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三觀正常的人，就是被這種天天追著還人情的人逼成了白眼狼。

    而救駕之功，更是不應(yīng)該拿出來說事。

    畢竟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為皇家賣命，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說多了，那感動就淡了一一顏歡歡根本不怕‘破相’，甚至希望背上能留下疤痕，面積小不影響美觀，但又足夠鮮明，時刻提醒皇上，她愿意為他去死。

    一個人，對愿意為自己去死的人，總會心軟幾分。

    聽著娘親訴說顏府的日?，嵤拢仛g歡想起剛穿越過來的日子一一對她來說，是十年前的事了，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所有細(xì)節(jié)都模糊化成一段詩意的溫馨，藏於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沒有男人能讓她不計較得失，愿意為之付出一切，而顏府有三個人能夠讓她這么做。

    顏歡歡捏了一把自己的肚子，暗忖，以后，要再添上一個愛吃冰粉的小萌物了。

    半個月過去，她的傷口好得七七八八，終於可以告別每夜換藥時，背上火辣辣的痛楚。

    隨著先皇的送葬隊伍進(jìn)了陵墓，將要冊封后宮，前朝似乎也從統(tǒng)治者的更迭陰霾里走出來，對新皇的后宮形勢更感興趣，顏歡歡的父親顏木，亦從一位清廉的老透明，一下子招了許多關(guān)注，連往日瞧不起他，覺得他不會來事兒的人，都對他殷勤可親了起來。

    誰都知道他女兒得寵，又懷有身孕，有這么個助力在后宮，早晚要被提拔，這就換一副態(tài)度對他了。只是顏木是迂腐的讀書人，雖有能力，卻是最不習(xí)慣人情來往，阿諛奉承，才會一直待在這不上不下的位置，對身邊人突然大變的態(tài)度，不但沒有飄飄然，反而越發(fā)低調(diào)。

    趙湛看在眼內(nèi)，只暗暗稱奇，顏歡和她爹的性子是一點都不像，她雖守規(guī)矩，但卻經(jīng)常得寸進(jìn)尺，只要他稍作退讓，她就會立刻打蛇隨骨上，撒嬌討好。他沒說過的是，他其實覺得，顏歡和皇兄有點相像，一樣喜愛逸樂，大膽求歡。

    ……下一秒，他就被自己這個聯(lián)想逗得失笑。

    冊封大典將至，變著法子來打探情況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趙湛煩不勝煩，他倒是光棍，樂於沉迷書房一一前朝暗道不妙，前太子熱愛女色，這位新皇，卻對女色好像不太感興趣，整整半個月，除了午后去長樂宮和圣母皇太后的體和宮坐一坐，連寵幸紀(jì)錄都未有一筆。

    大晉重孝，但根據(jù)華夏‘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傳統(tǒng)，皇帝孝期縮短極多不止，而且愛守不守，真不守，言官除了威脅一頭撞死，也奈何不了他。

    新皇卻是個難得的乖孩子，不但每日茹素，婉拒一切玩樂，連御花園也不曾逛過，容妙真調(diào)侃他：“皇上，這御花園里花開正茂，不在最好的時節(jié)里賞一賞，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御花園里的花，不過是從端親王府里接進(jìn)宮的女人而已。

    趙湛一頓，倒不介意他輕佻的言辭，沉吟：“朕在這宮里出生，寒暑十?dāng)?shù)載，御花園哪處開什么花，何時會開，恐怕比后宮女子還要熟悉，你若是感興趣，朕也不妨特許你進(jìn)去逛逛?！?/br>
    外男進(jìn)御花園，大逆不道，但皇帝不在乎，別人也是拿他沒辦法。

    容妙真卻是拒絕的：“皇上這不害臣么？”

    “何以見得？”

    “臣前腳還沒踏進(jìn)御花園，后腳就被臣父打斷了。”

    從如山奏折里抬起頭來的趙湛睨他一眼，輕笑：“打斷愛卿狗腿?！?/br>
    “……”

    伴君如伴虎?。?/br>
    容妙真痛心疾首了好一會，見好兄弟又再度沉迷進(jìn)奏折里，便轉(zhuǎn)移話題：“這……那個娘娘，皇上打算封個什么位份？”

    “誰讓你來打聽的？”

    趙湛頭也不抬，無責(zé)怪之意。

    “我吃飽了撐，好奇?！?/br>
    容妙真看向皇上，目光坦誠而真摯，然后被趕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0章生包子，感覺不錯

    ☆、第100章 100

    皇帝孝期為三個月，是以冊封大典，也排在三個月之后。

    倒是個回暖的好時節(jié)，白茫茫一片的日子，看著總教人莫名傷感。今年的冬天特別冷，皇宮銀裝素裹，惟有道上時時刻刻保持著干凈。趕在冊封大典前，徐暖竹就發(fā)動了，新皇頭一個孩子，又是嫡出，自是備受重視，尤其是國公府的期待，盼她一舉得男，整族都有了盼頭。

    徐暖竹亦將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從懷孕到誕下孩子，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皇宮不夠，還讓娘家找來千金難求的藥材作安胎藥，求簽算命，都說會是個男娃。

    發(fā)動當(dāng)日，趙湛也在血房外等著，里頭的慘叫，足足持續(xù)了一個時辰，叫得氣若游絲，路人聽了都覺得痛。

    顏歡歡坐了一會就坐不住了，聽得難受，臉色一蒼白下來，就被他命人送回長樂宮。

    她也很想知道徐王妃這一胎是男是女一一上回沒生下來，就被處決了，趙淵很見不得她一胎，以造反罪婦為名，沒等著孩子誕下，堅決要斬了她。

    折騰一個半時辰，孩子才終於生下來，徐暖竹疼得不想做人，聽見產(chǎn)婆賀她喜得公主的時候，眼一翻白，昏過去了。

    全天下都代皇帝盼嫡長皇子，趙湛卻對孩子是男是女無甚想法，老老實實地全程在外邊坐著等候，等來了一位小公主，也一樣高興一一只是他高興的樣子比較不明顯，傳到醒來的徐暖竹耳中，就是皇上很失望，登時眼淚都下來了。

    趙湛實在很冤枉。

    得知男女之后，顏歡歡亦松了囗氣，嫡出雖然是無可改變的，但起碼以后兒子頭上沒大哥壓著，若是占嫡又占長，便宜可就占大發(fā)了。趙溯這性子，她其實教得不好，畢竟頭一回當(dāng)娘親，他的身份又極為尷尬，只能一昧教他低調(diào)，懂事得讓人心疼。這一回，他再托生為自己的孩兒，她決心要給他最好的，就算不能欺男霸女，也得有一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童年。

    起碼，不會再有受了指使的宮人，私底下問他親爹是誰。

    想到這里，她不禁失笑一一當(dāng)時氣瘋了，也沒有好好開導(dǎo)兒子，只跟他說：“你先將人名字告訴我！下回再有別的宮人這么問你，你就跟他說，我爹是誰與你何干？我倒是知道，你親爹是我娘養(yǎng)的狗?！?/br>
    當(dāng)時嘴賤的宮人和背后指使的容美人都得了不輕的教訓(xùn)，但趙溯卻再也沒問過她，趙湛的事。

    教養(yǎng)孩子是極難的一件事，可惜這回事，卻不需要經(jīng)過考試。

    只能自行摸索，顏歡歡慶幸自己有二次機會，來給他更好的教育。

    長公主出生，徐暖竹被這次生產(chǎn)折騰得下不了床，安靜了好一陣子，就是惦記著顏氏的肚子，怕她生出個帶把的來。

    而被她惦記著的顏歡歡，卻過得很舒坦。

    長樂宮比端親王店的偏院寬敞兩倍，有自己的庭園，她最喜歡里面的秋千，宮女在后面輕輕推她，系統(tǒng)播放電視劇，能坐一下午也不會膩。

    孕婦怕冷，她更怕冷著小家伙，於是在自己園子里，也穿成個球，身披狐白裘，捧著小手爐，趙湛踏進(jìn)長樂宮，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是雪白的團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煞是可愛。

    衣服穿得太厚，包裹著嬌小的她，若不是挺著個圓肚子，真看不出來是雙身子的人。

    趙湛眸光一暗一一若不是被皇兄騙進(jìn)東華宮軟禁起來，她在王府好吃好喝的，能瘦成這樣子？徐暖竹懷了孩子整個人圓了一圈，她卻看著比以前還要瘦上三分，尤其在代他擋了一劍之后，徘徊榻上，好一段日子只能喝粥，油星子都沾不得，手腕瘦得他可以用食指與大拇指圈起來。

    穿著層層衣服，小臉像要埋進(jìn)去了似的顏歡歡，這副有點蠢的扮相，落在趙湛眼中，可憐又可愛。

    她定睛看著前方，像是掉進(jìn)了復(fù)雜的思緒之中，沒察覺到他的到來。

    依規(guī)矩，只要腿沒斷，或是實在病得下不了床，身子抱恙，也要由宮女?dāng)v扶著出來迎接帝皇。以往在王府里，規(guī)矩沒這么大，她就是身體難受，一聽到他來，也要飛奔出來笑臉迎他，趙湛不想她硬撐，就特地吩咐通傳的人不許驚擾她，於是一路悄無聲息的，就走到她身后。

    【宿主，有句話我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br>
    看著電視劇的顏歡歡：‘說媽不帶批，文明靠大家。’

    【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系統(tǒng)了？我是那種系統(tǒng)嗎？我是想提醒宿主，皇帝站你背后?！?/br>
    ……

    她差點從秋千上摔下來。

    ‘所以呢？’

    【根據(jù)廣大晉江宮斗小說的套路，系統(tǒng)智能抽取出靠譜建議供宿主考慮一一】

    【a.賣萌讓皇帝發(fā)現(xiàn)你不為人知的魅力】

    【b.趁機向旁邊的宮女訴苦，做一朵會上眼藥的白蓮花】

    【c.抄詩抄詞唱一曲，才女形象靠前人】

    【d.回頭對皇帝比哈特，留下深刻的印象】

    自從穿越以來，顏歡歡發(fā)現(xiàn)自己憋笑繃表現(xiàn)功力有了飛躍的進(jìn)步，在這段系統(tǒng)音里，依舊能保持淺淡的微笑，看著遠(yuǎn)方的風(fēng)景，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她搜腸刮肚，想起近日娘親煩惱的事，登時有了主意。

    “秋蕓，”

    “娘娘？”

    皇帝站在旁邊，秋蕓雙腿發(fā)軟，可是他示意自己繼續(xù)，她就只能硬著頭皮照著以往的節(jié)奏推著主子的秋千。

    顏歡歡垂下眼簾：“我覺得自己變了?！?/br>
    秋蕓牙關(guān)都抖了，怕主子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恨不得她立刻發(fā)現(xiàn)頂頭上司就在背后聽著：“娘娘哪里變了？娘娘一直都那么好。”

    “以前我總想著，只要能待在皇上身邊就好了，就像一只小貓小狗，有個容身之處，不爭不搶，什么富貴榮華都比不上他一個微笑，”她瞟一眼正重溫著的《新月格格》，手覆在腹上：“可是自從有了小寶，我就忍不住想要更多，怕自己無能，讓他在宮里受欺負(fù)?！?/br>
    【恭喜宿主成功裝逼，激活[裝逼光環(huán)]，接下來的十五分鐘，所說的話，將自動增加三成說服力?！?/br>
    ……瓊瑤臺詞還挺好用。

    “我失寵，一個人呆著，孤單點也習(xí)慣了，可萬一小寶被人看不起……”她聲音漸低，摻入了綿軟的鼻音，委屈萬分：“秋蕓，我是不是變得很貪心？想要很多很多愛，也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小寶?！?/br>
    話音剛落，腹里的娃居然踢了她一下，嚇得她差點沒繃住。

    再踢，等你出來，就別想碰到冰粉了！

    秋蕓正要回答，肩上被一拍，她仰首，就看見皇上朝她昂了昂下巴，示意她滾。

    於是，她就麻利兒的滾了，吱都不敢吱一聲。

    下一刻，顏歡歡就感覺到，一雙手，從后環(huán)住了自己，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膀上，也不敢擱重了，怕壓疼纖弱的她。

    “皇上？”

    她嚇得聲音都變了，趙湛心疼，語調(diào)卻沒多少寵溺：“朕不這么覺得?！?/br>
    “皇上，你來了怎么不讓人通傳，我……”

    “朕也覺得，貪心不是壞事，有欲│念，才會發(fā)奮，”為了加強說服力，他吻了吻她的臉頰：“你大可以對朕貪心一點?！?/br>
    說罷，趙湛在方才吻的地方上輕輕咬了一口，癢得她一片皮膚都在發(fā)麻，忍不住笑：“皇上，別欺負(fù)我了。”

    “朕有欲│望，所以忍不住想貪心地多碰你一下，你會怪朕么？”

    顏歡歡垂下頭，憋氣憋得紅暈燒到了耳畔：“……當(dāng)然不會?！?/br>
    “那朕又怎么好意思怪你貪心？”

    趙湛說話，就像先生在學(xué)堂里說道理一般，完全的陳述句，沒有一點旖旎的溫柔一一能把情話說成這調(diào)調(diào)，顏歡歡也是服氣。她有些好笑，正好用害羞當(dāng)成自己的擋箭牌，繼續(xù)垂著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皇上偷聽我和秋蕓聊天，實非君子所為?！?/br>
    “朕……”趙湛一時語塞。

    顏歡歡只好代他將話接下去，給他下臺階：“不過，看到皇上來了，我很高興?！?/br>
    這是她一個小技巧一一和人說話，永遠(yuǎn)想好下一句怎么接的可能性，所謂‘會聊天的人’，不過是聯(lián)想力強一點，可以將發(fā)散出去，他人接不住的點，拐回來避免冷場而已。而不會聊天的人，則是有辦法將所有話題都干巴巴地中止，或是甩向一個無人能夠接住的方向。

    好好說人話，方便你我它。

    趙湛沉默片刻，將話拐到另一個邊角上去：“朕說了，會保護你，包括我們的孩子?！?/br>
    顏歡歡說的一番話，雖有受《新月格格》啟發(fā)的地方，但更多是就著趙湛的經(jīng)歷往心窩子捅。

    生母是不受寵的妃子，又不會來事兒，打小就是家庭冷暴力的受害人，他當(dāng)然不會想自己的孩子也走上他的老路。而她說的話，就是將自己的娃往他的陰影里套，提醒他，使他無形中將更多的自己代入進(jìn)她的娃身上。

    人，總是對自己最好，對像自己的人，也會有三分惺惺相惜。