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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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文瀚和符柏楠就是后宮中的兩扇大門,華文瀚掌北司,宮正司、□□、內(nèi)宮宮獄、朝臣家眷,跟這些扯上關(guān)系的他都能伸手,只是重刑輕武,且每日瑣碎宮務(wù)繁重,手下人也不多,身上背的官位就少;而符柏楠手握東廠,又拿著很大一部分批紅權(quán),一萬閹軍直屬禁衛(wèi),話便比他有分量得多。 武乃權(quán)之根本,一切陰謀權(quán)術(shù)必須建立在此之上,拋去武力,剩下得俱是空談,世事歷來如此。 “呼……。” 冬深了,出口成霜。 近夜,華文瀚提燈走在宮道上,白霜不時(shí)順口鼻呼出。他走得不快,故而當(dāng)身后那人戳他肩胛時(shí),他能迅速轉(zhuǎn)身抓住對方。 “……你干甚么?!?/br> “還能干什么,叫你啊?!?/br> 那人眨眨眼,歪頭沖他笑起來,一雙秋水翦瞳在宮燈映襯下熠熠生輝。 她反手抓過華文瀚的手一頓亂搓,口中一連串地說道:“冷不冷冷不冷?我快冷死了,咱們靠一塊,我給你暖暖?!?/br> 華文瀚連忙將手抽回,張張嘴惱道:“不、不知廉恥?!?/br> “……” 他眼看著那小宮女癟起嘴,眼里上了霧,抽抽鼻子,大紅披風(fēng)里的小臉皺起來,帶著三分哭腔大聲指責(zé):“你罵我!” 華文瀚慌了手腳,結(jié)巴道:“我……我不……”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我沒……”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嫌棄我了,你不想和我好了!”小宮女說著,兩顆熱淚順頰滾落,伸手推他一下:“你走!” 華文瀚腦仁兒又疼起來,但這疼里夾著點(diǎn)甜,夾著點(diǎn)心甘情愿。 他將宮女拉到道邊冬青叢中,又不會(huì)安慰人,用宮服袖子給她胡亂擦擦臉,手足無措了片刻,僵硬地伸手虛抱住她。 “好了好了,別哭,多大人了……?!?/br> 他拍著小宮女的背,手法木得很。 她吸吸鼻子,悶聲道:“剛才誰說我不知廉恥的,現(xiàn)在怎么抱著我啦?” 華文瀚頭疼道:“……狗說的。” 小宮女破涕為笑。 她回抱住他,把眼淚胡亂蹭在他大氅上。兩人靠得很近,隔著厚衣服,體溫仍舊緩緩傳來。 抱了一會(huì),華文瀚僵直道:“我……能放開了嗎……。” 小宮女低低地問:“為什么呀?” 華文瀚道:“……這樣不大好?!?/br> 宮女癟嘴:“可是你也不準(zhǔn)我去北司找你,叫你來明月居找我你也不來,自從入了宮,白天見面你也不理我,就低頭走過去,我還以為進(jìn)來了就能多見你幾面,結(jié)果反而更見不著了……”她把頭埋在他胸膛里一頓亂蹭,又抬起眼看他,軟軟地道:“司公,人家好想你……?!?/br> “……” 華文瀚讓她叫得從頭到腳連心尖都酥了,哆嗦著打顫,好半天才找回聲音:“宮里……宮里人情險(xiǎn)惡,我……” “嚯喲,誰敢找我家司公的不痛快,小宛撲上去咬他?!编嵧鹫f完,竟真的踮腳咬了咬華文瀚的耳垂。 他渾身一僵,慶幸此刻天光不明,看不清臉。 “那也要小心,不要成日來找我,知道嗎?快回去罷?!彼麥芈晞袼?,冰涼的指尖摸過鄭宛頰邊。 鄭宛皺皺鼻子,哼一聲,嗔道:“死太監(jiān),討厭你?!?/br> “……” “死太監(jiān)?!?/br> “……” 華文瀚忍不住想掐她,心里又極舍不得,臉上表情微妙。鄭宛和他湊得很近,睜大雙眼看了一會(huì),咯咯笑出聲,仰頭道:“司公~。” “……嗯?!?/br> “親親小宛好不好呀?”說著期待地眨眨眼。 華文瀚僵在原地。 “親親我我就走,快點(diǎn)快點(diǎn)?!闭f著她又朝他伸脖子,華文瀚條件反射向后撤,兩人拉拉扯扯,最后靠到棵樹前。 “哈,”鄭宛低笑一聲,女魔頭一樣抓住他衣襟道:“司公,你跑不了啦~”說罷踮起腳啾地親了華文瀚一下。 華文瀚臉上的顏色徹底暴露了。 鄭宛嗤嗤地笑著,不再逗趣,使勁兒抱了他一下,輕聲道:“司公,小宛是真想同你過一輩子的?!?/br> 說罷她燦爛一笑,提裙轉(zhuǎn)身出了冬青叢。 “……”華文瀚停了片刻,忽然伸手拉住她胳膊:“小宛!” “嗯?” 鄭宛方轉(zhuǎn)頭,卻猛被人拉到懷中,吻住了。 兩人中間,隔著一整道冬青叢。 宮道深深。 萬物寂靜,忽然,暗影中有什么瞬間消失。 符柏楠從奏折中抬起頭,思索片刻道:“那宮女叫什么。” 廠衛(wèi)回道:“鄭宛。她是明月居的侍女,在鄭孔手下做事。” “鄭……孔?”符柏楠緩緩?fù)伦郑滔伦嗾塾窒肓艘粫?huì),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可還記得這女子的容貌?” “記得。” “好,你即刻把她容貌找人描出來,拿去詢問明月居值守的人,如當(dāng)真無二,”他瞇一瞇眼?!澳撬A文瀚便是自己送到我手上來了?!?/br> 第二日去暖閣請完安,兩人見面時(shí),符柏楠注意到華文瀚步伐輕快。出入閣時(shí)兩人交鋒了幾句,但他都好似啞火一樣,攻擊性不強(qiáng)。 領(lǐng)命下朝后,符柏楠去和幾位大臣通過氣,臨回宮時(shí)他路過瓦市街口,腳步不自覺緩了緩。 符肆適時(shí)在他身后道:“主父可是餓了?” “……” 符柏楠站了片刻,搖搖頭,低聲道:“回罷。” 路上符柏楠微瞇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間回到宮中,廠衛(wèi)回報(bào),前一日宮道旁的小宮女確系鄭宛無疑。 此女自打隨鄭孔入宮以來便一直黏在華文瀚身邊,二人似乎在宮外便認(rèn)識。她與鄭家主母關(guān)系極密,鄭孔能夠跟隨鄭雁入宮,有一部分她攛掇的功勞。 “……” 桌上一張畫像一份文書,符柏楠對著兩份物件,沉沉不語。 靜默許久,他忽然低聲道:“必是貪圖地位。” “主父?” 符肆抬頭。 符柏楠譏笑一聲:“此女必是貪圖華文瀚的地位,是鄭伯佘下鉤的餌,利用她牽線搭橋?!彼嫔幚?,聲音聽不出情緒。 “……” 符肆默然不語。 符柏楠手猛地收緊,桌上畫像被他抓做一灘齏粉:“他華文瀚也是鬼迷心竅,竟被這種小伎倆騙去神志,昏頭轉(zhuǎn)向栽了進(jìn)去,不過一個(gè)閹人,以為爬得位高又如何?嗤?!彼秸f越快,不知是為了說服別人,還是其他什么?!八皇窃敢庠M(jìn)這溫柔鄉(xiāng)里不出來嗎?好,本督正好讓他替鄭伯佘陪葬,符肆,你去同——” “主父。” “——值守說,叫他們……?!?/br> “主父!” 一聲主父炸雷般阻住符柏楠,他猛然頓住話頭,豁然而起。 他背身走向角落,朝著陰影而立,渾身繃得死緊。 靜了片刻,符柏楠壓著聲音道:“……符肆?!?/br> “是?!?/br> “明日遣人將‘學(xué)舌鳥’召來?!?/br> 符肆出口氣,點(diǎn)點(diǎn)頭:“白天還是夜里?” 符柏楠道:“夜里?!苯又值溃骸叭ヅ惶酌髟戮拥呐脤m服。” 符肆跟隨他多年,立時(shí)明白他要做什么,張了張口道:“主父……?!狈亻D(zhuǎn)身看他。 他垂下頭,宮道上那兩條模糊人影在腦海中閃過,猶豫片刻,終還是低道:“此計(jì)一用,司公……怕是要瘋的?!?/br> 符柏楠嗤笑一聲:“符肆,你還記得那日,我問你世人在我身上所圖何物,你是怎么回答的么?!?/br> 符肆道:“屬下記得?!?/br> 符柏楠道:“那他華文瀚,又與我符柏楠有何不同?” 符肆道:“并無不同。”話落不等符柏楠言語,壓著話尾又道:“主父,白記之事已有眉目了?!?/br> 符柏楠嘴邊的話生生吞了回去。 “……講?!?/br> “白記當(dāng)家人白隱硯時(shí)年二十有三,五年前忽然來京開起白記,屬下著人查證了她的戶籍,她原籍蘇州,為當(dāng)?shù)卮髴舭准议L女,因家中大火逃難來京,但屬下派人詳查后發(fā)現(xiàn),白宅實(shí)存,可他家長女早在出生三月便已夭折,家中大火更是子虛烏有?!?/br> “……”符柏楠道:“可查到她的師門?” 符肆一頓,道:“未曾。” “……” 符柏楠垂下眼簾,陰影中看不清神情。 一片死寂中,符肆的聲音靜靜響起:“主父,您與司公,并無不同?!?/br> 靜默良久,符柏楠抽出佩劍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