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因而,當進了威嚴的宣政殿,許慎柳棉磕頭請罪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許愛卿,聽說你打了朕的兒媳?” 第14章 怎樣才能委婉地告訴兒子 兒媳兩個字,成功將斟酌半天措辭的許慎砸了個七葷八素,他近乎是失態(tài)般愣在了當場。 那些類似于“臣有罪”“臣教子無方”的念頭,轉瞬之間從他腦子里消失地無影無蹤,唯有“兒媳”二字,在不斷地回蕩著。 “怎么,愛卿想賴賬不成?” 約摸是見許慎遲遲沒有反應,大周朝的敬宗皇帝開口打破了沉默。他抬指從旁邊厚厚一摞奏章里,抽出一份由黃色絲絹封面的奏折,輕飄飄地擲了過來。 “看完這個,愛卿若還想賴賬,朕也只能依法處置許長安了?!?/br> 伴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奏折帶著風聲滑過了光可鑒人的宣政殿地板,不偏不倚地落在許慎面前。 這份奏折的樣式,許慎很熟悉。 每代皇帝身邊都會有這么個隱秘的機構,機構里頭的人來無影去無蹤,主要職責是監(jiān)察文武百官的生活瑣事,而后再事無巨細地記錄在冊,定時呈交皇帝。 這樣記錄官員私下來往的奏折,大周朝的文武百官們取了個秘而不宣的稱呼,叫天子折。 現在擺在許慎面前的,就是這么份天子折。 許慎平靜地吸了口氣,他伸出手,慢慢撿起了地上的奏折。 絹黃色的奏折被展開,許慎僅僅是看了第一行,挺直不屈的脊背就忽然垮了。 奏折的內容,是關于許長安的。 關于他幾日幾時帶了一盆牡丹入府,又是以怎樣輕佻的動作撥了牡丹花蕊,怎樣登徒子般埋頭于牡丹花苞…… 事無遺漏,甚至連許長安如何給牡丹施促使開花的花肥,都一字一句記載地清清楚楚。 按大周朝律歷,如果男子無緣無故嗅了人家正開花的姑娘,是必須要迎娶姑娘入門的。若是執(zhí)意不娶,便只有一條路了。 ——被處以割刑,切去花苞。成年的再無法生育,未成年的,永無開花可能。 許長安若是嗅的是別的什么花,倒還好說,娶進來便是了。偏生他嗅的是牡丹,是皇子。 試問這天下,誰敢與皇帝提出求娶皇子? 啪嗒一聲清脆的響聲,許慎摔了手里的奏折。 雙手交握置于面前冰涼的地上,許慎緊接著深深地俯腰叩首:“臣教子無方?!?/br> “小子年幼,生性頑劣不堪,恐難當皇子妃大任。” “哦?”敬宗皇帝耐人尋味地挑了挑眉,“這么說愛卿是選擇后一個了?” 盯著小片官服花紋的眼皮,不堪重負似的微微閉了起來,許慎維持著叩首的姿勢,一字一頓道:“臣懇請皇上,待小子過了開花期,再舉行大婚?!?/br>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敬宗皇帝痛痛快快地答應了未來親家——愛卿許司馬大人的這一點小要求。 許慎柳棉再次磕頭叩謝了皇恩,便讓內侍總管引領著退下了。兩人前腳剛走出宣政殿大門,皇帝的龍椅后面便轉出來一道墨紫色的透明影子。 那影子十分稀薄,幾乎快和空氣融為一體了,只隱約能瞧見影子身上閃現的牡丹花。 正是以幻形出現的薛云深。 處于開花期的皇子,若是以幻形離開真身太久,等到幻形煙消云散,就再也變不回人形了。 皇帝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他,下意識加快了語速:“現在兒媳的圍解了,你們的大婚也定了,沒人能拆散你們了,該放心了吧?既然放心了,那就趕緊給我回到原身上去!” 最后一句話,皇帝簡直是咆哮出來的。 “可是你不該恐嚇岳丈。”薛云深皺了皺眉,頗為不滿地指控道,“你讓岳丈害怕了?!?/br> 皇帝忍無可忍地彈出一團赤紅色的霧氣,赤色霧氣甫一浮現在空氣中,便嚴絲合縫地將吃里扒外的薛云深包裹起來。緊接著赤色霧氣往中間一縮,把薛云深的幻形重新縮困成一團墨紫色霧氣,眼不見心不煩地打包帶走了。 在皇帝打發(fā)親兒子的時候,走在茜色宮墻底下的柳棉,則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兒子,最后居然要嫁人。 嫁人也便算了,還偏偏是皇帝家。 說起來,長安這個傻孩子,為什么非要去嗅三皇子呢? 凝眉苦思的柳棉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在這晴空碧日之下,猶如醍醐灌頂般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偷了三皇子,不知道楚玉是霸王花。聯(lián)想到那天楚玉受傷他問的那個問題…… 當是時,由于擔心引起在場的木太醫(yī)與段慈玨懷疑,柳棉下意識歪解了許長安的意思,事后更是直接忘了這茬。只是現在看來,恐怕…… “老爺。” 柳棉倏地喊住了前頭的許慎。 “怎么了?”許慎問。 面對還沒想到哪一層去的許慎,柳棉艱難地動了動嘴唇,緩緩道出了猜測。 “老爺你說長安他是不是,是不是不知道我們是……仙人球?” 許慎:“……” 站在寂靜的宮道內,大司馬許慎與司馬夫人柳棉,面面相覷。 **** 許長安總覺得他爹他娘在打過他之后就有點怪怪的,不僅常常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著他,還好幾次把他叫到了身邊,最后又什么都沒說的讓他走了。 為此他還私底下偷偷找他親兄長打探了情況。 奈何他親兄長現在沉迷于煲安胎湯,每次見到他,都恨不能給他灌幾碗安胎滋補湯嘗嘗,嚇得他短時間內再也不敢踏足他親兄長的院子了。 親兄長的道路走不通,爹娘又不肯說,許長安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只好再次選擇了他遠在邊疆的三叔。 把爹娘反常的舉止在信里和三叔仔細說了,又表達了對即將到來的武術師傅的期待,許長安將信封了口,讓人送去了驛站。 哦對,說到武術師傅,許長安他三叔的信,在他挨了二十大棍的第二天才拿到手。 他三叔在信里,先是和他同仇敵愾地大罵了一遍許道宣,然后簡明扼要地道出雪獸毛一根也沒有的事實,讓他問許道宣賠去。 在信的末尾,他三叔很是慷慨地表示將貼身侍衛(wèi)派過來了,不過先派人去辦了點事,所以人得晚幾天才到。 知道這個消息后,安子晏整天跑來大司馬府晃悠,一邊捂著屁股哎哎喲喲地落座,一邊五十步笑百步地嘲笑許長安。 至于許道宣,道宣禍害倒是個有良心的,不僅沒慘無人道地笑話許長安,而且在得知許長安因偷花被賞板子后,還主動要求替許長安照顧那盆花。 不過考慮到許道宣不分敵我的殺傷力,許長安只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 許長安想著這些雞毛蒜皮的鎖事,慢慢地,便有點昏昏欲睡。 近些日子的晚上,他老做那個被美人強上的夢,夜里睡不好,白天就免不得有些無精打采的。 春日里陽光煦暖,微風輕浮。他正面朝下地趴在美人椅內,懶洋洋地曬著后腦勺。 白口青釉的牡丹花盆,就放在手邊不遠處。 要說偷花的事情被知道后有什么好處,能光明正大的養(yǎng)花便是了。 午后碎金日光下,青龍臥墨池的重瓣基本上全都綻開了,只剩下最里頭那寥寥無幾的兩層了。 此時的牡丹花,根莖挺拔,枝葉翠綠,墨紫色的花瓣色澤濃郁而鮮艷。 再過幾個時辰,等它花全開了,遠遠望過去,就像一條青龍盤臥在墨色的池子上。 許長安這樣想著,拿手撥花蕊的動作便頓住了。 ——他睡著了。 一覺好眠,許長安睡醒伸了個懶腰,他瞧見還沒有完全開花趨勢的青龍臥墨池,忍不住便犯了嘀咕。 “心白,”許長安叫住路過的仆從,“你去我房里,把屜子里的紙包拿過來?!?/br> 名叫心白的仆從麻溜應了,沒一會兒,裝著花肥的紙包就到了許長安手里。 許長安拿著特制的工具松了松土,正往花盆里灑花肥的時候,就聽見了安子晏的聲音。 “長安,你猜我收到了誰的帖子?” 安子晏搖著他的烏骨折扇,故弄玄虛地湊到了許長安跟前。 許長安正斟酌著花肥的劑量不想分神,因而頭也不抬道:“不猜?!?/br> “長安,你這可就傷我心了?!卑沧雨萄b模作樣地作捧心狀,等自個兒玩夠了,才刷地一下收了折扇,輕描淡寫道:“孟銜約我去寒山寺飲茶?!?/br> “孟銜?!” 許長安手一抖,剩余的半包花肥悉數灑進了花盆里。 第15章 你今晚真會一夜好夢無眠 暫且先不論許長安聽到孟銜邀請好友去寒山寺晤面時的詫異反應,單說安子晏。 安子晏自進入許長安的院子,便光顧著顯擺孟銜的邀約了,因而直到許長安這一聲反問出口,他的目光才順勢落到許長安手里正在做的事情上。 作為當朝禮部尚書之子,安子晏是他們那群世家子弟里,頭一個知道三皇子與許長安婚約已定的人。 那天下了朝,安子晏他爹回府不久,又被急匆匆召進了宮,到了宵禁時分才回來。 陪著他娘閑話家常,脫不開身的安子晏,這才有幸聽到了一點內情。 當時,尚書大人唉聲嘆氣地進了門,神情很是一籌莫展。安子晏他娘見狀,忙迎了上去,又是端茶又是遞汗巾的。安尚書在屋內羅漢床上落了座,先是擺手拒絕了汗巾,接著一言不發(fā)地灌了整整半壺茶。 安子晏他娘憂心地不行,但是礙于朝堂的事情婦道人家不便插嘴,于是一個勁地拿眼神示意安子晏。安子晏無法,只好冒著屁股挨板子的險,壯著膽子問了。 “皇上此番召我進宮,”許是事情過于棘手,沉默許久后,安尚書罕見地在府里說了朝事,“為的是三皇子的婚事?!?/br> “這不是好事么?”安子晏他娘在一旁插話道,“說來三皇子過了開花期,便算是真正成年了。” “成年的皇子封王成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老爺也早就在準備著了,為何還會顯得如此為難?” “要真如此,那倒還好說了。”安尚書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只怕這回是先前的準備都白費了。 安子晏他娘不解:“老爺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