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溫冬逸身子垮在座椅里,連連打著哈欠,時不時抄起了手機,沒消息,又嘖著聲扔一邊。 瞥見了這一幕,李鶴軒意味頗深的說,“這個小姑娘是不是你歷任里頭,最安靜的一個?” 李鶴軒認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也讓最他想不通的,一個乖孩子,不沒事找事,看似無需費心,可溫冬逸是什么樣的人,他習慣了睥睨眾生,滿眼低頭哈腰,規(guī)規(guī)矩矩的木訥腦袋,所以個性鮮活的,反而能挑起他的興趣,譬如,口感純正的拉菲,辛辣的龍舌蘭…… 恕他如是想,梁霜影美則美矣,但就像一瓶礦泉水,索然無味。 被冷落一旁的汪磊很是不滿,“嘿!這兒說正事呢!” 李鶴軒更不耐煩,“你省省吧,你說的那是我今年聽過……最難笑的笑話?!?/br> “你他媽侮辱我的理想!”汪磊撈起桌上的文件夾,就朝他砸了過去。 李鶴軒不甘示弱地擼起袖子,“來!來動手!比聽你講笑話有意思!” 這時,有人敲了敲會議室的門,他們鄙視著對方的幼稚而收了手,只見小魏抱著幾盒喜糖走了進來,放下,說著,“剛剛收到的……” 他像個發(fā)牌的荷官,將三張喜帖分了出去。 翻開喜帖的三人表情各異,卻默契的沉默。當初男人正值氣盛,一擲千金的風流,蝴蝶紛紛簇擁,從普通升級到獵奇,玩得是不堪入目,如今也不值一提了。 汪磊撂下了喜帖,“我是去不了了,有次喝大了電視上瞧見了這女的,忘了我媳婦在旁邊,說禿嚕嘴了?!?/br> 經(jīng)他這么一說,溫冬逸非常認真地指著他倆人,警告著,“不準在我家那位小朋友面前提這事兒?!?/br> 聽了這話,倆人不約而同的記起,溫冬逸因為這位小朋友,選擇取消婚約的事實,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雖然鐘靈父親只是溫家集團下的小股東之一,但卻是個實打?qū)嵉募t頂商人,若真結(jié)了婚,得了這層助力,以后沒人能跨過他姓溫的頭上。 汪磊不得不說,“提醒你一句,想好了決定了是她,說干就得干不能等,你一等,保證壞菜?!?/br> 以為他大白天的開黃/腔,等他接著說下去,才知道他是指結(jié)婚那事兒,“那群老大不死的壞透了,知道你哪兒軟專戳哪兒,你得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今晚領(lǐng)了證,明早帶著媳婦兒去賠罪。” “別看我如今慘兮兮,但咱高興!千金難買我樂意!” 有很多人問汪磊,世上漂亮姑娘那么多,為啥偏偏娶她? 這得從他們的緣分伊始說起,那天半夜里,他被幾個混吃混喝的公子哥兒,約出去飆車。該是寬闊無人的車道上,突然躥出個東西來,他心驚rou跳地踩了剎車,甩上車門就是一句,“cao/你媽的,上這兒找刺激啊!” “你差點撞了我,還要cao/我媽?你憑什么?。 泵媲暗呐藴喩砭茪庋?,圓圓的臉,頂著他不懂為何流行的空氣劉海,眼睛會罵人,也生動得會說話。 在涼風也不愿光顧的夜里,孤男寡女吵著吵著,干柴烈火的車震了一把。 逗留哪個女人的身邊,都是因為他覺著新鮮,也都鮮不了幾個月,正經(jīng)交往過富家小姐,不正經(jīng)流連過明星、嫩模,這個女人是最拿不出手的,充其量就是滿足彼此需求。沒曾想,居然「滿足」了大半年。 所以,他認為是時候該散伙了,用的手段是新瓶盛舊酒,目的把人嚇唬走,他說,家里馬上破產(chǎn),他心情不好喝多了,結(jié)果真撞了人,上下打點關(guān)系贖他出來,最少也要個五十萬。 當天說完,當天她的消息是說沒就沒,毫不含糊,他有些莫名的氣惱,惆悵。 直到某天,一個機關(guān)單位消磨日子的友人,半玩笑的告訴他,有個姑娘到處打聽你在哪個號子里蹲著。 他懵了好久,之后約她天橋上見。 見了面,才曉得她往家里借了錢,湊不夠還借了高利/貸,小挎包里裝著那張存有五十萬的卡。她不走尋常路,不揍他,不罵他——你怎么能這樣、你為什么要騙我、你個殺千刀的王八蛋,諸如此類。 她愣愣的望著他,說了句,“你沒事???” 他喉嚨里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又說了句,“行吧,沒事就好?!?/br> 她攥緊了挎包的肩帶,轉(zhuǎn)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回過頭來甩了他一巴掌。 那晚橋上風大,眼淚頭發(fā)糊了她一臉,卻是他見過最美的姑娘,她身后那一片浮華城市,都吸引不了他的視線。 他忍著臉頰火辣辣的疼,拽住了要走的人,笨拙地給她理了理劉海,“你嫁給我吧,我再也不犯渾了。” 有的人以挑選股票的方式選擇婚姻,有的人是選擇一種想要的生活——媳婦燒的菜,汪磊覺得不錯,可圈可點,家人或朋友嘗了嘗,皆是一臉的難以下咽,他一拍腦門,這就是愛啊。 汪磊高歌真愛,會議室已經(jīng)人去樓空。 入夏傍晚,爺爺關(guān)了空調(diào)說要換換空氣,殘存的日頭掛天,撲得客廳十分悶熱,小孩叫苦不迭地寫作業(yè),老人充耳不聞地替他扇扇子。 一抹纖瘦的影子從旁邊快步而過,換鞋出門,男孩轉(zhuǎn)頭聳了聳小狗鼻子,聞到了淡淡的清香。 “爺爺,她去約會耶?!?/br> 話音剛落,從天而降一掌扣住了他的腦袋,掰正了朝著他的小書桌。 “寫你的作業(yè)。”爺爺面不改色的說。 出了樓道,不遠處停著一輛賓利,男人坐在車里,銜著煙講電話,白衫,垮掉的領(lǐng)帶。生怕煙灰掉落在他身上,她悄無聲息的貓著步子靠近。 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小貓,她來到駕駛座外面,敲了敲車窗。 從溫冬逸的角度,只能看見那一字領(lǐng)的上衣,露著雪白的肩,他選的項鏈,一顆祖母綠躺在鎖骨之間,不及這個小下巴金貴。 他疑惑的蹙眉,降下車窗。 梁霜影彎下腰,摟住了他的脖子,腦袋探進了車窗里,吻上他。 失策,忘了他正在抽煙,苦得她擰起小臉,當即退縮。 剛剛他下意識拿開了手機,怕她磕到頭,回過了神,指間鎖煙的手,足以攬著她的后腦勺,追上來含住她的唇。他不喜歡細水長流的唇齒相依,全是恣肆地吻,舌頭深入口腔,激烈而貪婪。 梁霜影聽見了手機那頭急切的呼喚,但他不管。 味道實在太苦,又擔心煙頭會不會燒到她的長發(fā),不敢妄動,衍生心跳。 終于,他扔了手機,煙換了手。 霜影被逼迫著色/情地吞咽了最后一口,趁機將他推了一把,退出了車窗去,她摸了摸嘴巴邊上,嫌棄的說,“你該刮胡子了,叔叔?!?/br> 溫冬逸傾身過來,兩臂疊在窗沿上瞧她,嘴角一歪,粲然笑著,“幾天沒收拾你,膽肥了是吧?” ☆、c38 梁霜影哪有怕的樣子,邁開一雙細腿,步伐順暢地繞過車前,鉆進副駕,嘴上說著,“那么在意年紀,你會活得很累,是人都會老的,接受現(xiàn)實吧。” 扣上安全帶的時候,男人正撿起手機貼上耳朵,就把手伸到了她的腿上,她往旁邊一躲,徒惹一句,“亂動什么,我看看你腿是不是好全了?!?/br> 被他捏了捏膝蓋,接著察覺到了那只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霜影很給面子,等到他掛了電話,才說,“我傷的是膝蓋,不是大腿。” 他擰著優(yōu)越的額間,嚴肅的說,“知道,我這耍流氓呢,你配合點?!?/br> 梁霜影氣笑著撥開他的手,徹底不用理會手機,他原形畢露地壓了過來,談不上抵抗的推搡之后,她逃不掉了只能與他接吻。煙草的味道仍在,舌頭交纏的聲音,從唇齒間泄露。 激吻的時間比上一次短,原因是車座間距離太遠,和她以肚子餓的理由拒絕轉(zhuǎn)戰(zhàn)后座。 車窗外頭的景致緩緩移動,梁霜影指尖劃拉著手機屏幕說,“今天刷微博的時候看見了一家茶餐廳,挺多人推薦的?!?/br> 溫冬逸扶著方向盤,目光朝前,下巴往導航一撇,地址。 小姑娘向前傾身,點著導航,囈語般念著,“鯨莎廣場……” 她轉(zhuǎn)頭來,伸出手扣著中間三個指頭,留著拇指和小指,沖他搖了搖,“六樓?!?/br> 溫冬逸余光里滿是那琥珀瞳仁的笑,甜得心癢,在他眼前卻吃不了,恨恨地抓過她的手親了一下。 梁霜影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手奪回來,開始舉著小鏡子補唇釉。宛如櫻桃碾成的汁,在她的嘴唇上化開,襯出白皙的臉,不免有他煞風景,“等會兒吃飯還得擦,不累?” 她高深莫測的說,“女人你不懂?!?/br> 溫冬逸差點失笑出聲,就是個小姑娘,哪來的女人。 推翻這個成見,需要他坐在茶餐廳的弧形沙發(fā)里,骨相分明的手背抵著頭,仔細觀察——她在認真的翻閱菜單,手里握著圈菜的鉛筆,這段時間養(yǎng)得長了點rou,沒那么瘦骨嶙峋,腰背依然直如青竹,肩線很美,清純畫皮,骨子里勾人。 在她抬手將頭發(fā)掛到耳后的時候,他想提醒小狐貍藏好尾巴。 而她輕輕咬著涂好的唇瓣,興沖沖地挨到他身邊,是要與他分享新奇的菜式,卻見他心神不在,“看我干嘛?看菜單?!?/br> 溫冬逸胳膊一展,環(huán)住了她的腰,摟緊了聲音低低的說,“你點。” 梁霜影肘擊了他勁瘦的腰腹,仿佛只是意思意思,分毫撬不動他。 將菜單給了服務(wù)員,接過他遞來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瞥見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只是一條微信消息,她解鎖看了一眼,擱在一邊,由著聊天頁面上彈出了好幾條消息,也不理會。 溫冬逸拎著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她托著腮打量他,品茶般品味他,等到他轉(zhuǎn)來視線,必然要在鉆石般有棱有角的燈光下,望進一雙純粹干凈的眼睛里。 梁霜影輕輕一笑,又慢悠悠的問,“記得那天半夜里,我打電話給你,說我崴了腳,堅持不上臺要換人的事兒嗎?” 她低眸,卻揚起下巴,說,“今年還是那些人排節(jié)目,也沒鬧得不愉快,但我就是不想把時間浪費給他們?!?/br> 溫冬逸笑了,“有脾氣,我喜歡?!?/br> 為了壓著上翹的嘴角,她極快地切了一聲。 上菜的速度一般,味道也馬馬虎虎,沒甚值得稱贊的美味,自然聊起了別的事兒,例如,“你為什么討厭圣誕節(jié)?”霜影問他。 溫冬逸蹙著眉往嘴里塞了一口烏冬面,他這是生理厭惡,找不出特別的原因,但對上她探究的目光,不得不說,“你不覺得那些花花綠綠的,看起來很煩嗎?” 梁霜影瞧著剛才不點飲品,現(xiàn)在又偷喝她鴛鴦奶茶的男人,回憶了一番李鶴軒說的話,前任女友給他戴綠帽應該是胡謅的,毛病很多是真的。 她正打算搶回自己的鴛鴦奶茶,就聽見一聲,“霜影?!” 梁霜影轉(zhuǎn)過頭,是她的室友曉雯。 彭曉雯跟同系的幾個朋友聚餐,有男有女,一行人路過這家網(wǎng)紅餐廳,即使定價偏高,人氣仍是很旺,飯點剛到就要等位了。果然是民以食為天,大家都想嘗個鮮。 這時,彭曉雯腳下急剎車,驚奇的叫著,“哎!我室友在里面!”說罷,她風風火火地沖進去打招呼,后面一溜人馬湊熱鬧地探著腦袋,朝里張望。 梁霜影漂亮的不稀奇,都在一個院,偶爾能見到,但是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卻引人注目,不僅是長相出眾,他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其少見的傲氣。女生可以腦補聯(lián)翩,而男生只從他身上看見了三個字——富二代。 還沒介紹,霜影先問她,“要不一起?” 室友們皆知她最近談了個男朋友,卻不識廬山真面目,今兒彭曉雯可算掌握了一手八卦,笑嘻嘻的說,“不用了不用了,我們是去前面那個韓國燒烤,這不是看見你了進來打個招呼嘛,你們吃吧,我走啦!” 離開前,彭曉雯又瞄了那男人一眼,他瞧別人的眼神,的的確確是輕視與傲慢,使人非常不舒服,也沒膽子頂撞他。 無關(guān)人士一走,溫冬逸線條削薄料峭的下巴一抬,拋下一句,“你認識?” 霜影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彭曉雯,那些臉孔不夠熟悉的同學,看她的眼神都有點微妙,其中,神情最復雜的要屬買了廣播社包年業(yè)務(wù),天天點歌送她的鄧俊同學了。記起這茬,她陡然想笑,“以前向我表白了幾次,我沒答應?!?/br> 夾起了一筷子鮮蝦腸粉,她話沒說完,饒是不能放進嘴里,“也不知道他是放棄了,還是因為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汪磊哥背我到宿舍,被幾個同學撞見,而且他走之前又來了一趟,拿了一堆的營養(yǎng)保健品,硬要塞給我,后來我在學校里的名聲就不大好了?!?/br> 梁霜影也曾試圖挽救局面,對他說在學校里拉拉扯扯的影響不好,汪磊一聽稱是,當即出了個主意——上車談。車門一關(guān),才覺得更不妥,破罐子破摔,油門一踩,兩人去吃了頓飯,給他踐行。至此,廣播社再度陷入經(jīng)費危機,大晚上宿舍樓底下的蠟燭陣告白,也聽不見她的名字了。 她不是替自己跌下神壇感到懊悔,而是唏噓捧著一把小熊玩偶拼成的花束,高喊著「梁霜影,我永遠愛你」的男生,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