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安子晏:“……” “我怎么就忘了這是顆天殺的仙人球?”安子晏滿懷悲憤地想道,他眼不見為凈地迅速扭過頭,繼續(xù)對許長安實施魔音繞耳的絕活。 坦誠而言,每回安子晏想拉著許長安做什么,十回里有八回能成功拖著許長安同流合污。 但今天,顯而易見他是遇到了剩下的兩回。 許長安任由安子晏說破了嘴皮子,堅決地一動不動。 要說起來,他不肯動的原因也很簡單。 除了扎了一個時辰馬步,雙腿太酸之外,他屁股還疼。 昨天豁出去舍命陪君子,許長安硬生生帶著還沒好完全的屁股,爬了一千多級臺階,又在寒山寺坐了兩盞茶的功夫,最后還跟著許道宣一口氣跑下了山。 屁股多番受累,導致他回到府里就發(fā)現(xiàn)屁股再次腫了。 趴著睡了整晚的許長安,早上醒來覺得脖子都快拗斷了。 想到這里,許長安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望著精神奕奕看不出任何異樣的安子晏,和從小到大無論怎么折騰都沒事的許道宣,不由感到自己委實有些過于脆弱了。 許長安心里轉(zhuǎn)的這些彎彎道道,安子晏是猜不著的。他眼見此路不通,立馬腦子一轉(zhuǎn),決定另尋柳暗花明。 于是進門的林見羽遭了殃。 面對熱情洋溢地伸手來勾脖子的安子晏,林見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想必這位便是長安的武術(shù)師傅林大哥吧,我是長安好友安子晏,林大哥叫我子晏就行了?!?/br> 安子晏眼疾手快地撈到了林見羽的脖子,邊拽著人往屋外走,邊熱情好客道:“林大哥頭回來京城,按理,長安該好好做東的?!?/br> “不過長安做東就是我做東,我做東等同于長安做東。我得知林大哥要來,趕早兒在長樂坊約了香雪海姑娘……” 安子晏硬拉著一句話都來不及說的林見羽越走越遠,臨拐彎前還朝許道宣打了個眼色。 于是,游手好閑的公子哥打發(fā)時間的消遣,莫名其妙變成了武術(shù)師傅林見羽的洗塵宴。 痛罵安子晏jian詐的許長安,作為武術(shù)師傅的開門弟子,不得不拖著“殘軀病體”跟了上去。 至于許道宣,當然是理所應當?shù)赝チ恕?/br> 位于皇城西南九市的長樂坊,得天獨厚地與曲江池比鄰,是附庸風雅的文人,與愛好絲弦的讀書人的集聚地。 許長安跟在安子晏和林見羽后頭,一行人依次穿過看似清冷寂靜的前堂,沿著連接前堂后閣的懸橋往里走一段,一座三層樓高的閣樓便在眼前了。 安子晏用一錠銀子,直接打發(fā)了門邊打著千堆滿討好笑容的管事,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的雅間。 “許三公子好許小公子好,兩位公子可是許久不曾來了,香雪海姑娘十分惦記著二位呢?!?/br> 說著討巧話的管事,頗為有眼力勁地拱手給兩位財神爺行禮。 許道宣抬手就賞了粒金踝子出去。 輪到許長安時,他摸了摸鼓囊囊的錢袋,摸出了幾粒酸桃果糖。 ——昨兒他親兄長聽他嫂子說這糖滋味不錯,為此特地騰空了他的錢袋,給裝了滿滿一袋子青色果糖。 面對笑容有些僵硬的管事,許長安鎮(zhèn)定自若地將果糖放進了他掌心。 “謝二位公子賞!多謝二位公子!” 好歹也是風月場所熬成精的人物,管事在剎那失態(tài)后很快恢復了笑臉。 許長安淡淡地應了聲,從容不迫地抬步上了二樓。 等轉(zhuǎn)過彎見不到管事人影了,許長安立馬伸手搶了許道宣的錢袋,將里頭的金踝子倒了一半給自己。 “糖我不要,長安你別給我!” 許道宣跳腳叫道,奈何攔截不成,只好眼睜睜看許長安把圓滾滾的青色果糖勻了一半過來。 袋子里有了錢,仿佛底氣都足了不少。 許長安整了整衣襟,緊接著意氣風發(fā)地踏進了雅間。 而后下一刻,他險些摔了個馬大趴。 “哦,孟兄也在吶?!痹S長安迅速收起了震驚,笑吟吟地拱了拱手。 跟在他后面的許道宣聞言微微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傳說中開花都沒有直接成年的孟銜,居然出現(xiàn)在了煙花地?!” 許道宣想著,便把目光投向了佯裝無辜的安子晏。 那廂,坐于中間首座的孟銜回了個禮,應道:“許小公子?!?/br> 許長安和許道宣同孟銜打過招呼,便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 雖說是聽曲兒,但是滴酒不沾是完全不可能的。 香雪海姑娘還未到,安子晏已經(jīng)拉著許道宣和林見羽兩人喝了整整一大壇酒了。 “安子晏今天很不對。”許道宣一面渾水摸魚地與安子晏劃拳,一面湊到許長安耳邊小聲道。 許長安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連許道宣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傻二楞都看出來了,偏生安子晏自己看不出來。 昨晚臨別前,他口不擇言約了孟銜長樂坊聽曲,原以為孟銜鐵定是不會同意的。 那料到在最初的臉色難看過后,孟銜竟然答應了他的邀請。 正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自作自受的安子晏,苦于見面地方分外不正經(jīng),不得已拉上兩位朋友一起墊背。 而酒容易讓人放松心情。 不由自主便格外緊張的安子晏,硬著頭皮要了不少酒。 他原以為以自己劃遍牡丹皇城無敵手的名頭,撂倒林見羽和許道宣肯定不在話下,哪知道在不許飲禁酒的軍中待久了的林見羽,竟然是罕見的個中高手。 加上孟銜在旁,總是難免分神,因而輸?shù)米疃嗟?,居然是這位昔日的紈绔。 安子晏又輸了劃拳,他捧起滿滿一大碗酒,嘴里喊著“愿賭服輸”,跟著一口氣灌了下去。 許長安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他。 依據(jù)以往經(jīng)驗,喝了這么多酒的安子晏,到耍酒瘋的時候了。 果不其然。 安子晏砰地一聲扔掉了酒碗,十分粗魯?shù)赜眯渥右荒ㄗ欤酒饋硗倌瓩M飛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diào)陽……” 聽著耳熟能詳?shù)摹肚ё治摹?,在場除了孟銜以外的人,皆不禁露出了慘不忍睹的神情。 說來也是安子晏內(nèi)心深處的陰影。 他剛學說話的時候,急于求成的安尚書大人就教他背《千字文》。 但是約摸是注定天生不能繼承“家業(yè)”,安子晏直到五歲開啟蒙,依然還是背不會《千字文》。 若要論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偏生有許長安這個冠著天資聰穎名號的珠玉在前,這就導致了安尚書每在朝堂上見到大司馬一次,回家就抽安子晏一頓。 因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安子晏都視許長安為血海深仇的敵人。 話說遠了。 被板子刺激到的安子晏,頭懸梁錐刺股,總算是在六歲那年背會了《千字文》。 揚眉吐氣的安子晏,卻也是在那時落下了一喝醉就容易現(xiàn)原形,脫口而出《千字文》的毛病。 許道宣配合著安子晏的背誦搖頭晃腦,他旁邊的罪魁禍首林見羽,則聚精會神地假裝自己是一株不能動的植物,許長安在猶豫要不要請林見羽打暈安子晏。 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唯獨除了孟銜。 “坐吧?!?/br> 安子晏鏗鏘有力地背完了《千字文》,孟銜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想讓他坐下。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舉動,安子晏整個人卻如同受了極大的驚嚇,噔噔噔地連退三步,把自己退到了墻角里的同時,倏地蹲下身體雙手環(huán)住膝蓋,鴕鳥似的藏起了腦袋。 紅暈從他若隱若現(xiàn)的小半張臉頰浮起,頃刻間占據(jù)了他露出來的所有皮膚。 目瞪口呆的許長安三人:“……” 唯有孟銜,不知想到了什么,稍稍彎了彎嘴角。 “砰!” 緊閉的門框被人猛地從外頭撞破了。 在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久等不至的香雪海姑娘,忽然被人自外面扔了進來。 第21章 這個三皇子可能病得不輕 長樂坊的琵琶大家香雪海,相貌是一等一的柔美,即使被人十分不憐香惜玉地扔在地上,匍匐之姿亦足夠楚楚動人,噙著淚的秋水雙眸,頗有些我見猶憐的味道。 但是在場的幾個男人包括許長安,都沒有功夫去看她。 他們的目光全凝聚在門口的男人身上了。 開花后首次出現(xiàn)在人前的三皇子薛云深,穿一身絳紫色走金線牡丹花紋的親王朝服,烏墨長發(fā)難得整整齊齊地束在親王冠里,將眼下一點美人淚痣全然顯露出來了。他那雙煙霧朦朧似水墨畫般的細長眼睛,正因為生氣而瞪得有些圓了。 孟銜見到來人,率先起身行禮道:“墨王殿下?!?/br> 醉醺醺的安子晏,有模有樣地跟著孟銜做動作,嘴里重復道:“墨王殿下。” 許長安等人聞言,紛紛如夢初醒,緊跟著彎腰:“見過殿下。” 面上行著禮,許長安心里頭卻忍不住琢磨開了。 “怎么一個月不見,三皇子相貌變化這么大?”許長安暗忖道,“完全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我記得以前見他,他臉上rou比道宣還多呢?!?/br> “前后差別如此懸殊,難道他是被擄走后遭到惡徒施肥了嗎?” 許長安默默腹誹著,正當思緒順著奇怪的方向險些一去不復還時,他聽到薛云深喊了他的名字。 “許長安,”薛云深強忍住怒氣,口吻不善道,“你給我過來?!?/br> 起初安子晏著人送來請?zhí)?,薛云深并不當回事?/br> 一是忙著封王建府,實在抽不開身,二是相處了近整月,薛云深自認很是了解許長安——許長安根本不是喜歡尋花問柳的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