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安王府很大,門前立著兩座約莫兩人高,和身后王府一樣霸氣莊嚴的石獅,石獅后方便是高高往上的臺階與巍峨的朱紅大門,門上黑金匾額高掛,上頭蒼勁有力地寫著安王府三個大字,瞧著十分威嚴。 鐘叔幫阿濃叩響了大門,很快那門便開了。 阿濃慢慢舒出一口氣,與那門房自報了姓名,誰料那門房一聽,臉上竟露出了嘲諷的表情來:“這位姑娘,忠肅侯府大姑娘兩月之前死在匪徒亂刀之下的消息滿安州都已經(jīng)知道了,您就是想冒充咱們王府的親戚,也該換個身份來??!” 阿濃一愣:“你說什么?” “告訴你吧,大姑娘的親爹忠肅侯眼下就咱們府上,我便是放你進去,你也馬上就得穿幫,還是速速離去,莫要再多做糾纏了!” 他們居然沒有去蜀中,而是來了安州! 阿濃先是錯愕,隨即便是目光一冷,難怪這門房會說她已經(jīng)死了,可真是她的好父親啊…… 少女握緊雙手,片刻才穩(wěn)了穩(wěn)心神,伸手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面紗:“我沒有死,你只管進去稟報便是?!?/br> 那門房沒想到這衣著樸素的少女面紗下竟會是這樣一張華貴清艷的臉,頓時驚艷地瞪大了眼睛,又見她氣質(zhì)高貴,神色從容,眉目間隱含威儀,模樣還與那忠肅侯府二姑娘有幾分相似,頓時便對她的話信了七八分。 可那位姑娘不說已經(jīng)死了嗎? 那門房心中暗自驚訝,但面上還是飛快地改了方才輕慢的神色,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不遠處一個面容秀氣白皙,氣質(zhì)溫文儒雅的錦衣男子騎著高大大馬馳騁而來。 “我們世子回來了,姑娘,您稍等,小的這就……” 那門房說話間,錦衣男子已經(jīng)行至門口,翻身下馬朝這邊走來,見自家門口停著一輛樸素的馬車,門口還站著個背影窈窕的姑娘,不由微微挑眉,溫聲問道:“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回世子,這位姑娘自稱是忠肅侯府大姑娘……” 章晟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臉色一凝,刷地一聲扭頭朝阿濃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回王府啦,阿時哥哥暫時要隱身啦! ☆、第34章 第34章 雖是指腹為婚,但因安州離京城頗遠,阿濃與章晟平常多是靠書信往來,見面次數(shù)其實并不多。尤其近幾年安王一家極少回京,兩人更是難得見面。算一算,最近的一次好像是在三年前永興帝的壽宴上。 那時阿濃不過才十三,身量還未完全長開,臉蛋雖也精致漂亮,但因性子沉穩(wěn)冷淡,不太愛說話,和同齡那些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們相比,難免顯得有些老氣橫秋,不那么活潑討喜。 但眼下,這種沉默已經(jīng)隨著她容貌的長開變成了另一種尋常女子沒有的氣質(zhì),因此看著面前這個清貴冷艷,威儀天成,如同冰雪一般美麗矜傲的少女,章晟心中說不出的驚艷,半晌才上前一步,十分詫異地問道:“阿濃meimei?” 阿濃倒是從容得很,點點頭,沖他福身行了個禮:“阿濃見過兄長。” 章晟比阿濃大五歲,今年二十,因兩人母親的親戚關系,阿濃自幼便喚他兄長。 “你沒事?那怎么表姨父……”章晟俊美溫雅的臉上浮現(xiàn)不容錯辨的欣喜,但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變,眼中的喜色一下子褪去,變成了復雜,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面上仍是溫雅地笑著,看起來十分有親和力。 阿濃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只垂眸蓋住眼底的諷刺與冷冽,輕聲道:“僥幸被人所救,因此保全了性命?!?/br> “原來是這樣?!闭玛扇粲兴?,卻也沒有多說,只溫聲笑道,“有什么話咱們進府再說吧,母妃若是看見你,定要高興壞了!” “好。” 阿濃說完便轉(zhuǎn)身看向一旁的鐘叔,可還沒說話,身后又傳來一陣馬蹄聲,同時有年輕男子的嬉笑聲傳來:“喝個花酒而已,表哥做什么跑得這樣快?莫不是怕未來表嫂知……咦,這位姑娘是?” 阿濃轉(zhuǎn)頭一看,是個錦衣玉冠,面容還算英俊,只是氣質(zhì)有些輕佻的少年,他瞧著約莫十七八歲,眼下正一臉驚艷地看著她,眼神放肆而輕浮。 阿濃心中反感,微微側(cè)身避開了他的視線。 誰想那少年見此,竟飛快地上前一步,湊到阿濃跟前嘻嘻笑道:“美人兒怎么不看我了?莫不是害羞了……” “表弟!這位是忠肅侯府的大姑娘,不可無禮!”章晟飛快地拉住他,將阿濃護在了身后,又警告地掃了他一眼,這才轉(zhuǎn)頭對阿濃道,“他是我表弟,名喚夏恭,是個不著調(diào)的,你不必搭理他?!?/br> 姓夏,又叫章晟表哥,想來是安王妃娘家兄長的孩子,阿濃心中微轉(zhuǎn),淡淡地點了一下頭。 夏恭聽了這話卻是一愣:“忠肅侯府大姑娘?那豈不是……” “好了,先進府再說?!闭玛蓽芈暣驍嗔怂脑?,眼神有些凌厲。 夏恭叫那眼神一看便慫了,忙擺擺手,負著手晃著腦袋地往屋里跑去,嘴里滿是興奮地哼道:“敲鑼打鼓迎好戲咯……” 好戲? 阿濃心中一頓,不知為何有些不安,但這會兒也沒有多問,只轉(zhuǎn)頭與鐘叔鄭重道別,這便隨章晟進府去了。 鐘叔也轉(zhuǎn)身走到不遠處的馬車前駕車離開:“秦爺,現(xiàn)在怎么辦?” “按之前說的那樣,回客棧呆著等謝禮?!鼻貢r放下馬車簾子,又瞇著眼問道,“方才那個就是安王世子?” 按理來說鐘叔鐘嬸一路不辭辛勞送她回來,阿濃應該請他們進府盛情款待的,但一來她還不是安王府的主人,不好擺主人的姿態(tài),二來她孤身一人失蹤了那么久,眼下處境其實也頗為尷尬,若是再叫人看見送她回來的人當中有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定會損及名聲,因此之前幾人就和阿濃說過不會進王府做客,謝禮什么的派人送到客棧便是。 阿濃感念他們的心意,也知道這樣做是最好的,遂沒有拒絕。也正是因此,早上秦時一道來送她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她知道他不會在王府門口現(xiàn)身叫自己為難的。 “就是他。” “你覺得他如何?” 鐘叔嘿嘿一笑:“比不是秦爺一個腳趾頭!” 這馬屁拍的,太不真誠了,鐘嬸忍不住探出腦袋瞪了他一眼:“會不會拍馬屁?” 鐘叔有點兒委屈:“我說的是實話啊,那樣的小白臉兒,怎么能和咱們威武霸氣的秦爺比?” 秦時被他逗笑,這時鐘叔又突然不高興地說道:“對了,爺,后來的那個叫夏恭,是安王世子的表弟,一副流氓樣,還對姑娘不敬,要不要找人揍他?” 馬車停得有些遠,秦時沒有聽清幾人說的話,但夏恭的動作他還是看到了的,此刻聽鐘叔這么一說,不由眼睛微瞇,冷笑了兩聲道:“不必,我自有打算。” *** 一早起來陶氏便一直胸口發(fā)悶,眼皮亂跳,心里滿是不祥的預感,果然剛吃了早飯,外頭就傳來了“忠肅侯府大姑娘活著回來了”的消息。 “什么?她竟然還活著?!”震驚錯愕之下打翻了碗筷的是一旁的季妡,到底年紀還小,城府不夠,一聽到這“噩耗”,當即便忍不住失聲喊了出來。 傳信之人是安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彩新,見季妡反應這般大,頓時目光一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陶氏見此心中一顫,忙壓下眼底的驚怒之色,擠出歡喜的笑容嗔了季妡一眼:“你這孩子,就是聽聞你大jiejie回來了心中高興,也不能這么無狀啊,快下去收拾一下?lián)Q身衣裳,咱們?nèi)ビ蠊媚铮 ?/br> 季妡也是反應過來了,忙壓下心里憤怒尖叫的沖動,低著頭狀似開心地說道:“我,我這就去!大jiejie沒有死,真是太好了!姨娘您等等我,我這就換衣裳去!” 到底功力不夠,聲音還是有些發(fā)抖,見彩新眼神越發(fā)幽深,陶姨娘心中焦急,伸手就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定是老天爺知道王妃和我們侯爺思念大姑娘,這才將她送了回來,多謝老天爺垂憐,多謝老天爺保佑……”陶氏說著趕忙雙手合十拜了拜天,十分虔誠的模樣,半晌才又擦著紅紅的眼圈,難掩激動地問彩新,“我家大姑娘瞧著怎么樣?可是一切安好?” 她倒是一副情真意切,喜極而泣的模樣,可想著當日她一口咬定季大姑娘已經(jīng)死在匪徒亂刀之下的模樣,彩新眼中便掠過了幾許嘲諷,但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微笑著回道:“表姑娘瞧著一切都好。對了,不知道侯爺何在?王妃請侯爺與姨娘一道前去呢。” “侯爺在書房練字,我這便去請,彩新姑娘稍等?!碧帐险f著便擦著淚起了身,快步往不遠處的書房走去。 安王妃為人大方,又因著文氏與阿濃的關系,對季文浩一家多有照顧,因此雖是寄人籬下,可他們一家卻一直受貴客待遇,吃住樣樣精細,過得比從前在侯府的時候還要十分愜意。 這不陶氏來到書房的時候,季文浩正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自己所作的新畫,一派的悠然自得。再看他那張紅光滿面,越發(fā)年輕了幾分的臉,哪里還有半點之前奔波在外的辛勞憔悴呢? 陶氏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也越發(fā)滑嫩的臉蛋,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精美鮮亮的衣裳,半晌才暗暗吸了口氣,抹著眼淚沖進了屋子:“侯爺!” “你來啦,快來瞧瞧本侯這幅畫……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負你了?”真愛落了淚,季文浩當即便心疼得皺起了眉頭,忙起身攬住她問道。 外頭伺候的都不是自己人,陶氏只得忍著心中驚怒惶恐,咬著牙用歡喜的語氣道:“侯爺,妾身是太高興了,您不知道,大姑娘活著回來了,眼下正在王妃那呢!您快隨我去見她吧!” 季文浩愣住,手中的茶水猛地晃了一下:“你說……誰回來了?” “大姑娘?!碧帐蠝惖剿叄蛔忠痪?,微帶顫音地說道,“您那個咱們一口咬定已經(jīng)死在路上的女兒?!?/br> 季文浩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 季文浩和陶氏那邊如何阿濃不知道,此刻她正被安王妃緊緊抱在懷里“心肝兒rou”地叫個不停。 這富貴美貌的婦人方才一見到她就不顧形象地哭了出來,隨即便抱著她不撒手了。阿濃有些不適應,但也沒有推開這個真心疼愛自己的長輩,只任由她抱著,然后一邊給她擦淚一邊輕聲將這一路上發(fā)生的事情簡單道來。 安王妃聽到一半便驚怒交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淚眼:“你說什么?沒有人拿亂刀砍你們,你是,你是在逃跑時不慎傷了腳,所以被你爹他們給丟下的?!” “亂刀?”阿濃一愣,隨即心中了然,目光冷冽地低嘆了一聲,“若我真的中刀,眼下哪里還能好端端站在表姨母面前呢?不過,當時若非恩人及時出現(xiàn)將我救走,或許我真的會死在歹人的亂刀之下也未可知。” 關于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秦時手中的,阿濃自己也不知道,遂這時便將事情簡單化了,只說自己危急的時候他正好路過,這才使她免于一難。而忠肅侯幾人所做的事情,她也根本沒打算替他們隱瞞——她和季文浩之間那本就淺薄的父女之情,在他丟下她的那一瞬間就已經(jīng)徹底斷絕了。 至于得罪了生父,和娘家交惡,她以后在夫家會不會被人看輕或是別的,她一點兒都不在乎。 不提如今大晉將亡,忠肅侯府未來如何還不一定,就算是身在從前,她也一樣會這么做——季文浩心里根本沒有她這個女兒,交不交惡,對阿濃來說差不多。何況,日子的好壞到底還是靠自己過出來的,她心中并無畏懼。 “這般狠心,簡直不配為人父!”安王妃眼淚都氣沒了,只咬著牙痛罵季文浩畜生。 一旁章晟也是擰了眉,眼中露出冷色來,聲音憐惜地嘆道:“你受苦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有點卡文,所以更得晚了點,嚶,自覺掀衣服露胖肚皮給你們戳╮(╯▽╰)╭ ☆、第35章 第35章 “他們還愚弄了咱們?nèi)胰?!虧得我還生怕怠慢他們,處處周到體貼,我……”安王妃說著又哭了起來,“我對不住表姐啊!” 眾人忙上前安撫,安王妃這才漸漸冷靜下來,阿濃怕她還要哭,便轉(zhuǎn)移了話題:“表姨母可否派個人去一趟城中的徽香樓,將樓中的秋掌柜請來見我?” 安王妃一愣:“徽香樓秋掌柜?怎么突然要見他?” 阿濃輕聲道:“恩人一家救了我的性命,還特地請人護送我來安州,我心中感激,想要送上厚禮謝謝他們?!?/br> 她娘親病逝前一直在為她的未來做籌謀,因她遲早是要嫁到安州來的,便給她在安州買了多處莊鋪作為嫁妝,那徽香樓便是其中之一。還有秋掌柜,他是她娘親的心腹,這些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替她打理著安州的產(chǎn)業(yè),是個十分忠實可靠的人。 安王妃也是知道這事情的,當時文氏為女兒置辦這些產(chǎn)業(yè)的時候還是請她幫的忙呢,遂此刻聽到這話,忙點頭道:“這是一定要的,救命大恩,豈能不報?不過傻孩子,這謝禮該表姨母來出才是,要不是他們出手相救,我這么好的兒媳婦可就沒了!” 說到最后終是破涕而笑,轉(zhuǎn)頭朝一旁的章晟眨了眨眼,露出了滿眼的喜色。 章晟回以一笑,眼神卻有些復雜。前些天母妃身子不好,精神一直懨懨的,遂那件事他和父王都還沒告訴她,眼下…… 溫雅的青年忍不住抬目朝母親懷里的少女看去,見她微著著頭,面色清淡卻又似有羞澀的模樣,心尖不由被什么東西輕輕撓了一下似的生出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感覺來。 他是喜歡這個與自己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的。 雖然他們不常見面,可母妃總對她有多惦記,時常會在他耳邊說起她的近況。他聽在耳中,心里便忍不住對她生出了許多許多的好奇與期盼,這種好奇與期盼在每回見到她的時候都會變成驚喜,漸漸又隨著年紀的增長變成了牽掛與念想,遂一開始做那件事的時候,他心中是有些遲疑的,直到后來她遇難的消息傳來,他方才徹底定了心意,可沒想到她竟又大難未死回來了…… 章晟的目光有一瞬晦暗,但很快便又恢復了清明,他笑看著阿濃與安王妃,心中快速轉(zhuǎn)動了起來。 “表姨母,我想自己親手替恩人準備謝禮以示心意,您就讓我自己來吧,且我見秋掌柜也還有些別的事情想問,并非單單是為了這件事?!边@廂阿濃則是委婉地拒絕了安王妃——她畢竟還沒嫁進來,哪里能要安王府替她出這份謝禮費這個心呢? 安王妃見她堅持,也只好點了頭,但后來還是私下叫人在阿濃備好的禮物中添了不少銀錢。 當然,這是后話。眼下阿濃正對安王妃道謝,安王妃摸著她比她娘還要漂亮的臉蛋,心中越發(fā)喜愛,嗔了一句:“咱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許再這般客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