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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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燕苦笑幾聲:“見到又能怎么樣呢,那些人跟我完全都沒關系呀。假如我在人民大會堂當服務員,還能天天見到國家領導人?!?/br> 徐周周覺得這話有道理,但同樣覺得她有點好高騖遠:“那你想干什么工作?你繼續(xù)留在我們部門里當編輯,可是誰都見不到的!” 江子燕一挑眉,她耐心說:“不管我做什么,起碼這一周多我還是會留給你零食的?!?/br> 徐周周便點了點頭:“子燕姐,你不管調到哪里都不要忘了我呀!” 暑假剛放了兩天,何智堯的熱傷風就已經準時準點的痊愈了。 因為普及原子教的需要,他的小胳膊揮舞得再細了點,跑的速度飛快,也開始逐漸淘氣。雖然不用早起,但每天清晨,何智堯依舊兢兢業(yè)業(yè)地爬起來,逮著何紹禮去衛(wèi)生間的鐘點,跑過去咚咚咚的敲門。 等大人無奈地打開門后,他也不說話,只捂著嘴傻乎乎的樂。 人都有三急,何紹禮被這么鬧了幾次后,他脾氣再好,也覺得這兒子不如就伴著馬桶水,直接沖到海里算了。 比起何智堯,別人家的孩子看起來總是美好一些。何紹舒生的那對雙胞胎,jiejiemeimei幾乎都不吵不鬧,逢人就笑,乖而極美,像天使臨睡前落下的輕吻。 如今有事沒事,何紹禮和江子燕,都會用手機刷一下何紹舒的狀態(tài)。江子燕直接把其中一張女嬰照片,設為自己的手機屏紙。何紹禮沒她那么夸張,但偶爾望著何智堯的思索目光,頗有點想閹了他的意思。 何智堯毫無察覺,他目前掌握的中英文詞匯量已經非??膳?,且至今,沒有大人搞清那些知識來源。 有的時候,當何智堯不說東北話和英文,張口宛如一個高深教主。 他指著桌面的紅燒rou,輕輕地說:“你們看,它和袁紹一樣尸骨未寒吶!但我還擁有熵增定理,說不定可以恢復它?!?/br> 江子燕和何紹禮面面相覷。 當小何教主剛想趁著這段充滿敬仰感的寂靜,用桌布來偷偷擦那張油膩的小嘴時,被兩雙手迅速按住了。 但更多部分時間,何智堯依舊處于和地球完全脫線的狀態(tài)。 幼兒園發(fā)了一個“暑假寶寶行程手冊”,讓家長填寫每天都干了什么,玩了什么。而何小朋友的手冊上,一般只能寫滿上補習班、吃飯和在家摳腳。 江子燕的帶薪年假已經攢了四天,再趕上周末,能湊出六天時間。她對是否接受新的工作邀請,依舊拿不定主意,索性打算就趁著這幾天休年假,回一趟洲頭,權做了結。 何紹禮原本的意思,是為了他自己的福利,不想帶一個越發(fā)神叨叨的兒子。但再深想了想,恐怕江子燕回家鄉(xiāng)觸景生情,而帶著何智堯能轉移她不少注意力。 于是最后,何智堯攥著“寶寶行程手冊”,背著雙肩小書包,樂顛顛地跟著兩人回洲頭。 本來想訂機票,但聽說那幾天有臺風入境,臨時選了高鐵。 火車隔壁車廂有其他小朋友的尖叫,何智堯很興奮地握著椅子背,想跑去和別人一起玩。后來何紹禮塞了本連環(huán)畫給他,他也就退而求其次地靠著爸爸看書。再沒一會,就睡著了。 何紹禮自己帶了電腦,他還在抽空地忙公務,囫圇地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江子燕沒有他們父子那么自然,隨著窗外的景邁天光飛逝奔去,她也不知道緊張什么,好像又經歷了一次回歸。 何紹禮昨晚就反復告訴自己,樓月迪的人生有麻煩,這個麻煩并沒有因為她的降臨而解決,無論怎么做,她也救不了樓月迪。 他一邊低聲說,一邊捏住她的下巴吻,全然不去聽她想極力辯解的那句“可是”。 男人腰間的熱量,比別處肌膚的溫度都燙。何紹禮肯定是感覺出江子燕無形的緊張感,整個晚上,他擺腰的速度都很克制,她身體細微處,無論哪里存在曲折,都會被他挖掘,再被溫柔殘酷地打開。 所有的感覺在暗處,□□濕潤又延綿得太久。 他眼皮低垂,動作卻一下,又重重地接著一下,江子燕最后仿佛陷入遙遠的星團旋渦中,只有刺目白色流光,從絞緊處略到大腦皮層處,何紹禮是唯一的身影。 “沒事的?!彼孟襁@么說。 在列車高速奔騁的路途中,江子燕忽地伸出手,隔著過道搭在何紹禮微曲的胳膊上。 他正專心工作,很久才反應過來。 “怎么了?” 江子燕沒說話。何紹禮詫異地微微笑起來,近在眼前,他的眼神和笑臉明亮,這讓她最后也笑起來。 “……感覺有點怪。” 何紹禮果然溫和地說:“沒事的,就當出來玩?!?/br> 洲頭縣是離島,走下火車,仍然需要搭乘班車或者客運水路。 何紹禮直接租了輛車,一路從沿海的高速公路開到江子燕的家鄉(xiāng)。建筑基本圍著海岸沿線密集而落,繁華地段也以碼頭為主,再遠處有低矮的山丘,還有稀稀落落的矮樓。 預報雖然是臺風藍色警報,但因為只是預警,街上的商鋪和秩序依舊正常。天氣非常炎熱,海風也不能刮走那股熱氣,何智堯剛剛下車走了幾步,整個小汗衫已經全部濕透。 他們在酒店先安置下,遠遠地,也就能聽到海水撲打海岸的不休濤聲。沒走幾步,能看到陳灰色大海和奇峋礁石。 何智堯嚷嚷著要去看海,江子燕卻約好了等著老警察前來,走不開身。 她對何紹禮說:“你帶堯寶玩,我待會到海灘找你?!庇终f,“放心,他無論說了什么,我都會告訴你?!?/br> 何紹禮還在沉吟,江子燕已經轉身買了兩頂漁民用的草帽,斜斜地戴在他頭上。她笑著說:“記得不要曬黑,曬黑了就不帥啦?!?/br> 他這才略微展顏,扶正了那寬大的帽子。 “我們講究心靈美。”何紹禮自我謙虛了幾句,隨后覺得這么說不妥當,便不動聲色地補充一句,“子燕姐,你就是我的心靈?!?/br> 何智堯麻木地站在旁邊,也把他的小草帽扣到頭上,他對爸爸說惡心話的抵抗力很強。實際上,何智堯自己說惡心話的功力更加出眾。 僅僅為了在火車上為了哄著何紹禮給他講故事,他能抱著爸爸的臉認真深情地說:“你是全世界最美麗最美麗的大國王。” 江子燕打發(fā)走這對父子,沒一會,就等到了那名老警察。 對方四肢粗壯,皮膚因為過于黝黑而顯得更老一些。老警察在洲頭縣工作了大半輩子,最后內退下來,對洲頭縣的各個大事件了若指掌。但原本不負責樓月迪住所的那塊片區(qū),又因為得知不是命案,做的調查還是略微粗糙。 老警察的口音很重,帶著濃厚的方言,江子燕并不是很能聽懂。 “他回來了?!崩暇熘缓觅M力地跟她重復。 江子燕不由問:“誰?” 那個紅鼻頭的年輕廚子,從廚師學校學成之后,又打工漂泊幾年,最近返身回到了洲頭縣。他戒了賭,卻重新盤回樓月迪那破舊的店面,把荒廢已久的“小燕餐廳”開張起來。 據說餐館生意還不錯,在幾家點評網站都有評分。 當江子燕盯著那地址的時候,老警察字斟句酌地總結:“江小姐,你母親已經去世很久?!?/br> 老警察眼睛望著這位清揚婉兮的年輕女人,內心也在暗自感嘆。這樣的人物,這樣的相貌,像洲頭這般的小地方,哪里留得?。?/br> 他欲言又止,樓月迪去世已經很久了,有些隱秘事只有當事人知道,外人即使追查,更多根據已知線索做出推理。但,人性通常是經不起推理的。 在老警察的職業(yè)生涯中,殺人搶劫都能直接立案,最怕這種親人間產生的糾葛,清官難斷家務事,十有八九,最后都不了了之。 他也壓根不理解江子燕的調查方向。如果是財產,樓月迪的所有遺產都寫了女兒的名字。如果是復仇,至少應該去從她的父親調查起。 但,江子燕只讓他盡可能多的調查樓月迪,可樓月迪的人生真是很平凡失敗——沒有殺人放火,早年離婚,酗酒后連情夫都留不住。至于她總打孩子,誰家父母不打孩子呢? 他只認為是大城市人無來由的矯情。 “還有,你的那個’弟弟’,他之前生了個女兒,據說,今年懷的第二胎還是一個女兒?!崩暇熳詈笤噲D用這種消息安慰她,他確實也是做了調查。 江子燕哭笑不得,只能盯著“小燕餐廳”發(fā)呆。 ☆、第 55 章 辭別老警察,她在洲頭縣旅游局修的海岸玻璃匝道旁邊,找到了何紹禮和何智堯。 已經臨近傍晚, 遠處的夕陽是凝固的橘色蛋黃,順著平滑海面, 一點點把那余暉澆進人的瞳孔里。海, 晚霞, 沙岙石巖,都帶著股大自然獨特的壯麗感。 何智堯已經把涼鞋脫了,他滿頭大汗, 在沙灘上團團轉,辛勤地撿著小貝殼。 何紹禮也蹲在沙里,陪兒子無聊地捏沙塔。他高挺的鼻尖被曬出點汗,眼睛因為海水反光而略微瞇起來,透著股閑散英氣勁。 江子燕目光停在兩人身上, 一時之間, 只聽到浪聲和其他游客遠遠傳來的嬉笑。 何紹禮回頭,看到她整張臉都被圍巾裹著。乘鸞女子, 只露出那雙清凍眸子,他拍拍手上的沙子, 笑著走過去。 聽完江子燕的話后,他不由笑容更深了點。 “可以可以。等明天白天,我們去那家小燕餐廳參觀一下吧?!?/br> 江子燕微微蹙眉:“明天才去嗎?” 實際上,她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洲頭縣很小,開車三十分鐘,就能從南到北的轉一圈。為什么要等那么久? 何紹禮把他的理由解釋了下:“真相不長腿,還會跑走。暑假游客多,晚上也是海鮮餐廳的營業(yè)高峰,我們貿然找上門,如果鬧得不愉快,讓那廚子生意做不成,所謂夜長夢多,不知道有沒有變故。咱倆如今都算外鄉(xiāng)人,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是無所謂,但胖子跟在咱倆身邊,會有點危險?!?/br> 江子燕微微汗顏,她考慮這些現實問題,完全沒有他心思周密。 他們一時沉默。夕陽沉落,潮水不知疲倦地涌動。 何紹禮眺望著極遠處的海平線,他淡淡說:“你有沒有意識到,她自從嫁人后,這一輩子幾乎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島。” 江子燕輕聲說:“你說我媽?” 何紹禮點了點頭,他繼續(xù)冷聲說:“她這人自尊心一定非常強,聽說,你從小沒有和你外祖家聯系?!?/br> 失憶前的江子燕曾經告訴過何紹禮,小時候,只有奶奶氣喘吁吁地走很遠的坡路來看過她。不過那時候,江子燕缺少管教,和人說話時候,眼睛總是盯著地面而保持沉默。 奶奶后來去世,江子燕懵然地沒有意識到什么。 樓月迪自己從不提娘家。她年輕時大膽浪蕩地私奔,后輩子卻盡力把日子過得循規(guī)蹈矩。即使酗酒成癮,但依舊維持工作,兩個餐廳都在勉力地營業(yè)。 不過,樓月迪確實沒有再離開過洲頭,極少數的幾次外出,每次原因都是為了女兒。因為江子燕就是樓月迪脖子上掛著的,最恥辱沉重也是最光輝夸耀的獎章。 當然,她是樓月迪唯一的一塊獎章。 江子燕神情帶著迷茫又有微微的譏嘲,她問:“你說,我那個媽還愛我那個爸嗎?” 何紹禮摸了摸鼻子,他反問:“你想去看你爸嗎?” 江子燕老老實實地說:“不太想去。就算我真要去看他,也不會帶你去,因為我要在他面前哭窮,看能不能爭點財產回來。帶你去就露陷啦!” 何紹禮不由彎起眼睛,目光掃過了她秀麗面孔。隨后,他很正經地說:“那你記得帶上胖子。聽說洲頭縣要拆遷,他們又沒生兒子,不如把胖子過繼給他們,當個拆二代?!?/br> 江子燕忍不住笑了:“我肯定先把你賣了,再賣我兒子!” 她說完這句話后,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動作十分輕柔。 何紹禮逆著光,模糊成一個輪廓分明的沉靜影子,但他湛然雙眼,依舊沒有任何躲避地直對上她目光。 “你聽過一個冷笑話嗎?”她的手停留在他肩頭。 何紹禮怔住,江子燕輕聲繼續(xù)說:“有一天,老師問小明,如果你以后失戀了怎么辦?小明說,我失戀后,就回到我媳婦身邊……” 她自己笑了一笑:“我一定是在我媽這里,體會到了失戀的痛苦,然后呢,轉頭就趕緊找到你?!?/br> 兩人的距離已經拉近了,因此何紹禮并不慍怒,他目光一轉,就把她從干凈的玻璃臺階抱到沙灘上。 江子燕在柔軟沙灘上站穩(wěn),隨后被他摟著,兩人往何智堯刨沙坑的方向,深深淺淺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