”她哭得如同稚兒,也不知道擦淚,就那么緊緊拽著阿濃的被角,滿臉慌張,滿眼哀求地看著她,“只要,只要你不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的阿時是個好孩子,他很喜歡你的……” “娘!”秦時趕忙上前攬住母親的肩膀,“阿濃沒有不認咱們,她與你開玩笑呢!” 阿濃從驚愕中回過神:“我不……” 秦時回頭看她,壓低聲音道:“她現(xiàn)在正在興頭上,聽不進去解釋的,否則我也不會請你留到年后再走,所以……幫幫忙,嗯?” “……”阿濃擰眉,“沒有別的法子么?” 秦時眸子微動,搖了搖頭。 袖子突然被人拉了一下,阿濃低頭,見秦臨捧著嘎嘎亂叫的土豆朝自己遞了過來。 “送,送給你,”小小的男孩兒睜著大大的眼睛,有些羞澀也有些忐忑地抿了一下唇,這才細聲說道,“你,你幫我娘,行嗎?” 嘎。 土豆也拍著小rou翅膀沖著她叫了一聲。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就那么閃亮亮地看著自己,阿濃沉默,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硬著頭皮朝秦時看去。 秦時眼中閃過深深的笑意,一邊給秦母擦眼淚一邊道:“娘,阿濃真的是和你開玩笑的,不信你看,她都笑了呢。” “真的?”秦母一聽趕忙擦了眼淚朝阿濃看去。 ……假的。阿濃腹誹,卻不得不扯唇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真的笑了!真的是開玩笑!”秦母眼睛一亮,不哭了,飛快地擦了擦臉便湊過去拉住了阿濃的手,滿眼歡喜地說道,“兒媳婦真淘氣,不過娘就喜歡淘氣的孩子,阿時他爹說過,淘氣的孩子聰明呢……” 阿濃忍著沒有抽回手,卻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繼續(xù)僵笑。不過秦母終于不哭了,少女心中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氣。 “你怎么不說話呀兒媳婦?” “娘,阿濃生病了還沒好,沒力氣說話呢。咱們先讓她睡一會兒,晚點再過來看她吧。” 秦母一聽,頓時面露擔憂:“可是生病很難受的,還是讓我陪著兒媳婦吧?我給她唱小曲兒講故事,她很快就能睡著了……” “你陪著她她睡不著的,得我這個……”秦時不著痕跡地彎了一下唇,“做相公的陪才行?!?/br> 秦母想了想,突然連連點頭:“是得你陪,是得你陪!那行,那我回屋了,你好好照顧你媳婦,早點給娘生個大胖孫子啊!嘿嘿,前兩日沒事兒的時候,我還和你爹琢磨未來孫兒的名字呢……” 大胖孫子什么的……秦時輕咳了一聲,在少女破功前趕緊哄著母親走了。 *** 將母親送回她住的房間,又吩咐秦臨陪她喝粥吃早飯,秦時這才出了門,往院子里的雞棚走去。 “有雞吃!”眼看青年一把抓住了先前從山下帶回來的那只大肥母雞,不遠處坐在檐下曬太陽的白羽頓時興奮地直起了身子。 “那一看就是給季姑娘補身子用的,才沒有你的份兒呢?!币慌缘挠噫倘荒鑷}噠地說道。 她顯然是被秦母方才那一聲聲“兒媳婦”給打擊到了,眼下還沒緩過神來。白羽看著那正在秦時手中驚恐掙扎的大肥母雞咽了咽口水,扭頭對余嫣然擠眼道:“想哭就哭吧,哥哥一定不笑你?!?/br> 余嫣然有氣無力地瞪了他一眼:“姑奶奶現(xiàn)在懶得理你,別自個兒找打啊。” “怎么不識好人心呢?我這不是怕你憋壞么!”白羽趕忙往旁邊縮了縮,可見余嫣然只是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便又小心翼翼地往這邊湊了湊,“好了好了,又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了,做什么哭喪著臉?阿時喜歡季姑娘沒錯,可人家季姑娘又不喜歡他,你……” 余嫣然突然抬頭,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白羽嚇了一跳:“干,干嘛?” “死胖子你說得對,我知道該怎么辦了!”摸著袖子的信,余嫣然突然起身,拔腿就跑,不顧身后白羽疑惑的喊聲,也不顧山道曲折蜿蜒,一口氣飛奔下山,直至村尾一座簡樸的竹屋前方才喘著氣兒停了下來。 “胡二哥!胡二哥你在家嗎?” “來了!”開門的是個約莫二十來歲,身材中等,長相普通,聲音十分洪亮的年輕男子,他應該是正在屋里喝酒,一開門便有濃烈的酒氣直撲而來。 余嫣然下意識倒退了一步:“胡二哥喝酒呢?” 胡二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這不是天冷么,喝點小酒暖暖身子……嘿嘿,嫣然小姐找我有事?” “嗯嗯,是這樣的,阿時哥哥昨兒不是救了個落難的姑娘回家么,今日那姑娘醒了,想送封信回家與家人報個平安,所以你要是有空,能不能跑一趟安州,幫季姑娘把這封信送到安王府去?”秦時家中沒有信封,余嫣然便將那信裝進了自己的荷包遞給胡二。 “安王府?!”胡二早前替人押鏢,時常在南境與淮東之間來回,對南境很是熟悉,自然知道安王府是什么地方,當即便嚇了一跳,“那姑娘竟是安王府的人?” 余嫣然搖頭:“只是有親戚在那里辦差,好像是個當門房的婆子,姓葉,你把這信給她就行了。” 胡二這才松了口氣,伸手接過那了荷包:“那行,你回去告訴秦爺,我明天就出發(fā)?!?/br> “明天……”余嫣然嘿嘿一笑,湊過去小聲地說道,“胡二哥能不能早點出發(fā),盡量快地把這信送到呀?” 胡二一愣:“很著急?” “那個,是這樣的……”雖說胡二是個孤家寡人,上沒有老下沒有小,可這大過年的讓人家趕這么遠的路,余嫣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遂也沒瞞著,十分率直地將此中緣由說了出來,“你也知道我喜歡阿時哥哥,可阿時哥哥眼瞧著好像對季姑娘上了心,所以我想著要是這信能早點送到,季姑娘的家人就能早點來接她了……” “原來如此!”胡二哈哈大笑,將那荷包往胸前衣襟里一塞,揮手道,“今天晚上我還有點事兒要辦,最快也得明早凌晨才能出發(fā),不過為了嫣然小姐的終生幸福,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信送到!” 余嫣然高興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那多謝胡二哥了!等你回來了我請你喝酒吃rou!” “好說!對了,這季姑娘全名叫什么?” “季娢?!?/br> “行,那我知道了?!焙]手送別余嫣然,回屋繼續(xù)喝了幾口酒,而后便與人出門辦事去了。 待辦完事回來,天已經(jīng)黑了。 “這天兒太他娘的凍人了,哥倆個,進屋喝點小酒暖暖身子?” “那必須好!快快,老子耳朵都要掉了!” 化雪天實在太冷,又有同伴陪酒聊天,胡二沒忍住多貪了幾杯,哪知這一貪就誤事了—— “格老子的這不是土哥整天掛在腰間顯擺自己有媳婦疼的那個荷包嗎?怎么會在這我這兒?!”兩日后,人已經(jīng)在半路上的胡二看著手中的荷包,懵了。 吹了好半晌的冷風,他才隱約想起來——那晚他與兩個兄弟喝酒劃拳,扯扯鬧鬧的時候,懷里的荷包不慎掉了。燭火昏暗,他彎腰去撿的時候沒認真看,摸到一個就趕緊拿起來揣懷里了,第二日因起得早走得匆忙也沒仔細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