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繼而又望向隔壁桌那位頭一個發(fā)脾氣的老人:“別瞪我嘛——易權(quán)才易叔叔,你兒子早就在城里安了家,據(jù)說龍鳳胎孫子孫女都在我們景元旗下的熙樂小學念書?!?/br> 無視一群老者逐漸僵硬和發(fā)青的臉,景勝擰眉,可憐巴巴:“我說啊,你們一群糟老頭傻老太,還有幾個沒長進只能留在這片破土地毫無前途的年輕遺民,就只能靠這種守護自以為文化遺產(chǎn)的破爛巷子的行為挽回自己卑微的自尊心?” “仰仗著所謂的情懷與回憶,自以為是地待在一片光輝的土地上,實際呢?”景勝點著桌子,冷笑、輕嘲:“呵呵,你們只是守著自己的墓地吧,等再過二十年,年輕有志的后輩們都走光了,還有人替你們收尸嗎?與其讓你們陷在這方土地里腐爛,還不如讓我們的推土機把它們提前摧毀。” 轉(zhuǎn)而又抬頭,張狂且毫不躲避地,與早已震怒的全場對視:“麻煩你們了,拜托你們這群空巢老人和無用青年了,都搬到城里去吧,你們的肩膀已經(jīng)撐不住這里了,十年前你們還能扛著鋤頭和釘耙趕人,現(xiàn)在撿根針都能要了你們的老命吧?!?/br> 景勝舔了舔牙根,拿腔是不可一世的狂妄:“所以啊,何必和金錢作斗爭。城里的房子有電梯,不用駝著背拖著老寒腿上下樓,城里的公園一樣空氣清新有河有草,可以遛鳥撞樹。拿上本該屬于你們的鈔票,放棄你們虛無縹緲的尊嚴,躺在空調(diào)房的席夢思上安享晚年吧。如果你們喜歡,我可以給你們挨家挨戶頒個精神獎,可以嗎——” 有人已經(jīng)拍桌而起,目眥欲裂:“你說什么混賬話!” “滾出去!滾出我們鎮(zhèn)子!”另外的人附和,怒不可遏。 與此同時,景勝桌上,幾位身高幾近兩米的黑西裝男人也齊刷刷站起身。 顯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有這樣一番發(fā)言與演講,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景元高管,而是這位太子爺?shù)碾S身保鏢。 景勝再一次,悠悠然從椅子起身,側(cè)頭遙遙看過去:“我說的話難聽吧,是不是很憤怒,很想打人,怎么辦,因為都是實話啊,實話都不好聽?!?/br> “我知道,遠達之前在你們這吃了不少閉門羹,別指望我會像以前的地產(chǎn)商一樣,對你們使用那種毫無效果的懷柔政策。我只把事實攤給你們看,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們現(xiàn)在,守著的,不過就是這樣一個可悲可憐快要死去的東西,只有我,能救活他,能幫你們重新改造他,實現(xiàn)他的價值,賦予他生命力,你們懂不懂??!” 話音剛落,哐當一聲,筷子被他狠狠砸在了碗碟上! 驚得在場所有人一身雞皮與冷汗。 大堂里,饒是多數(shù)人怒火中燒,都安靜得,只余一些急促而年邁的呼吸。 因為他所說的一切,大家根本無法反駁。 徐鎮(zhèn)長坐在原位,一動不動,眼圈已然泛紅。 安靜須臾。 角落里,一個沉靜的女聲陡然響起:“我們懷著什么心情對待這里,不是你三言兩語可以評判的?!?/br> 景勝循聲看過去,啊,是她。 是她又怎么樣。 他現(xiàn)在很上頭,相當上頭,誰都別想反駁他。 景勝當即指過去:“你閉嘴!” “一年住家不到十趟在外面租房的女人,你也有資格說這句話?” 他咬牙切齒,兇狠的態(tài)度讓身畔的宋助都驚出一抖。 于知樂沒了聲音,不爭不辯。 因為他說的的確都是事實,不折不扣的事實。 哼,景勝冷哼,坐了回去。 他一口喝空面前的那杯水,平心靜氣,吐出一句:“這兒,我拆定了?!?/br> 于知樂看著他,沉默地看著這個不同以往的男人。 是此刻,她明白了,眼前的瘋子,遠比她之前所能看到的可怕和強大。 也是此刻,她通曉了,奶奶過去和她說過的一句話,所有的商人,其實都是傷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景總:老子不發(fā)飆你們是不是都忘了我是總裁了! ☆、第十二杯 來到鎮(zhèn)子口,一坐上車,景勝就打開一支水猛喝。 裝完逼就跑,真刺激。 公司幾輛車都上了路,窗外的田野與松樹在緩慢倒退。 鄉(xiāng)間黯淡的小燈,將萬物都抹上了一圈迷蒙的淺黃。 等到?jīng)鏊涯切┍┰觌y定的情緒沖淡,景勝才后知后覺…… 意識到…… 一件事…… 他抹了抹眼皮,雙手扒住駕駛座的椅背,湊過去,口氣悲愴:“宋至啊,老子完蛋了,怎么辦?” 宋助理雙手在方向盤上一緊,急切回:“怎么了,景總!” “我問你,”景勝仰回后座:“我剛才是不是對于知樂太兇了?!?/br> “……” 懟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您現(xiàn)在才后悔是不是有點來不及? 宋助理在心里嘆氣,嘴上說:“你對于知樂……” 景勝打斷他,嚇回去:“于知樂也是你能叫的?” “……您對于小姐是兇了些。” “啊……”景勝瞬間癱回后座邊角:“我就知道!但本來就要那么說的啊,不先擺好姿態(tài)怎么行,我怎么知道她那會突然冒出來,很討人嫌知道嗎?也不是,本來能見到她還很高興,啊,我當時為什么沒收?。 ?/br> 男人開始悔恨不已地碎碎念:“雖然她對我也很兇,還很冷漠,可她畢竟是女人啊,我怎么能兇女人,我怎么能兇她呢?!?/br> 宋助噎了噎:“已經(jīng)說了,能有什么辦法,以后找機會再道歉吧?!?/br> “不行,這怎么行,”越想越過意不去,景勝一聲令下:“掉頭?!?/br> 宋助一驚:“???” “你怎么還在開啊???”景勝竄上前去。 右邊突然冒出來的腦袋,嚇得宋助趕忙剎住了車,回頭就說:“景總,現(xiàn)在回去干嘛?跟于小姐道歉么?就你剛才說過那些話,現(xiàn)在回去就是找揍。” 他舉目望向前方:“還有他們,肯定要跟著,哪里像賠罪,像要重新殺回去打砸搶一樣。” 三輛載著保鏢的車,見主車停下,也依次靠到路邊,耐心等候。 “不用,你讓他們先走,我倆過去,我就回去悄悄看一眼,”景勝煩躁地揉著頭發(fā):“那群老頭肯定都散了,我就想看看于知樂哭沒哭?!?/br> “……”于小姐怎么看也不像會哭的人好嗎? “不管,我要看。” “她也走了怎么辦?”宋助提出假設(shè)。 “那就再回來。” “哎呀——景總啊——”助理很是為難。 “掉頭,”景勝聲音陡冷:“最后一遍?!?/br> “好……吧。”宋助著實想用頭磕方向盤,以表無奈之情。 — 有夜幕遮掩,黑色的suv滑過小巷,重新停在了離徐鎮(zhèn)長家不遠的過道。 從車里看,徐家還亮著。 不過門燈已經(jīng)滅了,顯然已經(jīng)送走所有客人。 “今天于知樂沒走正門,肯定有個小門?!卑严掳蛿R在窗沿上,景勝嘟囔道。 “是有個二門,我路過院子的時候看到過,在廚房邊上?!甭殬I(yè)病,每到一戶人家,宋助都會馬上觀察和記住那間房子的戶型與布置。 景勝推開車門,小聲:“那我們走小門。” 宋助跟著下車,更小聲:“說好了,只看一眼,不在就走,沒哭也走。” “知道了!”不耐煩地,輕聲輕氣。 于是,兩個黑影,躡手躡腳,來到徐家外墻拐角。 稍稍抬頭,會發(fā)現(xiàn)廚房窗戶仍有燈光,隱約傳出水流聲和碗筷敲擊的響動。 接著,又看見了于知樂停在門邊的機車。 景勝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大寶藏:“我就說她還在!” — 于知樂當然還在。 三桌人留下的杯盤狼藉,還需要她們幾個清潔和收尾。 把最后一摞小碗放回張叔的三輪車里,于知樂解開圍裙,一手一個,提起廚房的垃圾袋,往小門走去。 剛踏出門檻,她就瞄到了一個倏地閃開的身影。 此刻正背對著她。 “誰!”于知樂警惕敏銳地問。 背影的主人停下來,有點兒無所適從。 于知樂駐足,顯眼的著裝,讓她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貂蠻少爺。 后者也回過頭,搓了兩下額角,像個被教導主任抓到的逃課生一般局促,方才飯局上的囂張勁,已經(jīng)蕩然無存。 片晌,他摸了摸外套,一臉疑惑:“誒?我手機呢?” 見于知樂一直望著他,抬手對她做了個“請便”的姿勢,垂眼瞥地面,自言自語:“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回來找下手機。” 于知樂悄聲呵了下,抬高垃圾袋,直接越過他。 剛才眼光還四處亂竄的景勝,立刻抬頭,正視前方,望向女人的背脊,在與他逐漸拉開距離。 他腦子一熱,也沒多想,小跑過去,走在她身邊問,殷勤說:“我?guī)湍懔喟?。?/br> 手巴巴地伸過去,順便還給自己找借口:“我這人吧,最見不得女人干重活了。” 于知樂斜掃他一眼,閃避的姿勢已說明一切。 再次吃癟,景勝咬牙,一直陪著她走到巷尾的垃圾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